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凌峰的呼喊,赤云蜍沙街上幽暗的黑色天际之中,传来咻咻之声,不久之后,三个浑身破败得已不知如何形容的影子,落在了凌峰的对面。
鬼王蛤的肥肚子已经彻底地消瘦成了皮包骨,他的眼睛空洞着,身体佝偻着,眼睛迷迷蒙蒙地望着凌峰,就像是早已经记不清了,那个他等了不知多少年月的爷爷是谁。
古令锋也是疯疯傻傻地从天而降,他的衣服如鬼王蛤一般破败而难遮体。“你乃何人,且吃我化城之符,认我做老祖宗!”古令锋说着,捏指成符,朝着凌峰抛出,一座巨大的城阁遂从其指尖衍化,欲要将凌峰笼罩其中,却被凌峰掸指击退,溃散在黑色的天幕之中。
宁有才滚作一个鬼球,黑烟滚滚的天空中掉落下来后,他化作的那个黑色的球,像一只老鼠一般,在赤云蜍沙街上快速地滚动,这里闪一下那里闪一下的,速度堪比凌峰的遁空雷步,就连凌峰都快捕捉不到他的存在了。
鬼王蛤、宁有才、古令锋,这三个人都已经疯了,其中鬼王蛤疯得最彻底最厉害,宁有才和古令锋虽然疯是疯,但他们却表现出了很让凌峰惊异的实力,这两者在修为上,已经达到了一种超凡脱俗的境界。
凌峰看着这三个心生无数感慨,他在心里默默地想着,既然鬼王蛤等三个都疯了,那么他的侄子奴一,还有他的侄媳血袈弋亚,还有他的师兄云阜呢?
凌峰知道,该出现的都会出现,所以他也不急,他默默地等待着,他相信,在那漆暗无光的深处,总会走过来那三缕最温暖的光芒。
爱侄奴一、爱媳血袈弋亚、爱兄云阜,那就是他此刻想要看见的,在赤云蜍沙街上最明亮的三缕暖光!
他以前从没想过这种在前面加一个“爱”的称谓,但当此刻站在赤云蜍沙街的入口处,他却能够感受到那种绝无仅有的跟亲人以及友人的亲近之爱意。
那是一种被时光培植起来的情谊,他与他所期待见到的那几个人,虽没血脉之亲,但却彼此之间的情份,掺杂进了血脉之内,分不清是你是我,仿佛彼此之间的生命,已经交融而为了一体。
终于,三个人的身影,也于鬼王蛤、古令锋和宁有才之后,徐徐出现在了他对面深邃的赤云蜍沙街上。
古老而神秘的佛经还在街道上传诵,无数幽鬼的幻影于黑暗之中扑腾骑挪。
“嗦、冲、达、连、罗、要、噶、日、南、布、松、荣、扎、噶、日、南、哄,唆、哈!”
“南无、阿弥多婆夜、哆他伽多夜、哆地夜他、阿弥利都婆毗、阿弥利哆、悉耽婆毗、阿弥唎哆、毗迦兰帝、阿弥唎哆、毗迦兰多、伽弥腻、伽伽那、枳多迦利、莎婆诃……”
世人都不知道,那些佛言谒咒中讲的是什么东西,但世人皆能领悟,那其中宣讲的,源自于宇宙大世界的玄妙与神奇。
时光飞逝,物界变迁,没人能幸免。
相识相离,一别数载,唯有佛缘,才能将大家再次凝聚。
“血袈弋亚……”
望着那久违的少女,凌峰叫出声来。
血袈弋亚也变了,她的,那原本青葱如锦的黑色长发间,多了一条银白色的发带,这个美丽的姑娘,这个他侄儿的媳妇,这个要靠喝他侄儿血维持生机的小精灵,居然也会变老,老得甚至比他凌峰,还要显老一些。
她的头发中有一髻头发已经变得灰白!那是岁月,更是孤独给她的头发染上的颜色,他原本以为他的这个侄媳,有着坚定的爱意,就会在这无人可见的鬼街上,一直坚持着永远不变,但她却还是变了,变得那么地富有时光的气息。
不过还好,血袈弋亚虽然也显得有些神情恍惚,但她的精神状态大抵上都还正常,她并没有如古令锋、宁有才一般胡言乱语,更没有像鬼王蛤那般地神志不清。
她望着凌峰,先是默默地看了很久似有不识,然后她的眼睛中,突然绽放出激动的光芒,她没有流眼睛,她的眼睛中没有泪水,有的就只是清澈无比地喜悦,她应该是记起了他。
“云阜师兄……”
凌峰朝着久违的僵硬男人的身体也叫出声来。
他口中所称呼的云阜师兄,就站在血袈弋亚和奴一的身后,他的眼睛是迷茫的,他的衣服尚显完整无缺,他的神态也尚显完整无缺。
之所以会如此,是因为他的云阜师兄本身在祖魔塔内时,就有圣物加持,而且如今他的云阜师兄只剩下一缕魂识,肉身并未完全复活,所以岁月也没法对其造大的冲击。
“奴一……”
最最让他觉得不可思议的,是他的奴一,他的小侄儿,他的忘年之交道臧天尊的曾孙后代,他那只在无数兽奴之中,万死而一生活了下来的小野兽。
他曾经失了右臂,他曾经脸色颓废,他曾经是一个半死人,如今凌峰都记不清楚过去多少年了,此刻当凌峰再看见他时,凌峰觉得他也会像宁有才、古令锋、鬼王蛤那样,变得比以前更加地意念模糊不清,身体颓丧不止。
可是没有,他的小倒奴一在他的对面,依旧是玉树临风,威严可爱,标志得像个“小鲜肉”一般的可怜又可爱。
为什么别的人都变了,唯有本来最最颓弱的奴一却丝毫都没有变?
唯一的解释,便是奴一头顶上,那把为他遮挡着无数风、无数雨、乃至无数岁月的一把巨大的伞。
那把伞的伞柄举在血袈弋亚的手里,那是血袈弋亚为她的情义,为她的人生,为她的男人,撑起的一柄伟大的撑天华盖,是另一种等待、守候、以及倾尽全力的归属与呵护。
所以血袈弋亚自己的头发都变得银白了,她撑着的大伞下保护着的那个男人,却依旧如十余年前凌峰离开时候那般地、完好无缺,这就是女人的伟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