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一番胡闹,陆府自是没有去成,叶寒在床上休养了好几天。并不是那次被青川入得太狠伤到了,当然情况也好不到哪去,因为青川只要一有空便缠着叶寒在床上好生弄上一番,往往昨日还未缓过劲来,今日又被他压着做上一日,如此周而复始,叶寒根本连脚沾地的机会都没有,不是在睡梦中就是在青川的求欢索取中。还好青川顾及着叶寒的身子,虽是缠绵胡闹但也没真伤着叶寒,一连几日云雨不歇,直至上元节有事他才终于肯放过了叶寒。
上元佳节至,今年这个年就快走到了尾声。满府不输过年时的热闹,这是人不舍好时光就这般轻易走了而耍的小孩脾气。红绸灯笼高挂,爆竹声声春响,府外繁华街道上早已闹起了元宵,这个热闹非凡的年尾应是能好生慰籍即将到来的分离,然后共同期盼着下一次的团圆。
酉时刚至天便擦黑,廊下华灯初上,各式各样的花灯栩栩如生,如游天河落星斗。叶寒抱着阿笙就在廊下转悠着,数着花灯有几盏,瞧着烛龙衔耀月、桂兔望月明,再赏着庭中一地盈盈雪色上火树银花绽放,不输年时的热闹照亮满了整个合璧庭。
青川因有事暂时回不来,叶寒只好跟阿笙两人过着上元团圆夜。
晚膳吃罢,饭后甜点是叶寒亲自做的五彩元宵,淡竹青青的圆瓷碗中汤水清泠过半,糯米粉做的元宵乳白胜雪,小巧精致,十分可爱,这其实跟前几日吃的蔷薇元子差不多,只不过改用清水煮,选用的馅料也不止蔷薇馅料一种,可谓是别出心裁,就等阿笙自己去发现。
阿笙跪坐在矮案旁,小胖手迫不及待舀起一枚元宵,轻吹几下热气便送入口中,“娘亲,这里面包的是桂花。”
可不是,白瓷勺中被咬开的元宵流着金黄香甜的桂花馅料,那是秋时采摘晾干后用绵砂糖腌制密封储存的金桂,就这般完整完形地出现在几个月后严寒冬时,香气四溢,依旧如秋时。
“你再吃这个是什么馅的?”叶寒说道。
阿笙听后又舀起一颗,这次元宵流出来的是黑糊糊的稠液,味醇浓郁,“娘亲,这是芝麻馅的。”
阿笙被碗中的元宵勾起了兴趣,一口一口边吃边猜,软绵绵的紫薯、甜甜糯糯的红豆、酸酸甜甜的山楂,吃得不亦乐乎。
一碗很快吃完,阿笙连碗中平淡的汤水也一并喝了个干净,然后双手捧着空碗伸向叶寒,“娘亲,阿笙还要。”
秋实本上前拿碗要去盛,但却被叶寒制止了,“甜食吃多了,你这小米牙会长小虫的。”
“娘亲,可是阿笙还想吃……”
阿笙摇着叶寒的手,可怜巴巴看着叶寒,看得叶寒心都化了,可还是无功而返。
阿笙随了他爹的口味,都嗜甜如命,她怕阿笙甜食吃多了对他牙不好,便在府中下了死命令,每隔五天才给他吃一次甜食,今日是上元佳节,阿笙好不容易才能吃一次甜食,自是,她才特地多给了,叶寒按照这对父子的口味特地做了几碗元宵,她刚才尝吃了两颗就有些闷住了心口,草草了事让秋实提前收了下去,而这厢阿笙却跟个没事人般,吃得很是欢喜。叶寒隔着脸皮摸着隐隐发痛的牙龈,真心好奇这对父子的口味怎么如此怪异。
叶寒虽疼阿笙但绝不溺爱,一把将之抱在怀里,手摸着他圆鼓鼓的肚子耐心劝着,“今日再想吃也不行。你瞧你这小肚子都撑圆了,再吃就该闹肚子了。明日再吃如何?”
“娘亲……”
阿笙撒着娇,拉长的小奶音听得屋中一众下人心都软了,恨不得立刻端上元宵让他吃个够。可叶寒却无动于衷,看着在自己怀中不断扭动折腾的小顽皮,严厉一声道:“你若再闹,明日的元宵可就没了,还有你的白糖糕我也一并没收,留给我晚上当夜宵。”
平日里叶寒对阿笙都是温柔似水,连句重话都舍不得说,今日难得一次发威,立即把阿笙这只纸老虎给唬住了,没了动静,脸埋在她怀里不说话,看样子估计是生她的气了。
人不大脾气却不小,跟他爹小时候一模一样,看来是得好好治治了。
叶寒一连唤了阿笙几声,但这小家伙就是不回应,叶寒狡黠一笑,唤来秋实吩咐道:“去把剩下的一碗元宵煮了,等会我亲自给他爹送去。”
“……是!”秋实回答得有点迟疑,脑子里更是一头雾水,夫人什么时候说要去给王爷送元宵的,她怎么不知道,纳闷的眼神看向常嬷嬷,回应的也是不解。
趴在怀里的小肉团子终于有了反应,嘟着嘴不高兴看了叶寒一眼,然后又把头埋在叶寒怀里,小手紧紧抓着叶寒衣衫,小声委屈道:“娘亲坏坏!娘亲只喜欢爹爹,都不喜欢阿笙了,阿笙不跟你好了!”
阿笙童言无忌,逗得屋中下人无不掩嘴偷笑,叶寒也是哭笑不得,直到听见怀中传来的小小的抽泣声才知阿笙是真哭了,连忙将之抱起,轻拍着背温柔哄着,“娘哪有不喜欢阿笙,阿笙是娘身上掉下来的肉,娘怎么会不喜欢阿笙?”
“阿笙喜欢娘亲,比喜欢白糖糕还要喜欢娘亲,可是娘亲好久都没来看阿笙,阿笙好想娘亲,每天都盼着娘亲来看阿笙,可嬷嬷说娘亲要陪爹爹,没时间来看阿笙。阿笙不要,阿笙不要离开娘亲,不要娘亲给爹爹送元宵。阿笙不准娘亲走!”
腰间的衣衫被阿笙小手紧紧抓住,叶寒能感知到他对自己的依赖和需要,毕竟前几日是她和青川做父母的光顾着自己逍遥快活把他给忽略了,对这事她心里是有愧疚的,于是轻声哄着阿笙,“娘亲也想阿笙,娘亲也不想离开阿笙,娘亲只是去给你爹送碗元宵,很快就回来。”
“不要!”阿笙晃着小脑袋,回答得很是坚决,很有他爹的王者气势。
不能厚此薄彼,这是这几日自己在床上得出来的惨痛教训,但是对阿笙也不能以强制强,而是要以柔克刚,就像对他爹一样,“阿笙若是一顿不吃饭,小肚子是不是会饿?”
“嗯!”阿笙立即点了点头。
叶寒浅笑着,继续问道:“你看天这么晚了,你爹还不回来,娘给他送点吃的,让你爹爹不饿肚子,是不是应该?”
……好像是……吧,阿笙小脑袋这样想着,也点了点头。
叶寒笑意更深,问道:“娘今日已经陪了阿笙一天了,现在只是去看看你爹,送完元宵就回来,你说好不好?”
阿笙下意识想张口说“好”,又总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可他又不想让爹爹挨饿,但他又不想娘亲离开,怎么也得不出个结论来,索性死皮赖脸就趴在叶寒怀里不起,耍着浑说着,“不要不要,阿笙不要娘亲离开,娘亲走了阿笙又见不到娘亲了。’
跟他爹一样,都是她的冤家,叶寒无奈,只好耐着性子把阿笙抱起,然后面对面认真说道:“娘亲怎么会舍得离开你呢!刚才不是说了吗,娘亲只是去看看你爹,很快就回来。要不这样,娘亲把你哄睡了再走,好不好?”
阿笙很矛盾,小手十根手指纠结得不行,低着头有些小别扭,“……那阿笙醒来能看见娘亲吗?”
听后叶寒情不自禁笑出声来,忍不住在阿笙纠结的小脸蛋上亲上一口,“娘亲保证,阿笙明早醒来睁开眼一定能看见娘。”
然后,轻柔无忧的小调趟着静谧的夜色渐渐在合璧庭中婉转响起,母亲的歌声给熟睡的孩子编织了一个甜美的梦,梦里有蓝天有白云,有柳树知了声声,有糖糕甜牙入心,还有温柔的娘亲和严厉的爹爹。
“夫人,小世子的床铺已经捂暖,让老奴抱小世子去睡吧!”
叶寒想了想,看着怀中睡得正熟的阿笙,然后摇了摇头,“阿笙今晚就跟我一起睡,王爷那儿我去说。”
常嬷嬷本来担心王爷是否同意,不过既然夫人这么说了,她做奴婢的就没必要担心这些,于是小心接过睡着了的小世子,抱去了寝屋。
白日大雪,夜后初霁,浓云作散,月色清清如水,庭中有半从竹枝被雪压弯了腰,减了浓密一半增了稀疏半从,雪后月光浅薄如纸,恰好能勉力穿透半挺竹枝六七枝,疏疏浅浅映了白墙一幅泼墨山水画。偶尔两三从人从前面经过,黑影乱入暂扰嫦娥作画,不过还好只是晴时骤雨一声惊雷,转眼便过,墨未散,画未染,浓淡山水入梦来。
来人还在路上,书房却正谋大事,青川此次深夜唤公孙释前来特有用意,一是夜黑风高掩人耳目,二是耶律平之事他需要公孙释为他亲自跑一趟。
红泥公文标志是重中机密,虽已拆封,但青川并不忌讳什么,大方递于公孙释,“这是冯史前几日从褚州传来的消息,你看看。”
公孙释颔首接过,一目十行快速阅之,然后缓缓放下,轻嘲一笑,“耶律平自离开北胡便不知去向,你我千找万寻把西境翻了个底朝天,没曾想到人家根本就不在这儿,而是又回褚州做乱了。”
对自己这位曾经的老对手,他做出什么举动青川都不会感到诧异,自己唯有遗憾,遗憾未能在清剿褚军时将之一举拿下,让他溜之大吉成了隐患,每每想到此他心里都悔恨得不行,恨不得亲自出马将之擒住。
“作乱不怕,就怕他又畏缩如鼠躲起来,再来个无迹可寻。”
对褚州之乱,青川与公孙释都想法一致,耶律平这个大患得除,且得斩草除根除得干净,绝不可再给其春风吹又生的机会。
公孙释回道:“风过留叶鸟过留羽,耶律平一群人过处必然会留下蛛丝马迹,所以年前我居府休养无所事事时,便带着仆从在褚并交界的几处耶律平藏身地点细查了一遍。”
“想必,你此行必是收获颇丰。”青川肯定道。
公孙释谦虚道:“颇丰倒算不上,只是……这深山老林的洞穴之中,落叶腐土自是不少,但有黄沙颗粒便说不过去了。我仔细检查过,洞穴中的黄沙碎粒极其细腻,应是沙漠深处才有的,对应后褚皇室保存下来的发际图来看,荒沙漠海中应只有魔鬼城与风岭窟两处比较符合,我猜耶律平的藏身之所必在这二者之中。”
一茶刚好饮毕,心中大石落地,青川看向公孙释说道:“本王今夜唤你前来,话说至此,想必你也知晓我要托你何事。只是你身有重伤至今还未痊愈,所以一直犹豫不定,不知你是否能长途跋涉将耶律平捉拿回来?”
公孙释起身一拜,坚定回道:“王爷重托,公孙释定不负所望。”
青川还是有些担心,“你离京已有五六载,出发之前,还是给京城写封家书,毕竟你父母只有你这么一个孩子。”
“王爷好意子英心领了。离家之前在下已与父母说好,后褚不灭不回,西境不安不回,北齐无战才回。父亲一生英豪,母亲深明大义,无信便是平安,报之只会徒添其忧,还是算了。”公孙释婉拒道。
话已说到这份上,青川也不再勉强,两人便继续商量着捉拿耶律平的细节,叶寒便在此时到了书房,只是念及房中烛火明亮应是大事商讨未完,她不便打扰就没有直接从正门进去,而是转了个弯沿着小径入了书房偏门,先进耳房等待。
“陈管家。”叶寒见耳房中陈福也在,便轻声出口唤了一句。
“夫人。”陈福见着叶寒到来,连忙放下手中正在冲泡的茶水,俯身行礼。
叶寒瞧见陈福一旁桌上正沏泡着茶,问道:“这是要送进去的?”
“是。”陈福回道。
书房与耳房只有一墙之隔,叶寒细听一会儿未听见书房中有何声响,想必应已是商讨完事,便对陈福说道:“这茶我送进去,你下去歇会吧。”
王爷武功高强,双耳灵敏异于常人,陈福未听见从房中传来任何话语,便心知王爷是默许夫人送茶进去了,便躬身出了书房。
叶寒见桌上有两杯茶杯,便没上秋实一同进去,让她提着食盒在耳房等候。
前府书房叶寒来过几次,房中格局还是比较熟悉,于是出了耳房,再转过几排一丈多高的檀木书架便到了书房正厅。层层书架削弱了堂中光亮,叶寒从幽暗中走来,转角一过最后一排檀木书架,视线豁然开朗,堂中物、席上人一一清晰入眼。
倏然,只听“哐铛”一声,杯落地碎茶水四溅,君山银针淡幽清冽的茶香就这般猝不及防在叶寒脚下散开,不经意间便抢了书房一室墨香的风头。
叶寒站在原地目瞪口呆,望着不远处席间上高抬着云袖遮面挡水的蓝衣公子,即便素袖半掩容颜,也难掩去他与天俱来的一身风华。
那是一种怎样的美,叶寒无法用言语形容,但人一见之便不由感到震撼,譬如叶寒,可令人所震撼的又不仅仅是皮相上的风华无双,而是一种可让人心甘情愿跪拜在之脚下,忘却人世间的万千苦难,于此生此间此人前得一解脱。
这也是一种与青川截然不同的美:若青川似火,那此人便是上善若水。前者,美中带着的是霸气浑然天成,气势逼人可令天下臣服;后者之美则是以慈心遍泽苍生,解苦去忧之菩萨,世人皆愿拜之,尤其是他眉心正中间那殷红如血的朱砂一点,像极了玉佛真身临世,只为渡众生而来。
“有没有烫着,让我看看?”叶寒发愣之际,青川已迅速赶了过来,站在她面前,高大的身影刚好阻隔了叶寒已看呆了的视线。
面前,青川的脸在她眼前晃动,叶寒在他同样惊为天人的容颜中渐渐回了神,回想起自己刚才的失态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不由更加认真端详着青川的容颜,想理出个头绪。
“这位便是端王妃吧!”不知何时,公孙释已悄然走近,太多太过明显的线索让他可以十足断定打翻茶水的女子是来者何人,于是微微俯身一拜,“在下公孙释,见过端王妃。”
叶寒颔首微笑,屈身回礼,“刚才一时手滑,误打翻了茶水,让先生见笑了,还请先生莫要见怪。”
青川也为叶寒的“一时手滑”打着掩护,“夜深寒重,估计来时又忘了带护具暖手,这才手僵不灵打翻了茶水。”
青川的话,还有他若有若无看向自己的戏谑眼神,让叶寒不由心虚低下了头,公孙释瞧见两人之间细微却亲昵的互动,心中有数,然后识趣说道:“亥时二更夜色已晚,在下便不在端王府多做打扰了,就此先行离去,来日再登门拜访。”
该谈的事谈完了,时间也够晚了,青川便没有多做挽留,就让公孙释先行离去。书房庭外,见公孙释一出来,久等在外的昆山立马便迎了上去,“公子。”
皎月无雪,地上盈盈路明,主仆便谢绝了端王府下人送行,二人按着原路往府外走去,公孙释面色无绪,昆山却低头有笑却无声,公孙释心明神了,屈指轻敲昆山三下后脑勺,提醒道:“莫添麻烦。”
昆山立即掩了偷笑,出了府上了马车才开口说话道:“方才房中有一声杯碎,想必又有女子被公子的容颜倾倒了。”
这次,公孙释又重敲了昆山三下,“多嘴!”
而这厢公孙释一出了门,书房空空荡荡只剩叶寒与青川两人,却似原野空旷无一人。
脚下一地的狼籍早已被下人收拾干净,水痕了无一切如初,可房中萦绕不散的清洌茶香却让叶寒后知后觉生起了几丝忐忑,眼角怯怯偷瞟了一眼站在身旁的男人。
不幸,仅此一眼便被青川一下捕捉住,叶寒连忙低下头来,暗叹倒霉,可她哪知道青川却是一直看着她,从未移开过。
青川的小心眼,叶寒早已体会过,连自己儿子的醋都要吃,而今夜她这么“肆无忌惮”看着别的男人,还为此失态,谁知道他今夜又会怎么折腾自己。
可奇怪的是,青川今夜一反常态并未生怒,只拉着她在书桌旁坐下,无任何逼问,甚至连一个吓人的眼神都没有,叶寒有些蒙头,难不成这醋坛子空了?
“在说我什么坏话?”
“没有!”
叶寒想都没想就立即回道,可回答得太快反倒显得太过做贼心虚。青川听后傲娇一哼,自是不信,盯着眼前口是心非的女人,他俩自幼相识,这么多年了他还不知道她是个什么性子。
被人直接点破了面,叶寒多少有些尴尬,可她也知道今夜之事主要错责是在她身上,是她一时没经住美□□惑,失了态,他这个当丈夫生自己的气也是应该的。
于是叶寒虚心认错道:“青川,我错了,你别生气。”
青川却突然奇怪一笑,大度回道:“你做错什么了?还有,我为什么要生气,就因为你多看了公孙释几眼,还为此打翻了茶水?”
这……难道还不够?
叶寒有点摸不清青川的真实想法,若他真是口是心非,那他此时的神色也太过自然了吧,根本瞧不出一丁点怒色;若他真是心口合一……
不会!
叶寒立马否定了自己这个异想天开的猜想,想年初一那夜醋坛子打翻了的青川可是把自己狠狠折腾了一宿,第二日下床时自己双腿酸疼得根本走不了路。历史教训太深刻了,直至今日回想起来她还心有余悸,于是甚是狐疑瞧着眼前“大度”之人,不信说了个十足。
青川只浅笑不语,拉起叶寒的手放在自己手心,关心问道:“手还疼吗?”
叶寒摇头,“茶水只溅湿了衣裙,未烫到我。”
不知为何,提起这事,叶寒脑中莫名浮现起方才茶水打翻落地时公孙释抬袖挡水的那一举动,心里隐隐有些说不出的奇怪:茶水打落热水四溅,通常人的正常反应不应是本能向后退避危险吗,怎么此人却纹丝不动,只以袖挡脸?难不成如此智者都已修行至泰然之境界,视危险于无物,可方才青川的身子不也本能微微向后倾斜了一下吗?
叶寒想不通,但这也只是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她也并未多在意,就当一阵轻风吹过就没了。
青川未注意到叶寒此时细微的心理活动,因为他正低着头认真检查着叶寒的双手,见手心手背都无一丁点烫伤红痕,这才放心抬头说道:“我是说你煮元宵时有无烫到?”
听青川这么一提醒,叶寒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个醋坛子今夜如此反常,是因为知道自己亲自为他下厨煮元宵,被自己“感动”了,所以才善心大发放过了自己。
叶寒情不自禁笑了出来,心里暖得不行,想着青川这么关心自己,她自是投桃报李,让秋实把元宵端了过来。
因是想着夜深天寒,来时怕元宵送至书房变冷,所以便在食盒底层放了一大碗热汤水,用于保温,果然过了这么久,那碗七彩元宵端出来时仍旧烫手有余。
“味道如何?”叶寒问道。
“……”,青川卖着关子不说,自顾吃着碗里的元宵,将碗沿旁的五个元宵吃完了才暂时停下,中肯评价道:“甚得我意!”
明明自己问的是元宵味道如何,可青川却直勾勾地盯着自己说,说完还用舌头暧昧地舔了舔嘴角,好似被吃的、好吃的是她一般。
叶寒懒得理会青川的孟浪,指着碗中剩下的两枚元宵说道:“你再尝尝这两个蔷薇馅的元宵。虽然味道都是一样的,但由于腌制时间不同,一个呈玫红一个是绛紫,颜色很是好看。”说完,叶寒又轻飘飘地补充了一句,“蔷薇馅的元宵我只给你煮了,阿笙也没有。”
倏然间,青川那双甚是好看的墨眼似有烟花绽放绚烂夜空,喜悦溢出言表,投射过来的目光也炙热如火,盯得叶寒连忙尴尬转过头去,不敢看着他,思绪却莫名回到了年初一那晚的胡闹,青川一遍遍对她的“谆谆教诲”,她可全都记下来了,她可不想再受一次这样的“教育”。
并州地势高、光照强,蔷薇开得不似在云州那般温婉秀美,却明艳别有一番韵味。那香透满院的一架蔷薇被一一细心摘下来后洗净风干,或放入澄黄色的山蜜中整朵保存,或切碎拌以蔗糖密封腌制,盛夏的香甜就这般被完整保存了下来,默默经历完一个秋,让人能在万物沉寂的寒冬时也依旧能品尝到盛夏的味道。
青川嗜甜叶寒是知道的,所以做蔷薇馅料时总会多放一倍的糖,方才在合璧庭中自己曾尝过一口,甜腻可以闷人,她仅吃了一口便不吃了,此时看着青川一勺将两枚元宵同时送入口中,叶寒都能想象出那份甜腻有多伤人,可青川却跟个没事人似的,丝毫不绝有多腻人,还意犹未尽舔了舔嘴角。
“不腻吗?”叶寒好奇问道。
青川未说话回答叶寒,只突然幽深一笑,大手一伸直接将叶寒拉进怀里,俯头一吻,刚尝过蔷薇元宵的舌头就这般猝不及防钻进了叶寒口中。
顿然,口鼻间无处不在的甜腻让她无从躲藏,叶寒受不住,挣扎得厉害,青川见状不对,连忙将她放开,然后就看见叶寒苦皱着脸直接端起元宵碗中的半碗汤水一口灌了下去,还好汤水中未放糖,否则她真的会被甜死。
“你跟阿笙真不愧是父子,口味都这般怪。”叶寒嗔怒道。
青川端来茶水给叶寒漱口,也理直气壮回道:“还不是你养刁的。”
叶寒接过,想想可不是。最初到云州时青川重病,日日药不离口,真是苦不堪言,而那时家贫根本没有多余的钱给他买蜜饯干果吃,她只好自己亲手给青川做些甜食,给他喝完药时去苦。时间一长,待青川病好,他这嗜甜的习惯便有了,还遗传给了阿笙。
想起阿笙,叶寒这才想起有什么事没给青川商量,“……青川,今夜……让阿笙跟我们一起睡好不好……”
叶寒轻扯着青川一截衣袖轻轻晃着,眼巴巴地望着青川装着可怜,而青川明知叶寒是在骗他,可他就是狠不下心、拒绝不了,深陷在她假装的柔情蜜意中出不来。
“……青川,我好几天都没见阿笙了,阿笙也想我了,你让我抱着他睡一晚好不好……我已经答应阿笙了,我不想食言……”
“嗯!”
青川连忙点头同意,他怕自己再晚一点,她就真哭了。可显然男人对女人永远是不够了解的,只见叶寒一听青川同意了,脸上立马由阴转晴,笑容灿烂似六月盛暑,哪有半点雨滴,青川深感上当受骗,可不知为何他却甘之如饴,即便被她骗上一辈子,他也心甘情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