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她越是这样释怀的话,霍慎言心底越发不安。
天空的小雨淅淅沥沥地飘落,落在他们的肩头。
她趴在他的怀里,嗓子哽住般,许久都没开口,直到她眨了眨眼睛,突然笑了下:“那天我跟你说,我们解散了。可是之后我就一直在想,我连分手、离婚这样的字都舍不得跟你说。”
“离开霍慎言的话,我要怎么活下去。”
霍慎言的心脏像是被猛地捏住,疼到心尖都在颤抖,他用力说:“那就别离开,一辈子待在我的身边。”
“外婆把你托付给我了,我答应过她一辈子护着你。”
“是一辈子,不是一天、两天,是只要我霍慎言活着的每一天。”
他的下巴抵她的额头,将她搂地特别紧,似乎生怕他微微一松手,她就会消失到彻底不见了。
可是倪景兮最后还是轻轻从他怀里抬起头。
可是人生变幻命运弄人,明明前一刻她还是幸福的准新娘,下一秒她便落入了万丈深渊。她以为遇见霍慎言是她人生的苦尽甘来,她用尽了全部的力气努力生活,这是上苍给她的奖励。
可是转眼,一切如尘烟般。
她知道自己应该看开,她也明白父亲的失踪真的是命运的捉弄,哪怕老孙亲自送他回去,没有选择去保护霍慎言,说不定爸爸回到自己宿舍之后还是会失踪。
可她又忍不住会想,但是没有那一天呢。
就像她总是忍不住会,如果爸爸那天平安回来呢。
“这几天我总在想,如果爸爸那时候平安回到上海,我们两个人是不是就不会相遇呢?”
她不会因为寻找爸爸前往以色列,他也不会重返以色列。
那么就不会有霍慎言和倪景兮相互遇到彼此,并且爱上对方而结婚。
上海这么大,他们即便生活在同一座城市,也未必会在茫茫人海遇到对方。这就像是一个伪命题般,即便她知道过去不可改变,但她仍然止不住自己的想法。
如果她可以选择的话,是希望爸爸活着回来,还是她遇到这个男人呢?
霍慎言此时已经面如死灰,他低头看着倪景兮,缓缓开口说:“星星,求你。”
倪景兮眼角带着泪,可是嘴角却露出一个笑容,她伸手轻轻地抚摸他的脸颊:“我上大学的时候,总是听别人说喜欢一个人会怎么样。可是我从未喜欢上任何一个人,直到遇到你之后,我才知道原来爱一个人那么美好。”
“其实从我看见你的第一眼的那个瞬间,我就心动了。所以我才会拼命想要搭你的车。”
“你让我坐车先离开的时候,我是真的想过我愿意跟你死在一起。”
曾经那么多不好意思羞与说出口的话,此时反而想要全部说给他听。
她几乎是在刀切开她自己的胸口给他看,让他明白她的心意。
她爱他,真的一点儿都不少。
这一辈子她都不会再遇到,让她这么爱的人。
他是唯一也是最爱。
“星星,”他又喊了一遍她的名字,几乎带着他所有的哀求。
这次倪景兮不再逃避,她抬头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从我知道这件事开始,我给你找了一千个借口,告诉自己我爸爸的失踪真的跟你没关系。可是我还是不能说服我自己,因为我总是忍不住会想那个已经不可能的可能,想到万一你们对他再稍微用心点儿,亲自送他回去……所以再这样下去,我就变成另外一个人。”
那时候即便她强留在霍慎言的身边,她也会变成一个哀哀怨怨的人。
“倪景兮会变成一个不再洒脱,一点儿也不酷的人,她总会忍不住地去钻牛角尖,那时候的倪景兮还会可爱吗?”她微歪着头看着他。
霍慎言沉默地看着她,眼底悲痛如浪潮般涌起。
他说:“没关系,我可以等。”
一年不行,就两年,两年还不可以,那就五年,他可以等到她彻底谅解他的那一天。
倪景兮:“可是我们都知道,等待解决不了问题……”
况且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这个漫长的等待最后会是什么样的结果。
“慎言,让我自由吧。”
墓园内那样空旷寂寥,她的声音如晨钟暮鼓般重重地击在他的心头,直到一旁树梢哗啦啦地响起,再抬头时,一只飞鸟在半空中挥动着翅膀,在原地转了两圈之后。
竟是直上青天,最后彻底消失在视线里。
*
倪景兮搬回自己家里,墙壁上又多了一副照片。外婆的遗像跟外公还有母亲的照片摆在一起,他们一家三口真的终于团圆了。
一周之后,她联系了那位曾经回学校做演讲的战地记者学长。
她却了一趟北京。
当乔穆恒看见她的时候,看着她的状态似乎还挺好,神色虽还有沉重但是整个人并不显得暮气,他低声说:“节哀顺变,景兮。”
他最近正好在国内,关于倪景兮的事情也听过不少。之前她要大婚的事情,即便没公开,但也差不多等于所有人都知道。
只是如今她外婆去世,婚礼也不得不取消,着实叫人唏嘘。
乔穆恒也没想到她会在这时候联系自己。
“你想要去以色列?”乔穆恒在听到蔚蓝的请求时,登时愣住。
因为报社内最近正好有人事变动,之前驻扎以色列的记者被调走,需要社招一名新的记者前往驻扎。他没想到倪景兮居然有兴趣。
他望着倪景兮轻声问:“能告诉我为什么突然有这样的决定吗?景兮,我知道你现在在社会新闻这一块做的很好,你的几次报道我都看过,有深度也有专业性。你很适合社会新闻,而在战地记者这一块,你完全是个新人一切都得从头再来。”
倪景兮沉默了许久。
终于她抬头笑了下:“师兄,我还记得你回学校演讲的时候说的那句话,你说同学们,世界那么大你们为什么多出去看看呢,看完了之后你会发现自己有多井底之蛙,多眼界窄。”
这么一句话,当时引起整个小礼堂的学生们都在笑。
所有人都为了乔穆恒这句话尖叫甚至是跺脚。
可是毕业之后真正走出去的人又有多少呢,他们曾经仰望和羡慕过乔穆恒走过的路,可是却很少有人会选择走那样的路。
太过艰难,需要放弃的也太多。
“我想要去看看,这个世界究竟可以有多大。”
倪景兮知道如今她又把自己禁锢在一个死角里,如今她始终纠缠在爸爸的失踪和霍慎言的隐瞒里,这些情绪如同丝线般将她越困越紧,直到最后彻底把她困住。
所以她想要在被她自己困住之前,彻底打破藩篱去更广阔的地方看看。
况且她始终对父亲的失踪抱着遗憾,遗憾不曾好好地找过他,遗憾不曾在他生活过的地方好好经历一番。
所以她想去看看。
乔穆恒望着她最后说:“这个决定并不简单,你的家人同意吗?毕竟去以色列不是什么三个月半年的事情,你要是去的话最起码要在那边待上一年。”
最后乔穆恒给她三天考虑的时间,如果她还是愿意的话,他愿意推荐她。
三天之后,倪景兮回到上海再次给乔穆恒打电话,她还是选择去以色列。哪怕她从未接触过战事报道也从没经历过战争的残酷,可是她愿意从头开始学。
她从不缺少从头再来的勇气。
倪景兮还是收到了唐觅亲自送来的离婚协议,她放弃了霍慎言名下的一切恒亚股权,协议里她分到的全部都是现金和各种珠宝藏品,价值数十亿。
这是他能给她的所有。
在她签字之前,唐勉还是忍不住开口说:“夫人,一定要这样吗?”
他明明看得出倪景兮还那么爱霍总,可是为什么一定要走到这一步。
倪景兮本来已经准备签字。
笔尖顿住。
“我以前总觉得那些爱而不得很可笑,两个人真的那么相爱的话,还有什么克服不了呢,”她惨笑着望向唐勉。
现在她知道,原来真的有。
她怕自己会变得犹豫不定,怕自己以后会忍不住地去怪霍慎言,那么对他太不公平了。
“签好了。”倪景兮准备给他的时候,突然啪嗒一颗眼泪落在纸上,她连忙去擦,可是越擦反而落地越多。
她边哭边着急地问:“这样算不算弄脏了。”
最后还是唐勉伸手拿过来,低声安慰说:“不算,不算,没事的。”
倪景兮伸手捂住自己的脸,过了许久,她将眼泪擦干净抬头看着唐勉,有点儿不好意思地说:“你看,我以前没那么爱哭的。”
这他妈,唐勉觉得自己都被虐到了。
他恨不得现在撕掉这狗屁玩意的离婚协议。
一直到倪景兮出国的前一晚。
萧亦琛到了霍慎言住的酒店,最近他一直没回家,就住在公司附近的这家五星级酒店的套房里。
最顶层,也是最接近天空的地方。
一抬头的时候,就能看见星辰。
萧亦琛进来的时候,就看见他坐在窗台边,悠然地望着头顶。
瞧着人还挺好的,可是萧亦琛一转头望着旁边桌子上几乎没动过的饭菜,低声说:“你这不吃不喝还拼命工作,是真的准备得道成仙了。”
“谁说我没喝的。”霍慎言举了下旁边的水杯,里面居然放着枸杞。
这是倪景兮买的,说是华筝拉着她一块儿买的,泡茶喝对身体好。
不过她不爱喝,最后都逼着他喝。
萧亦琛盘腿坐在他身边的地毯上:“要不跟哥们说说怎么回事?”
这事儿他也不知道,他就是知道霍慎言最近太不对劲。
不过霍慎言没那么多倾诉欲,他一向就是什么都憋在心底的性子。于是最后萧亦琛开了一瓶酒,“要不哥们陪你不醉不休。”
结果最后,醉了的那个是萧亦琛,霍慎言至始至终清醒着。
他望着抱着自己嚎啕的萧亦琛,轻轻扯了扯嘴角。
第二天早上他换了一身西装出门,车子已经在楼下等着,今天他要去苏州参加一个会议。车子开上高架之后,坐在副驾驶上的唐勉始终欲言又止。
直到车子快要开往苏州的时,突然身后的男人突然开口说:“去机场”
唐勉脸上登时露出狂喜,赶紧说:“老许,去机场,赶紧去机场。”
当霍慎言站在机场的贵宾室内,望着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