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寇季知道守关将士们心里十分渴望分田、十分渴望跟西夏人一战,一定不会放着守关的将士继续守在城墙上。
寇季率领着橫山军的将士们出了银州北面的长城,沿着长城,往西而行。
路上,寇季和刘亨二人策马并行,寇季侧头看着刘亨,略微有些感慨的道:“你如今好歹也是一位国公,总跟在我身边像是亲从官一样,是不是有些不太妥当。”
寇季早就将刘亨等人的功劳奏报到了汴京城。
赵祯在拿到了寇季的奏报以后,跟王曾商量了一番,就兑现了寇季给将士们的承诺。
事实上就算寇季不许诺,朝廷在拿到了萧孝穆的人头以后,也少不了要大肆赏赐一番。
大宋跟辽国互相征战多年,大宋斩杀过的辽国的最大的官员,就是辽国的兰陵郡王萧挞凛。
只不过那个射杀辽国兰陵郡王萧挞凛将士没能拿到萧挞凛的人头,所以战功削弱了一层,获封了一个侯爵。
刘亨跟那个射杀萧挞凛的将士不同。
刘亨射杀的萧孝穆,在辽国的地位,远比萧挞凛要高一等。
萧挞凛在辽国,只是二等的二字王,而萧孝穆在辽国却是一等的一字王。
此外,刘亨是亲手砍下了萧孝穆的人头,并且将人头献给了赵祯,让赵祯有东西拿去太庙里找祖宗夸功,所以功劳自然比那个射杀了萧挞凛的将士要大。
更重要的是,刘亨在西北的战事中,拓土一州之地,有实打实的拓土之功。
一个国公之位,自然跑不了。
即便是朝中那些挑剔的文臣们,想找个茬,压一压刘亨的功劳,也不行。
所以赵祯在跟王曾商议过以后,果断的下旨册封了刘亨。
刘亨被封为宁国县公。
公爵第三等。
赵祯和王曾似乎觉得西北一战,出一位公爵,已经够可以的了,所以随后的赏赐就变得吝啬了不少。
高处恭、刘奇、郭易、王凯等人献上了黄翩等一众辽国的降官降将的脑袋后。
赵祯和王曾二人商量过后,只赏赐下了四个伯爵。
高处恭一孙,以祖荫的名义,被封为了永丰伯。
永丰乃是一个地名,属于信州。
高处恭的父亲高怀德,年轻的时候,曾今坐镇信州,担任过信州刺史。
赵祯将高处恭的孙子封为永丰伯,其用意十分明显。
那就是要高处恭的孙子学习其曾祖之风,而不要学习其祖父。
刘奇获封为安定伯。
郭易获封为绥德伯。
值得一提的是王凯,也不知道赵祯是念在王凯祖上对大宋有功的份上,还是看中了王凯的才能,居然封了王凯为镇北伯。
伯爵的爵位不高。
但镇北二字,绝对不是谁都能随随便便的担当得起的。
刘亨听到了寇季的话,淡然笑道:“公爷,也就那么回事。以前身上没爵位的时候,倒是想要个爵位。如今一下子获封为公爵,不仅没感觉到欣喜,反而有点不踏实,感觉像是在做梦。”
别人追求一辈子也未必能追求到的成就,他轻而易举就得到了,自然觉得有些发虚。
寇季闻言,瞥了刘亨一眼,道:“你这话要是让高处恭听到了,非跟你拼命不可。”
刘亨幽幽的道:“在橫山军中,找我拼命,他敢吗?”
寇季闻言,失声一笑。
高处恭确实不敢在橫山军中找刘亨拼命。
赵祯在分别封赏了刘亨等人以后,对刘亨、王凯、刘奇、郭易四人的职位也做了调动。
刘亨被罢黜了皇城司公事的官职,改任为橫山军节度使。
橫山军中有一部分是折家军的精锐,战斗力十分强横,所以赵祯又破格晋升了橫山军为禁军。
刘亨如今是橫山军名正言顺的掌管着,所以高处恭在橫山军辖地内找刘亨麻烦,那就是找虐。
刘亨见寇季笑而不语,就低声开口道:“脱离了皇城司,我突然有点不知道该做什么。”
寇季听到这话,略微一愣了一下,看向刘亨道:“你虽然从小向往兵事,武艺也不弱,可从来都没有真真正正的掌控过一支兵马,所以不知道做什么,也很正常。
掌控一支兵马,不是说领着兵马一直打仗,一直南征北战。
日常的操练,日常的柴米油盐,也要操心。
橫山军如今虽然被破格晋升为了禁军,可军备还没有更换,操练方面也是以前厢军的那一套,这些都需要你操心。”
刘亨缓缓点头。
寇季继续说道:“你闲暇的时候,可以去找高处恭请教请教。高处恭虽然嘴臭,但是肚子里有真东西。在掌控兵马一道上,高家的家学十分渊源。
你不要因为高处恭会借机损你,就放弃这个求学的机会。”
刘亨听到这话,略微有些迟疑的道:“现在学这些,会不会有点晚?”
寇季差点张嘴就说出了‘苏老泉,二十七,始发奋’之类的话,只不过话到了嘴边,意识到了不对,赶忙改口道:“昔年东吴大将吕蒙,三十岁左右才开始读书,经过了一番苦读,才干和谋略更上一层楼。流传出了一句‘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的话。
你如今不到三十,学治军之道,怎么会晚?”
刘亨张了张嘴,刚要开口,寇季就继续说道:“我最近也在研习兵书……”
刘亨愕然的盯着寇季道:“四哥也要学兵法?”
寇季淡淡的道:“那当然了,我虽然不会领兵打仗,可以后居于中枢的时候,少不了要处理许多兵事上的军务,到时候两眼一抹黑,怎么能行?
我可不是朝堂上那些不知羞的棒槌,什么都不懂,就该随意插手兵事。
他们祸国殃民不嫌别人戳脊梁骨,我却害怕别人戳我脊梁骨。”
刘亨听到了寇季这话,盯着寇季认真的道:“连四哥你都开始学兵法了,那我自然不能落后。”
顿了顿,刘亨问道:“我们要不要一起研习兵书,闲暇的时候还可以一起找高处恭请教。”
寇季果断拒绝道:“不需要,你去请教就好。”
寇季实在不好意思告诉刘亨,他在兵法上缺根弦,兵法谋略的书他读了不少,至今对兵事上的许多事,仍旧不懂。
可以说,兵法跟他并没有多少缘分。
刘亨不知道寇季心里的想法,见寇季果断拒绝了,也没有去深究。
寇季见刘亨没有追问自己为何不去找高处恭请教兵法,赶忙转移话题道:“你如今执掌一军,也算的上一位封疆大吏,就别老像是亲从官一样跟在我身边了。
你概有自己的威严和气势。”
刘亨听到了寇季这话,撇撇嘴没有说话。
寇季明显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赵祯将西北的军政大权交给了寇季,寇季就是西北最大的,别说是西北的一个小小的封疆了,就算是王爵到了西北,那也得按寇季的吩咐做事。
除非赵祯亲临,不然无论谁到了西北,都得听寇季的。
寇季跟刘亨说这些话。
大致上就像是赵祯对内廷、以及六部的几位重臣说,你们如今已经算是朝廷的重臣了,别想是一个仆人一样跟在朕的身边,你们得有自己的威严和气势。
赵祯可以如此大气的说,但是内廷三宰,以及六部的几位重臣,谁敢将这话当真?
跑去跟赵祯说,我乃是户部尚书,你要用户部的官员做事,得先问一问我答不答应?
信不信赵祯让人活埋了你。
刘亨的心思没有向寇季说明,寇季也没有深究。
二人率领着橫山军,奔波了一天一夜,赶到了石州所在的长城外的德靖镇。
西夏人在让出道路,放辽人入境的时候,仅仅是将明堂川东边的一些疆土让给了辽人过境。
明堂川西边,并没有让出去。
不过辽人曾经在攻打银州的时候,派人在明堂川西边的德靖镇、七里平等地晃荡过。
寇季在派人抢夺辽人占据的西夏疆土的时候,果断的跨过了明堂川,只是没有侵占德靖镇和七里平等地。
之所以没有碰德靖镇和七里平,那是因为距离德靖镇和七里平不远的地方有一个铁冶务。
那是西夏少有的冶铁的地方,少有的军事重地之一。
寇季推测,他威胁到了铁冶务的话,西夏绝对不会坐以待毙,一定会跟大宋有所交手,无论是外交上的,还是兵力上的。
此前寇季一直在等曹玮在燕云之地的战事有一个结果,所以没有擅自动手。
如今要逼迫西夏人主动挑起战事,那么从铁冶务下手,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一下就能戳到西夏的痛处,一下就能逼得西夏不得不跟他们一战。
大宋冶铁的地方很多,所以少一两处并不在意。
可西夏冶铁的地方,两只手都数的过来,所以每一处都十分重要。
寇季率领着橫山军到了德靖镇,着实将德靖镇周边的势力下了一条。
留守在德靖镇的一千多西夏兵马,见到了寇季率领着五万强军,浩浩荡荡而来,当即吓的就像跑。
他们一千多兵马,对上了寇季率领的五万强军,都不够人家塞牙缝的。
尽管留守在德靖镇的西夏兵马想跑,但是他们并没有立马逃离。因为依照西夏的军法,不战而逃,那是要获罪的。
领兵的人九成九会被斩。
所以留守在德靖镇的西夏兵马,在寇季快要赶到了德靖镇的时候,立马派人去跟寇季交涉。
询问寇季的来意。
德靖镇内派遣出的人找到了寇季以后,寇季吩咐人将他们带了上来。
德靖镇派遣来的,是一个三旬上下的中年人,见到了寇季以后,先施了一礼,然后哆哆嗦嗦的问道:“不止上邦将军,率领重兵滋扰我大夏边陲,欲意何为?”
“西夏边陲?”
寇季假装愣了一下,盯着中年人道:“你在跟我讲笑话?”
中年人脸色难看的看向了寇季。
“上邦将军威严如炬,外官见了上邦将军,大气都不敢喘一下,怎么敢戏耍将军。”
寇季冷哼道:“我大宋将士浴血奋战,从辽人手里夺来的疆土,怎么就成了你西夏的边陲了。”
中年人愕然的看着寇季,“上邦将军不是已经将那些从辽人手里得到了疆土尽数收回去了吗?”
寇季冷声的道:“原先我也是这么以为的,可是直到前两日我清点斩获的时候才发现,德靖镇和七里平,此前也是辽人所占。
只是我大宋将士们攻讨辽人的时候没来得及去抢占,被你们西夏趁虚而入,给抢占了过去。”
中年人目瞪口呆的盯着寇季。
略微愣了一下以后,中年人有些愤怒的道:“上邦将军是在欺我大夏吗?是准备挑起两邦战端吗?德靖镇和七里平一直是我西夏所有,何曾被辽人占去过,又是何时成了上邦从辽人手里夺回来的疆土?”
寇季眯了眯眼,冷冷的盯着中年人,“你敢说在我大宋和辽国大战期间,辽国的骑兵不曾到过德靖镇和七里平?”
中年人自然不敢说。
辽人在攻打银州的时候,确实派遣过小股兵马出现在德靖镇和七里平等地。
目的是为了看一看德靖镇以南的石州防守的长城有没有什么突破口。
中年人被寇季气的脸颊通红,他眼珠子微微发红的盯着寇季道:“辽人那是侵入到了我大夏的疆土上,我大夏却并没有丢失德靖镇和七里平。”
“胡说八道!”
寇季毫不犹豫的喝斥了一声,道:“辽人在进入到了德靖镇和七里平的时候没有遇到任何反抗,这就说明了辽人已经掌控了德靖镇和七里平。
若是你西夏从没有丢失过德靖镇和七里平,那辽人进入到德靖镇和七里平的时候,为何没有看到你西夏兵马反抗?”
寇季说到此处,厉声喝问,“难道说辽人是你们西夏故意放进来的,目的就是为了让我大宋陷入到无穷的战火中?
我大宋西北的百姓,之所以会被辽人屠戮,全部是西夏一手导致的?”
中年人浑身哆嗦着,眼珠子越发红了,但他却没有开口再说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