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羽一路都沉默着没有说话,任由对方牵着自己,眼底闪烁着让人看不懂的暗芒。迭隐也只是嘴角含笑,模样看似十分享受,连眼角都带着笑意。
冬季的夜晚,昏黄的光线,再加上从军区医院出来往外走的这条主路上一向人烟稀少,即使偶尔有路人从端木羽和迭隐的身边经过,也是围巾帽子口罩,一样不缺密密围着,眼前估计也被寒风吹得视线模糊,以至于这两个人影就这样旁若无人地牵着手,不紧不慢地走着。
不知是因为思绪飘飞,还是已经被冻得有些发木,端木羽觉得似乎也没有走多久,突然手上牵着自己的劲道一松。
虽然迭隐的手指常年冰凉,但比起外面这已经零下的温度还是好上太多。突如其来的寒意仿佛在一瞬间钻进手心,让他微微一愣,不由自主看了眼自己的手,却感受到身边的人先他一步走上前去。
“杨叔,要两碗水煮鱼米线,其中一碗——”
“不要香菜和葱,微辣多加一份鱼!老样子!我知道!”
有一个中年男人的嗓音应和着,说的话却让端木羽微微蹙眉。
水煮鱼米线,他知道这家店。倒不是因为来过,而是有的时候迭隐给买这种东西带回来吃。他对于这种外面做的,充满细菌和不知名添加剂的东西毫无好感,这个男人却似乎格外偏爱。
“阿羽,进来,外面冷。”见端木羽半晌没动静,迭隐轻声催促道。
脚步仿佛不听使唤地,男人伸手,推开了眼前的玻璃门。
店里面的空间非常小,甚至可以说是闭塞的,但是空气并不让人觉得浑浊,暖气也开得很足,打扫的非常干净。
已经是这个点了,店里面的生意依旧火爆,好几个人吃得鼻尖发汗,眼睛却依旧直勾勾盯着盆里。
“阿羽,坐这边。”
端木羽循声望去,看着对方一脸笑意指着的空位,额角不由一抽,脑袋里只有一个字——脏。
看着端木羽脸色难看,眼神如刀,聪明如迭隐几乎不用想就知道对方在顾虑什么,他知道他一向不喜欢这种地方,心中哑然,然而表面上,却神色如常笑容温和:“我擦过这里了,除非你要站着吃。”
在端木羽的人生中,第一不能忍受的是不干净的东西,其二则是被过分关注。两者不分孰轻孰重,但是如果在现在的情况下选择……
额角抽搐得愈发厉害,男人像是在忍受某种煎熬般十指收紧又松开,终于像是做好了牺牲的心理建设般,脚步僵硬地走到了迭隐指定的位置上,掏出口袋里的消毒纸巾认认真真将凳子擦了两遍,这才脸色稍缓,坐了下来。
紧接着,端木羽又将自己面前的桌子擦了干净,这才发现坐在自己对面的男人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一直在盯着自己,他微微蹙眉,最终对上了对方的目光。
然而这一番折腾下来,两人并没有多少沉默的时间,没多久,一个矮胖的中年男人就端着两碗米线笑眯眯地走了过来,“小子,今天怎么不是一个人来?”中年人想必就是杨叔,他一边将米线从托盘上拿下来,一边问道。
迭隐只是看了脸色阴沉的男人一眼,唇畔是礼貌的笑意:“今天他正好有空。”
“啊哟,”男人好像感慨一般,一脸遗憾:“你小子好几天没来,我还以为你吃厌杨叔家的米线不来了呢!哎你!”男人热情的视线转向一旁的端木羽,“我一直听这小子说有一个工作狂朋友,每次都要他带饭,说得就是你吧!哎呀我每次听他那些乱系八糟的吩咐要求听得头都疼,那仔细小心的劲儿,体贴人的,不说我还以为是女朋友呢!啊哈哈哈哈!”说罢中年男人觉得自己也笑起来,而一旁的端木羽却依然没有什么表情,一双眼睛冰冷墨染,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不需要语言,也足够让阅人无数的杨叔察觉了。
突如其来的尴尬气氛让杨叔一下子止住了笑声,神色有些尴尬,继而一骇,像是想到什么般眼神在端木羽和迭隐之间游走。
这么晚了,两个人一起出来,他们不会真的是……
察觉到杨叔的表情变化,也发现了端木羽的不悦。迭隐微微一笑,嗓音依旧客气,却依旧染上了不着痕迹的疏离:“杨叔,我的朋友比较内向,你这么说他会不好意思的。要不您先去忙,我们一会儿有需要再叫您。”
“哎!”矮胖的男人拾阶而下,边笑着点头边后退:“哎你们吃好,吃不够再叫!我们家米线免费续!不限量,啊,哈哈哈!”
看着杨叔回到后厨,迭隐这才将视线转向了脸色铁黑的端木羽,眼底不仅恢复了笑意,甚至还染上了几分捉弄:“怎么突然就生气?因为他说你是我女朋友?”
端木羽从一旁的消毒柜里抽出两双筷子,递给自己对面一脸欠揍的男人一双,一副“你想多了”的表情,缓缓开口:“他的唾液,很脏。”
竟然是这个答案,大大出乎意料之外,让他不禁失笑,伸手接过了筷子。
这个人,总是让他出乎意料。
坐在自己面前的男人,有着剑眉皓目,虽然眉头紧蹙脸色沉黑,却丝毫没有破坏美感,甚至更添了一份不可碰触的威严和性.感。
究竟自己是什么时候对他淡化了敌意,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迷恋上他的,这个问题似乎在这个男人身上永远都得不到答案。因为想要喜欢上这个人,一点都不难。有的之后只需一个眼神,或者一个不经意的动作,就会让人在意很久。当然,其中一方面原因是那张过于英俊的面孔,其余的,便是对方身上那种无论你如何接近都好像永远和你之间隔着一层纱幔的气质。太过于干净……干净到让人弄脏他,欺负他,玷.污他,将他拖到永远不能再像这样骄傲的地底深处。
似乎是察觉到黏在自己身上的灼灼视线,端木羽眉间的“川”字愈发深刻,终于忍无可忍,“啪”地一声放下了筷子,毫不犹豫地直接对上了对方的视线。
“你究竟想怎么样。”
虽然没有疑问的语气,却带着质问和不悦,眉宇间是隐隐怒气。
然而他的动作却让他面前的男人眉梢一挑,唇边的笑意深了几分:“阿羽,我很久没见你生我的气了。”那语气听着竟是真的十分满足,让端木羽莫名一哽,胸口中又是那种奇怪的情绪微醺,目光闪了闪,最终似是气急败坏地吐出两个字:“变态。”
那凤眸微微一眯,似是在认真思索,好一会儿才正色道:“我还是喜欢你叫我‘废人’。”模样认真,态度诚恳。
“你真是变态。”
“那被我这个变态上,你觉得如何?”
“噗——”差点将嘴里一口米线喷出去,端木羽以极其强大的自制力让自己把嘴里的东西先咽了下去,这才以余光扫视四周,所幸迭隐刚才声音不大,店里有很热闹,他刚刚的那句话似乎并没有被人听到,一颗心这次微微一松,然而在目光转回面前轻笑着,以单手支着下巴的男人脸上时,端木羽脑袋里又是“轰”地一声,几乎就要将自己的面前的米线直接糊到对方脸上!
“废人你是不是精神有问题!?”这个男人是疯了吗?以前就疯是偶尔,现在随时随地都能发作!
看着面前那张恼羞成怒红中泛黑的面孔,迭隐眼中的笑意愈发深浓,带着促狭和某种莫测,那种肆无忌惮的侵略感让盛怒中的端木羽微微一怔,缓了过来,冷哼了一声,埋下头吃饭没再看对方。
那两道灼热的视线依旧黏在自己身上,他却装作毫无感知,三下两口解决掉面,起身欲走,手腕却先一步被人大力扣住,那力道想也知道是谁。
“放开。”他无惧地看他,冷冷开口,额角跳动的青筋已经显示出他情绪的极限。
谁知,迭隐在松手的瞬间突然莞尔一笑,凤眸中流光浮动,带着几分慵懒和性.感:“我还没吃完,等我一下。”
性.感?
他他妈是被这个变态给传染是还是怎样?竟然会觉得一个男人性.感?!
端木羽回神的时候只觉得愈发恼怒,然而坐在他对面的男人早就开始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动作优雅,即使坐在这间米线店里,却依旧有一种气质,与众不同,能在第一眼就吸引住别人的目光。
真是越来越疯了……
发现自己脑袋里转的问题简直无聊之极,端木羽嚯地站了起来,管他什么等不等他,率先走出了米线店。
然而不一会儿,身后就响起了脚步声,不需想也能轻易知道是谁,下一刻,手已经再次被牵住。
这次端木羽却没有像之前那么乖顺,一下子直接就甩开了对方的手,一脸厌恶:“变态,我告诉你,老子喜欢的是女人!”
谁知自己面前的男人神色却不见太大变化,只是耸了耸肩,满不在乎的模样,唇边依旧是浅淡的笑意:“没关系,我喜欢的是男人就好。”
“……”这次,端木羽彻彻底底地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