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苗雪清,姓苗,我真姓苗吗?我不姓苗,苗只是我给自己起的姓氏,我不跟父亲姓,也不跟母亲姓,因为我的父亲和母亲,都不配让我随着他们姓。
苗,是一种很脆弱的生命体,孤孤单单,无依无靠,在风吹雨打中左摇右晃,随时随地都有可能夭折陨落,力尽而枯,就像我孤独冷清的命运,所以我给自己起了“苗”的姓,然后又起了“雪清”的名。
那事情说起来还要从我母亲,也就是姜家祖辈的一则传闻说起。
传闻两千年前,我母亲的祖辈跟仇家狭路相逢,被仇敌追杀,他们的力量不如对方,族中之人一个个地被杀死,只留下最后一位少年,还在苦苦地逃亡。
他叫姜汤,也就是我母亲这支姜氏一脉的始祖,他很惊惧,他逃着逃着,又绝望地发现前方是深不见底的悬崖。
他若跳下那悬崖,那就会被摔得粉身碎骨,他若不跳下悬崖,那么就只能被身后追杀他的几十个拿刀拿枪的人杀死,砍成碎末。
就在这最危急的时候,他突然看到有一块天外陨石在天空中旋转着飞坠向大地。
那陨石坠地的过程,深深地烙印在他的脑壳之中,他说当那陨石坠落时,他突然感觉那陨石仿佛有着无穷无尽的古怪力量,仿佛在向他召唤,只要他发现祈求,那陨石就能如他所愿,但他也必须为之付出一些代价。
在绝望之中,他将那陨石视为神明,他只能望着天空中降下的陨石默默祈祷求救,然后闭上了自己绝望的双眼。
结果当他闭上的眼睛再又睁开时,奇迹出现了,他发现陨石不见了,那些追赶他的仇人,也全都一起从人间蒸发消失了。
他不理解那是怎么回事,他只觉得那陨石恐怕是释放出了某种人所不能理解的力量,把所有追杀他的人全都分解衍化成了空气,他只闻到空气中似乎有血腥的气味,但他却看不见任何人的身影,也听不到任何人哼叽的声音。
站在空旷的悬崖边上,联想着刚才出现的那古怪一幕,他的内心没有因为自己的逃过一劫而心喜若狂,相反,他在那一刻,觉得自己浑身毛骨悚然,那种气氛,比被人直接砍死,还要让他感觉到更加地恐惧。
他不知道那种恐惧由何而来,他只知道那种恐惧钻心钻骨,他喃喃着自言自语,他在悬崖上说出惊恐惶惑下的预言:
“吾之后辈,当生无盖,鲜血淋漓,以为报答!”
“吾之后辈,当生无盖,鲜血淋漓,以为报应!”
“吾之后辈,当生无盖,鲜血淋漓,以为报答!……”
这样疯疯癫癫着,一直持续了很久,他才从那种惊恐迷糊的状态中清醒过来。
那事之后,他养家生子,倒也逐渐地过上了幸福的生活,但那个古怪的陨石降落的印象烙印得太深了,他便将这事情告诉了他的后代,因为回想这事情的时候,他也不知道那句预言,最后的两个字究竟是“报应”还是“报答”,所以传闻中这两种词汇,就都记载下来了。
这个传闻在我母亲的家族流传了两千年,在这两千年的时间中,不时地有族人说着我们族部内,会有“无盖之人”诞生的消息,而事实上是这样的人从未出现过。
直到我的母亲出现。
我的母亲喜欢上了一个邻村之人,那人家境贫寒,并不被我的外婆看好,母亲却执念要嫁,外婆也没有办法,只能任由母亲的意愿,将他嫁给了邻村的男人。
刚联姻的时候一切都还很好,男人和我的母亲信誓旦旦,说要恩恩爱爱同甘共苦,一起面对困难,直到白头偕老,但实际上却并不如此。
三年之后,母亲生下了我。
当我出生的时候,给我接生的稳婆前一声还欢喜地叫着“生了,生了,终于生下来了!”,后一声却是“啊”地尖叫,便将我扔到母亲的身旁,捂着脸吓得跑掉了,连接生的晶石她都没有要。
我的母亲侧头而望,也立即发出了惊惧的叫声,然后就在产床上哀哭不止了起来。
待到别的人进来,她们看到了刚出生时丑陋的我,她们发现躺在母亲身边的我,别的地方都很好,但是左眼眶处,却能够看见里边的血液与脑髓,在脑壳之中荡来荡去。
要说那些血液在流吧,可那些血液流来流去,却并未从我的脑袋中流出到脑袋外面来,要说我是死婴吧,但我却又在母亲的身旁,发出惊恐的哀哭声,也能够正常地呼吸。
这些人里面,我的父亲和我父亲那边的人,可能并不知道这事情意味着什么,但我的母亲却是立即联想到了从小就曾经听过的,有关姜家将诞生“无盖之人”的那则传说,她知道姜氏族部“吾之后辈,当生无盖”的预言,居然降临在了我的头上。
她们都是普通人,见到我头盖里边流来流去的血液和暴露在外的脑髓,便以为我必死无疑。
因为以为我用不了多久就会死掉,所以刚开始的时候,我的父亲和母亲还稍微能有一些耐心,心想着等我自然死去,他们的厄运也就结束了。
可结果我却没能如他们的愿,我居然顽强地活了下来,他们以为我活不过三天,我却喝着母亲的乳汁活了三天,他们以为我活不过半月,我却喝着母亲的乳汁,又坚强地活过了半月。
只是我活的时间越长,他们对我的厌恶不仅没有减少,反而还越来越多,因为旁边的人都说他们生的是怪物,而他们自己,也同样觉得他们生下来的女婴,就是怪物。
这样带着我三个月,见我迟迟不死后,一个寒冷的黎明,我那狠心的母亲突然不辞而别,抛弃了我,也抛弃了他的丈夫,逃出了她三年前选择的家。
我那狠心的父亲没因我母亲的离去而怜悯我,相反他立即将对我母亲的怒火强加到了我的身上,我成了他报复的工具,他没有再给我喂食任何东西,而是凶恶地拿来了一根绳子,将我绑在了我才死不久的外婆的坟堆上,以此来逼我的母亲现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