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寒感受到大脑深处受到了强烈的刺激,没想到自己居然能在道德礼数森严的古代看到如此活色生香的耽美画,真是她赚到了,她现在都能感觉到自己遗忘已久的腐女心又开始蠢蠢欲动了。
当叶寒忍不住掀开看下一张时,却被萧南一下冲撞推倒至一边,还好他虚弱冲撞力度不大,叶寒摇晃了身子几下就立刻恢复重心站直,可萧南就惨了,本来就赢弱的身子刚才这么奋力一撞,似弱柳不禁晓风般瞬间倒在地上,然后一声重重闷声随之响起,叶寒不用想都替萧南感到疼。
“你没伤着吧?”
叶寒上前好心施救,却被萧南不识好人心一把打开,即使如此狼狈在地,也不断对叶寒的怒吼着,“滚开!谁让你帮!!“
生怕有人看见这一堆“伤风败俗”之物般,萧南连忙挣扎着爬起来,左手虚弱地抓着书桌上的那一叠厚厚的画纸,可双脚无力摇摆一晃,又颓然倒在地上,手中握着的画纸也猝不及防一扬,一张张画风精致却不容于世的纸张就在空中盘旋开来,即使叶寒不想看也看得清清楚楚。
力气耗尽的萧南再也没挣扎的力量,犹如滩涂上濒临死亡的江鱼一般,眼睁睁看着满天飞落的画纸迎面落下却无可奈何,直到一张画纸缓缓落在他悲凉的脸上,心有不甘地闭上了双眼。
今日来云州府,叶寒不过是想与萧南化干戈为玉帛,谁家叫太守夫人和宁致远接连亲自登门替萧南赔罪,虽然她到现在也搞不清为何他们大张旗鼓向自己一个平头百姓道歉,但他们毕竟是官,自己不想与之结怨,即使她内心深处依旧痛恨萧南对自己的所作所为。可现在倒好,怨恨没有解开,自己又无意间知晓了他的另一个天大秘密,看来她与萧南真是八字不合天生有仇。
叶寒现在脑中都快成一锅浆糊了,什么计谋对策都想不起,只能蹲下身子先一张一张拾起四散飘零的画纸,然后又一张张为之排序归类,当然这样一阵下来,该看的不该看的她都通通看了个遍。
看着仰面倒地不愿起的萧南,叶寒又看了看桌上的画纸,说真的,她对萧南的画工十分佩服,这手丹青绝技恐怕世间少有人与之媲美,光是画中的一片柳叶都画得极具真实,若凑近看都能看见柳叶深深浅浅的脉络走向,更别说那画上的人,随便一个都是绝作,尤其那望人而来的眼神刻画得极为传神,如春水秋波,勾人不费吹灰之力。
“起来,别装死。”叶寒轻轻踢了萧南几下,见他依旧不肯“醒来”,不由威胁道,“你再不起来,我就把宁致远喊进来,让他也来看看你的大作!”
“你敢!!!”
萧南突然睁开双眼,死死盯着叶寒,好像在用气势威胁着叶寒,可惜他气势太弱,叶寒完全没感到一丁点危险,还适得其反地激得叶寒往书房房门的方向走去。
“你回来!”
萧南连忙连滚带爬地站了起来,挣扎着轻飘无力的双腿追着叶寒,好不容易走到一半又突然摔倒在地,等他再次强撑起上半身时,叶寒早已回来站至他眼前,天蓝色的荷叶罗裙如四月天色在他眼前铺展开来。
叶寒居高临下俯视着萧南,灵动的黑眸在眼眶中若有所思地打着转,然后突然蹲下与萧南平视,一脸笑意盈盈满带狡黠,“萧南,要不咱俩打个商量?”
春日午后,柔和灿烂的阳光深深浅浅落了书房一地,萧南艰难地支撑着身子,可看向叶寒还是要矮上一截,所以从他的方向看去,叶寒浅浅笑语说着话,就如同一头蛰伏的笑面虎,就等自己答应就一口把他吃得骨头都不剩。
见萧南呆呆的木头样不说回话,叶寒也懒得等,只继续说着,“我帮你保守你不能见光的秘密,但是你得跟我保证。”
“保证什么?”没有什么比他喜欢之人更能让萧南上心了,世俗常规他从未放在眼里,他怕的只是因为自己的爱意而伤害到自己所爱之人。
叶寒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掏出一张画纸出来,然后缓缓展开,捏着画纸轻轻抖动着,威胁着,“保证以后你不准找我以及我家人的麻烦,否则”
“还给我!”
萧南怎么也没想到叶寒居然会藏着自己的一副画,连忙伸手来抢,可惜叶寒迅速往后一退,成功避了过去,用胜利者的笑容俯视着脚边的萧南。
“激动什么?不就是一幅春宫图吗?”叶寒等萧南冷静后才走近,当然那副画还是重新被叶寒藏于袖中,安慰道,“你放心,我不是要挟你,我拿它不过是为了欣赏欣赏,毕竟咱俩以后在兰麝馆抬头不见低头见,处个朋友不是更好。”
萧南偏脸轻“哼”一声,自是不信。
萧二公子有这反应叶寒来之前就料到了,毕竟堂堂云州府的贵公子怎么会跟自己这种低贱小民当朋友,而且还是被威胁的。
叶寒见这招不行,只好转变套路,对着一张张精美画作探头品足,啧啧称奇,然后又立刻回转惋惜,“这画好是好,可惜呀,经不起推敲,看一眼惊艳,看第二眼平常,看第三眼就成了庸俗,真是糟蹋了!”
萧南极为愤怒得瞪着叶寒,恨不得变身吊眼白虎一口把叶寒生吞活剥了,以解心头之气,她一穷门破户,只知低眼讨生活,怎会懂丹青工艺之玄,画笔银钩之妙?
“怎么了,你不信?”为了拉近跟萧南的朋友距离,叶寒从书桌上随意抽出一副画,然后对着画作指手品足,“你看你这幅画,人物勾勒、细节处理都炉火纯青,算是上作,但是你没发现吗,你太强调画艺技巧从而忽视了画作的真实吗?”
萧南不信,他自小师从丹青大家,技艺连他师父都自愧不如,哪容得叶寒这一个市井小女子如此肆意品断。
“不信?”萧南藐视的眼神太□□裸了,叶寒直接指向画中人华丽的衣物上,眼神不怀好意,“我估计你应该没有过这么方面的真实经验吧,最多也只是看过别人行鱼水之欢,所以你画出来的画总缺少点真实!你看你每幅画上的人几乎都是衣衫完好,最多也是罗衣半褪,如果是谈情说爱还行,哪有人肌肤相亲衣裳还是完好无损的?你应该在画中添上几笔:撕碎的衣衫散落一地,行欢之人彼此纠缠又彼此折磨,唯美之中多了一种摧残,这画面是不是看起来更美,也更容易激起人这方面的欲望?”
萧南不可置信地看了看叶寒,然后又低头盯着自己精美的画作,双手止不住的颤抖,突然满脸嗔怒,愤然把画撕得粉碎。自己苦心专研十几载的画艺,居然抵不过一市井平庸之人的见解,如此巨大的落差,让他怎能接受。
其实,这事还真是萧南多想了,先不说叶寒现代丰富的人生经历,光是看的那些爱情动作片和腐女群里的东西就甩萧南这方面的见识一大截,而且这也说不上是叶寒见识颇多,只能说萧南作为世家贵公子一味只追求曲高和寡,画出的东西美则美矣,却找不到现实生活的支撑点,就像是一座漂浮的天空之城,终究只是一场空。
看着满地散落的纸片,叶寒说不出的心疼,这画拿去卖怎么也值个几两银子,“你是不是听不懂人话?我刚才说的是画境中的撕裂感,不是让你把画给撕了!”
萧南满不在乎,“既然有瑕疵,这幅画就是残次品,留着也没什么用处,还不如撕了来得爽快。”
你是爽快了,怎么不想想画的感受,真是个败家子,叶寒心中忍不住暗骂。
“怎么样,萧大师,你想好没?”叶寒说了这么多做了这么多,还不是为了打消萧南对自己的敌意,毕竟生存才是王道,“你我握手言和?”
看着伸过来的瘦弱小手,萧南蔑视一声,十分不配合,“我为什么要跟你言和?你别忘了,我之前差点就杀死你了,你就不怕我以后再向你下毒手?”
“怕!我怎么不怕!”叶寒佯装着惊恐,可心里却想着,小样儿,就你这温室里的花朵还跟姐这根狗尾巴草斗,然后叶寒莞尔一笑,眼眸深处无惧,“可我一想到门外的宁致远,然后我顿时就不怕了。如果你真对我下毒手,凭他的细心聪慧,肯定不出几天就可以知道是你做的,只是不知道到时你又以何种颜面去面对他呢?”
听着叶寒一字一句都戳到自己心窝处,萧南却拿她没有办法,只能听着她淡定无惧地说着,“所以,我不怕,因为你承受不起宁致远对你的厌恶和疏离,哪怕只有一眼你也犹如于阿鼻地狱,此生难得解脱。”
萧南没有回话,他不得不承认叶寒最后一句话似一记利箭直射中他的软肋,让他不得不投鼠忌器,俯首称臣。
见萧南长久沉默,叶寒一语拍板,“既然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以后你不准找我和我家人的麻烦,你我和平相处,作为回报我可以免费帮你品鉴下你的大作,顺便给你提些好的建议,怎样?”
看着叶寒又从怀中掏出画作,萧南气得牙痒痒,但随着画作在他面前缓缓打开展现,萧南又只好低下头来无奈应下,真是一情锁身,而后心不由己。
出了云州府,哒哒作响的马车按着来时的路线原路返回,不同于来时的一车安静,叶寒的笑声就没停过,而宁致远也是一路温润浅笑。
想到今天萧南吃瘪的样子,叶寒心里就一阵痛快,终于报了当日的绑架之仇,一时雀跃的心情掩不住,嘴边又溢出几声清脆的笑声。
“叶姑娘今日笑语不断,定是在书房内遇到了什么开心事?”
宁致远永远都只有一个样,谦谦公子,温润如玉,无论是认识的还是不认识之人,对他的评价和印象都很好,却殊不知那份舒适的亲切感中包含着多少疏远的距离。
叶寒突然收回笑声,黑白分明的清眸依旧浮动着盈盈笑意,话语却透着意味深长,“你不是都知道吗?”房内房外仅有一道木门相隔,他就站在门边,又怎会听不见房内的谈话?
蓦然,宁致远也别有意味地正视着叶寒,然后低眉一笑淡淡化开了两人之间此时的尴尬,“看来叶姑娘已经猜出宁某请你去云州府的来意了。”
话音清浅,还别说宁致远真有一幅好嗓音,让她不由自主将他与萧南那些画中人重合到一起,公子如玉声色勾人,真真是活色生香呀!
思绪飞得太过,叶寒联盟轻咳一声缓解自己的失态,然后继续之前的话题,“虽然我不知道萧大人为何对萧南如此严惩,可你与太守夫人连番上门道歉,定说明萧南状态不好,我想你来找我出面,就是想让我来化解这场怨结,这样一来,萧大人对萧南也会从轻发落,我说的对吗?”
还别说,叶寒这一番半猜半蒙的话还误打误撞说对了大半,宁致远也没什么隐瞒,说出了自己所知道的一些实情,可到底萧大人为何对萧南如此严惩还是一团迷雾,只是隐隐提到劝学堂的朱老夫子曾到云州府与萧大人密探一番。
“对了,谁说是你请我去的,明明是我自己提议的。”
叶寒后知后觉才想起这件事来,顿时孩子气地跟宁致远掰扯起来,弄得宁致远连忙“求饶”,“无论是叶姑娘你的提议还是宁某请你去的,我都欠叶姑娘你一个人情。”
话音刚落,车恰好就停下,叶寒这才发现时间真是指缝间流逝的水,转眼就到家了。
叶寒正下车回家,就被车夫连忙送来自己遗忘在马车上的包袱。看着被自己抱得扁平的包袱,叶寒这才记起自己最惦记之事,立刻对着还未离去的宁致远说道:“宁公子,你刚才不是说欠我一人情吗,不知可否算数?”
“自然。”
宁致远刚一说完,就见包袱从空中迎面飞来,伸手镇定回转一接,包袱稳当就落在手上,看着叶寒却是一脸的不解。
而叶寒的反应更是奇怪,什么要求也没提,只是随意说了一句“你看过就知道了”,然后转身就回家了,独留宁致远困惑不已,直到在回去的路上他打开包袱才恍然大悟,然后情不自禁地笑出声来。
此时,云州府内,碧落庭是府中位置最好的院落,自第一任云州太守开始就作为主居,如今也是现任太守萧铮及其夫人的住所。
日暮落至黄昏,府衙前自是无事,谁能想到不怒自威的云州太守萧铮萧大人,此时竟然正在院中逗弄小儿,一会儿摇着拨浪鼓,一会儿喂着儿子吃软糕,一大一小玩得不亦乐乎。
这时,一道纤细柔弱的身影入了碧落庭的月洞门,萧铮怀中的小儿最先看见,胖嘟嘟的小手伸得老开,稚嫩的童声软软糯糯地喊着“娘亲,娘亲抱,抱”
萧铮见爱妻回来,完全不顾儿子的叫喊,连忙把他递给了一旁的奶娘,自己一个箭步迎了上去,小心翼翼扶着又有身孕的爱妻,云竹编织的低塌暖席最是舒适透气,在云城春末夏初的季节最宜适合歇脚落坐。
虽然雾怜嫁给萧铮有五年了,可夫妻感情甚好,应该是一天比一天还好,有时候连她自己都觉得遇见萧铮是她的运气——年轻有为的一方藩主,无婚嫁史,竟然不顾世俗娶了自己一个被休弃之妇,怜她疼她,而且这么多年了居然连一房妾侍都不曾纳过,只守着她一人,说真的,她知足了。
“怎么了,是不是萧南那小子给你气受了?”
见雾怜迟迟不语,眉头紧思,萧铮被针扎一般心疼,以为是胞弟欺负了爱妻,顿时胸膛一阵怒气上来,连忙抡起袖子就准备去竹轩亲自教训胞弟一二。
“没有,二弟一向乖巧,怎会给我这个嫂子气受,你别动怒,消消气。”
雾怜是典型的云州女子,柔情似水,再如萧铮一般的铁骨铮铮也被她练成绕指柔,这不,见雾怜语笑嫣然一句话,就让威严的萧大人瞬间柔化成一池春水。
“你现在有了身子,就好好在碧落庭养胎,少管萧南那个混球,省得给你添堵。”
不是萧铮不疼自己一母同胞的亲弟,只不过这次他闯的祸太大了,不严惩不服某人心,说不定日后还会给萧氏一族带来祸水。虽然他事后对雾怜去替萧南赔礼道歉多有微词,既然事已如此,也别无他法了。
“别担心了,二弟很好,大夫也说了他没事,就是饿过了头。今日也不知叶姑娘跟他说了什么,竟然主动认错,让你原谅他。”雾怜不喜丈夫紧锁的眉头,手指轻轻在眉心揉散他的忧愁,细语宽慰着,“我只是一个妇道人家,虽然不知道你为何如此严惩二弟,甚至有时我也觉得过头了,但我相信你,你这样做定有你要做的道理,我不会妄加干涉的。”
“雾怜”
萧铮看着雾怜百看不厌的眉眼,一如自己初见她时的温婉动人,好似一汪山间清泉瞬间抚平了自己皱迹斑斑的心,如云般轻柔,如雾般清婉袭人,这就是他耗尽心思求来的妻,无论世间何事何物,他都不会放手!
“娘亲娘亲呜”
一声声可怜巴巴的叫唤,终于让雾怜想起了自己的儿子,连忙起身抱他入怀,看着儿子哭得一脸泪花不由心疼,“凌儿是不是想娘亲了?凌儿不哭,不哭”
看着雾怜轻声细语地哄着儿子,她的一颦一笑每次都如四月初生的绯色杜鹃一瓣一瓣轻盈地落在自己心间,他有一个无穷大的地方珍藏着她无穷无尽的笑语,直到他离世。
雾怜在逗弄着儿子的同时,也会不时冲丈夫盈盈一笑,而萧铮每次都不会错过,因为他的目光一直都在等待那一抹柔情的眼波,满足回笑着,心里顿时泛起千帆思绪,这是他的妻,他怎能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