方才“恶虎咆哮”的大块头,瞬间眼白一翻,晕了下去。
花重晏半蹲下身,道:“把他放我背上。”
花玉龙一听,忙把昏迷的花遇桥架到花重晏后背上,出院子时,不忘朝木管家道:“这事千万别告诉我阿耶!”
“是!是!”
木管家浑身透汗,方才听见动静,还以为是放竹梨花的声音,没曾想,咱花府又遭妖孽了!
再回头一看,四娘这院子都被折腾废了,但好在都是石头块,方才她那火烧得多旺啊,也没能让这院子走水。
“快,把院里收拾干净!火星子都扑了!”
木管家一边吩咐,一边嘴里念叨着吉利话:“这火旺,咱花家今年的生意又更上一层楼嘞!”
——
天心观,希夷原本还拿着小板凳坐在观门前,跟宋师姐和绿珠看竹梨花,他也想上屋顶,但师父不让。
好在天心观门前开阔,没什么遮挡,而且长安城虽然大,但放竹梨花的时候,为了让大家都能一起观赏,所以每个城坊内也会有燃放点。
直到观里头忽然传来了动静。
“绿珠,烧水!”
绿珠还坐在观门口的石阶上,眼睛粘着天空,那儿像有无数星星在跳舞。
“我怎么好像听见四娘的声音了?”
宋沁岚嘀咕了声。
绿珠:“你听错了吧,四娘说最近回花府住呢。”
希夷:“哇,这朵竹梨花好看!能同时开三朵!”
“希夷!你们都给我进来!”
突然一阵大喊,越过了竹梨花的声响,在耳边炸开!
希夷手里的半块桃酥,吓得直掉到了地上。
三人猛地弹起身——
“四娘的声音!”
也不顾不上收拾了,绿珠和宋沁岚提起裙摆赶回了观里,希夷小短腿只能跑,顺道把手上的桃酥用油纸扎紧。
“刚四娘让我做什么来着?”
宋沁岚:“烧水。”
绿珠抚了抚心口,“干什么事,大半夜的吓人啊!”
哪知刚一走近,就看到于嬷嬷掌火,将天心观院内的所有石柱灯都燃了起来。
宋沁岚见状,心头一沉,再抬眸望去,只见灯火通明的主殿内,此时有风灌了进去,人影憧憧——
“是二郎和三郎?!”
绿珠虽没看清楚脸,但他们身上穿的衣袍明显:“这是怎么了?”
于嬷嬷的神色映着火光,焦急道:“快去烧水,我去准备被褥。”
众人见她神色凝重,心头瞬间浮起不安,宋沁岚道:“绿珠,我跟你一块去烧水,希夷,你陪嬷嬷拿东西。”
主殿内,烛火通明,清垣坐在花遇桥对面,凝神疗伤之际,只见一道青光缓缓自他掌心伸展而出,如竹叶蔓延,那是代表旺盛的生命力。
但,花玉龙和花重晏眼睛一瞬不眨地盯着花遇桥,只见他的脸上缓缓被覆上了一层透明薄片,接着像是雪花一样的,凝在了眉宇和睫毛上。
此时他们俩挨着花遇桥而坐,只觉越来越冷。
她见师父的灵气还在往花遇桥身上送,恨不得再给阿兄添把火,至少把他给暖热了!
“水来了!”
绿珠捧着铜盆着急忙慌,另一头,希夷抱着比自己还大的被子跟于嬷嬷走了进来,又是一通忙乱。
花重晏道:“希夷,你到观门外守着,绿珠,你们直接把火炉子拿进来。”
“是!”
花玉龙视线在清垣和花遇桥之间来回切换,浑然不知自己的身子也一点点发凉。
仲春时节,哪儿来的冷气。
忽然,身上被一道暖和覆上,抬头,是花重晏给她披上的斗篷。
“阿兄,我不冷,你披着。”
花重晏不听她,拿过被褥在花遇桥接触的地面四周都包了一圈,毕竟此刻清垣观主在治病,他不能挪动弟弟。
“噗!”
“师父!”
花玉龙突然喊了出声,众人抬眼望去,赫然看到清垣苍白的嘴角渗出的红血!
她忙上前扶住清垣——
“那魔性属水,我本想用植物的灵力将其吸干,但没料到,这水竟然在他体内结冰了。”
“结冰?!”
“血液一旦被凝固,就无法流动,最终导致心脏骤停。”
花玉龙听到人都慌了:“师父,我可以用火。”
“咳咳咳——你先握住遇桥的掌心,给他暖住身子,止住流水成冰的速度。”
花玉龙听罢,连忙抓起花遇桥的手,垂眸凝神,一时间,掌心之处缓缓升起热流。
清垣借此机会,再次施展青竹之力。
忽然,花重晏看到花遇桥敞开的胸口处,有如枝桠的盘根蔓延,惊愕地看向清垣,只听他道:“我需得在他心口处种下青竹,以根茎的生长蔓延之势,将他身体里的毒水抽出来。”
花重晏心头浑然一震:“人的体内本就有水,观主,这般会不会……”
青竹在花遇桥心口处扎了根,只见青色的脉络在心口延展,侵入血脉。
“不错,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这个办法,只能让他在三日内不至于成冰冻死。”
花玉龙握着花遇桥的双手不由收紧,眼泪沿着眼眶滴落:“阿兄……”
花重晏:“玉儿可以给他暖身子,不会结冰的……”
清垣:“但她带不走那些毒水,而且,若是太热了,他出汗带走了水分,毒素就会残留在体内,没有了更多水的包裹,这些毒只会变得更厉害。”
花重晏脸色一白:“冷也不行,热也不行……死局。”
花玉龙看向清垣:“既然是毒素,就应该有解药!师父!”
清垣站起身,心里轻叹了声:“这个少年的毒水带着魔性,万物相生相克,解药的原料,也只可能在魔域内找到。”
花重晏眸眼一亮:“那我们便去找,上天下海,便是没有路,我们都能给他淌出一条道来。”
说着,见花玉龙嘴唇已经泛白,忙倒了杯水,送到她唇边。
清垣:“那魔域早在万年前,就被天界封印,莫说是凡人,便是神仙,都无法打开。”
花重晏眼眸微凝:“既然他来自魔域,是不是说明,这其中有什么豁口,让他得以逃脱出来。”
清垣:“我方才见他幻作了一道魔气,原本那魔域是尘封的,但若是极细的,轻微的东西,也许能逃脱法眼……”
花重晏皱眉,见花遇桥这般,脑子里迅速飞转:“还有一个办法,解铃还须系铃人,既然是这个叫阿启的魔头施的毒,那他就应该有解药。”
清垣抬手扶在了桌案上:“魔域噬毒而生,又怎会炼制解药。”
他一句话,几乎将一切的答案,都封死在了这四方天地之下。
——
潮湿,阴冷。
“滴答,滴答。”
这里,是阳光的背面,终年没有日照,气息中散发着石头的水腥,但不似浑浊,竟是散发着清冽。
宽阔的石床上,缩着一个少女的身影,她肌肤很白,穿的裙衫也是白色的,在这黑暗的世界里,宛若一道雪白的光。
“你是谁?”
她双手抱着膝盖,眸光里,却是拼命让自己镇定的神色。
在她对面的石制贵妃榻上,正斜斜躺着一个少年,也是一样雪白的衣衫,好像四周再黑,都沾染不上他半分。
“嘉蓝公主,幸会。”
昭荣扬了扬下巴:“你既知道我是公主,竟还敢抓我!”
少年单手撑着脑袋,像在观赏一个好看的玩具:“呆在这里,你就可以不用去和亲了,高兴么?”
昭荣清瞳睁睁:“你……你是突厥人?还是大唐人?你想破坏两国邦交?!”
少年忽而一笑,如碎玉破冰,明耀如光。
昭荣忽然发现,这里虽然没有光,但这个少年自己,却是。
少年缓缓靠近,最后,一双琥珀般的眼睛逼向昭荣,但奇怪的是,他不会给人一种恐怖的杀伤力。
昭荣觉得,就算他下一秒捅死自己,她前一秒都不会怀疑他是坏人。
“公主,我是魔啊。你口中的突厥人,大唐人,不都是凡人么,世人还将自己分出个三六九等来,呵,难怪,也只配为人了。”
昭荣眼眸微眯:“你是魔,所以你从中作梗,想让两国起兵,生灵涂炭?!人在你眼中,就是玩弄的蝼蚁?”
“啧啧啧~”少年摇了摇头:“公主看着年轻,没想脑子里装的都是利益,但天真有余,心计不足。你自己从花车下逃出来的,你不也是在破坏两国邦交么?”
“不一样!我只是威慑突厥!”
“噢?但比你更精明的人在做什么?公主明明还流落民间,却宣称已经找到了,你瞧,今夜放了那么多竹梨花,到底是为谁庆贺呢?”
昭荣被他说的话一寸寸击垮,她其实只是想趁机躲起来,她想让阿耶紧张一下,让她知道,女儿要远嫁突厥,从此在长安消失,他真的舍得么?
忽而,清丽的眼眸滚出了温热的泪珠,她怔愣地抬手擦了擦。
“大唐要与突厥言和,有没有我昭荣,都没关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