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兄且慢……”
寇季再次出声,阻止了安子罗杀人。
安子罗提着刀,脸色有些难看的道:“寇贤弟,格尔台是我的属下,我要斩他,还请你不要阻拦。”
寇季淡然笑道:“安兄要惩处自己的属下,我自然不会阻拦。我只是觉得,贵部的将士们,群情激扬,安兄若是现在斩了格尔台,贵部的将士们恐怕会对安兄生出不满。
安兄作为一部将领,应该明白手下的将士们对主将不满,有多大的危害。”
安子罗自然知道手下的将士们对主将不满,会有多大的危害。
轻则会反叛。
重则会在背后捅主将刀子。
可格尔台的作为,已经超过了他容忍的限度。
身为他的手下,不遵他的号令,聚众闹事,破坏赞普和他谋划的大事,必须杀了,以儆效尤。
安子罗语气冰冷的道:“寇贤弟不必劝说,他身为我的属下,不遵我的号令,就是抗命。依照我青塘的军法,抗命者当诛。”
寇季笑道:“安兄可以稍等片刻。等到我的随从和贵部的将士们一决高下以后,在斩也不迟。”
“寇贤弟要答应格尔台提出的血斗?”
安子罗愕然的问了一句。
不等寇季开口,安子罗皱起眉头,沉声提醒道:“寇贤弟,格尔台虽然跋扈,但却是我青塘少有的勇士。你的那些随从,只是寻常人,如何能是格尔台的对手。
寇季正色道:“我手下的仆从虽弱,却也是一个个顶天立地的汉子。即是汉子,就当用拳头和鲜血,维护自己的颜面。免得让人说,我宋人没有血性。”
“寇贤弟……”
“我意已决。”
寇季不容置疑的喊了一声。
安子罗咬咬牙,收回了手里的弯刀,凑到了格尔台,恶狠狠的道:“格尔台,因为你的愚蠢,我青塘将会失去很多大宋的友谊。
此次事了,我也不斩你。
你自己滚回宗哥城,向赞普请罪吧。”
格尔台双眼猩红的低吼,“不用你说,我也会向赞普请罪。但在此之前,我要先杀了那些卑微的宋人。”
安子罗微微握拳,“好自为之。”
格尔台绕过了安子罗,前行了几步,将手里的弯刀插在地上。
然后盯着寇季,恶狠狠的吼道:“宋人,该你们了!”
寇季瞥了格尔台而一眼,回身对身后站着的巡马卫汉子淡淡的道:“我讨厌他那一双眼睛。”
巡马卫的汉子恭敬的道:“属下明白……”
寇季缓缓点头,走到了刘亨身边,抽出了刘亨腰间的佩剑,投掷了出去,跟格尔台插在地上的弯刀,插在了一处。
格尔台见此,盯着巡马卫的汉子们,仰着头道:“宋人,你们有多少人?”
领头的巡马卫汉子,踏前一步,淡淡的道:“我们有两百……”
格尔台冷哼道:“那我就用两百铁骑对战你,不死不休。”
领头的巡马卫汉子缓缓摇头。
格尔台眉头一挑,“觉得太多?宋人,你们真是胆小如鼠。”
领头的巡马卫汉子淡然笑道:“我的意思是,你们可以一起上。”
格尔台一愣。
“一起?”
领头的巡马卫汉子认真的点点头,“一万人……一起上。”
格尔台怒吼道:“狂妄!宋人,你会为你的狂妄付出代价!”
“青塘的勇士们,上马,我们一定要让狂妄的宋人知道侮辱青塘勇士的代价。”
“……”
格尔台虽然愤怒,但却遵守着血斗的规矩。
只调遣了两百的亲信,准备跟巡马卫对战。
领头的巡马卫汉子见此,微微叹息了一声,“可惜了……”
旋即。
他回身,冲着其他巡马卫的汉子们怒吼道:“还不去披甲?等我帮你们披甲呢?”
巡马卫的汉子们听到他的话,一个个嬉皮笑脸的跑向了一辆马车。
安子罗不知道何时凑到了寇季身边,苦着脸道:“寇贤弟,我可以阻止格尔台的,你为何又要你手下的人去送死。”
寇季笑着对安子罗道:“我嫌他们留在我府上浪费粮食,刚好可以借着你们的手,砍了他们。”
安子罗听闻此言,哭笑不得。
他才不会相信寇季的鬼话。
“总之,此次的事端是我青塘兵马一手挑起的,等到了宗哥城,我一定会奏明赞普,让赞普给你一个交代。”
寇季愣了一下,感叹道:“到时候再说吧。”
安子罗以为寇季心里有所不满,赶忙又道:“我会让赞普收缴格尔台名下的牛羊,补偿给你手下的仆从……”
“轰隆隆……”
就在安子罗准备继续说话的时候,一阵熟悉的轰隆声响起。
这声音,安子罗太熟悉了。
那是烈马狂奔的声音。
安子罗寻声望去,就看到了一匹匹上等马,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安子罗微微一愣,眼中略微有些错愕。
“寇贤弟居然有如此多上等马?”
寇季淡然笑道:“马再好,也比不上人珍贵。”
安子罗刚要张口反驳,就看到了巡马卫的汉子们,热火朝天的从一辆马车上,卸下了一套套的盔甲。
安子罗仔细看了一下,眼中闪过一道惊愕。
“马匹的战甲?!”
据安子罗所知,为战马披甲的骑兵,并不多。
目前他知道的,有西夏新建的那一支名叫铁鹞子的骑兵,以及高昌以西的喀喇汗朝王庭拥有的一支三百人的哑巴骑兵。喀喇汗朝称其为马木留克,据说是奴隶的意思。
再有就是大宋的静塞军和虎字军。
眼下有多了一支。
战马披甲,是为了一往无前的冲锋。
而马背上的战士想要配合战马冲锋,也必须身负重甲。
然后。
安子罗就看见了那些巡马卫的汉子在帮战马着甲以后,又开始往自己身上套上盔甲。
那是一种安子罗从未见到过的盔甲。
棉甲做底,两层包裹全身的锁子甲,以及护心镜、头盔、面甲、肩甲、膝甲等等。
安子罗倒吸了一口凉气,颤声道:“重甲骑?!”
安子罗意识到格尔台提到了铁板了。
格尔台看着端坐在马背上,浑身笼罩在钢铁中,一言不发的巡马卫汉子以后,也意识到自己提到铁板了。
可血斗是他提出来的。
他现在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只能迎着头皮和巡马卫血拼。
格尔台强忍着心头的骇然,对身旁的青塘将士们沉声道:“重甲骑虽然厉害,但持久力有限。他们并没有辅兵,也没有一人三马。
我们只需要游斗一番,撑过一个时辰,他们就是我们手下的羔羊。”
格尔台身后的青塘将士们,一个个吞咽着唾沫,生硬的点着头。
寇季身边。
安子罗苦笑着看向寇季,感慨道:“我应该猜到的,以寇贤弟的身份,能追随在你身边的随从,一定不一般。”
寇季嫌弃的道:“一群浪费粮食的混子而已,能有啥不一般的。”
安子罗感觉到有人疯狂的在自己脸上抽打,一张脸涨的通红。
安子罗强忍着心头的羞愧感,低声道:“可惜他们身边没有辅兵相助,根本没办法持久的作战。只要格尔台率领手下的人游斗,还是有取胜的机会的。”
寇季闻言,点点头道:“安兄说的对,这群混子们就是欠收拾。我是打不过他们,让你手下的人好好收拾收拾他们。”
安子罗闭上嘴,不说话了。
篝火旁,双方已经拉开了距离,准备一拨。
格尔台咬着牙对巡马卫汉子们喊道:“你们是重甲骑又如何?没有辅兵协助,你们能冲杀多久?”
领头的巡马卫汉子跨坐在马背上,笑眯眯的盯着格尔台,低声笑道:“我们是没有辅兵协助,不是因为没有,而是因为用不上。
知道为什么吗?”
格尔台狐疑的瞪起眼,侧耳聆听。
却见领头的巡马卫汉子嘿嘿一笑,“因为辅兵对我们而言,已经无用。”
“举枪!”
巡马卫汉子怒喝了一声。
一杆杆圆滚滚的东西,被巡马卫汉子们齐齐举起。
不等格尔台仔细观看。
就听巡马卫汉子怒吼一声。
“放!”
“砰砰砰!”
一声声炸响响起。
一朵朵火花闪过。
“嘭嘭嘭……”
一个个坐在马背上的青塘勇士,跌落下了马背。
没有激烈的搏杀场面。
也没有肠子肚子齐流的场面。
更没有鲜血横飞的残忍场面。
有的只是。
一边在杀。
一边在死。
一边倒三个字,很难形容这种从未见过的场面。
更像狩猎一样。
在场的所有人,看到这场面,都震惊的张大嘴巴,说不出话。
只有领头的巡马卫汉子的咆哮声在回荡。
“那个棒槌枪法这么差?人家坐在那儿你都打不准?难道要人家将脑袋送到你的枪口下,你才能打得准?”
“还愣着干什么?冲过去补刀!”
“杀!”
两百巡马卫汉子,在巡马卫首领的率领下,犹如洪水一样的冲了出去。
残留在篝火旁的青塘勇士们,还没有从火枪带来的震惊中回过神,巡马卫的汉子已经冲到了他们面前。
“噗呲……”
“噗呲……”
“……”
手起刀落,一个个大好头颅,掉落下了马背。
最后。
两百青塘勇士,只剩下了格尔台一个人活着。
巡马卫首领冲到格尔台,挥起了手里的重刀,就是一劈。
格尔台感受到了危险的临近,下意识巨刀去挡,被巡马卫首领一刀砍断了胳膊,摔在了马背下。
直到这一刻。
格尔台才明白。
他挑选的对手,根本是他无法战胜的。
人家不光装备比他强。
武艺比他更强。
他根本不是人家一合之敌。
巡马卫的汉子们,杀尽了两百青塘勇士,去势不减。
一个个疯狂的冲到了那些观战的青塘将士面前,愤怒的咆哮了一声。
“吼!”
观战的青塘将士们,硬生生的被吓的往后退了几步。
青塘将士们,早已被巡马卫带来的冲击,震慑了心神。
在面对强悍到让他们觉得恐惧的巡马卫的时候,他们本能的选择了后退。
他们忘记了,他们足足有九千多人。
一人咬一口,也能将眼前的两百人咬死。
“哈哈哈……”
巡马卫汉子勒马驻足在了观战的青塘将士们面前,放声大笑。
寇季见此,撇撇嘴道:“恶趣味……”
安子罗缓缓从震惊中回神,盯着寇季询问道:“寇贤弟,他们最先用到的武器,是什么?”
寇季淡然笑道:“炮仗而已……安兄不必赶到惊讶。”
安子罗缓缓点头,强忍住了向寇季开口讨要的心思,感叹道:“寇贤弟的手下,还真是厉害……放眼天下,比他们厉害的,恐怕不多。
格尔台虽弱,但是撞上了西夏的铁鹞子,也能缠斗一二。
可在寇贤弟手下们面前,居然不堪一击。”
寇季瞥了一眼正在打扫战场的巡马卫汉子们一眼,刚准备夸奖他们两句,见他们连人家青塘勇士的裤子都拔了,忍不住嘴角抽搐了一下。
狗日的当了几年马贼,染上了不少马贼习气。
弄死了敌人,收缴了敌人的兵器和马匹就算了,还拔人衣服。
“一群棒槌而已,在我们寇府上,他们也只能养养马、赶赶车,干一些粗活,一点儿一技之长也没有。要不是看他们可怜,我都懒得搭理他们。”
安子罗听闻此言,脸色难看,嘴角抽搐,心里有无数骂人的话,却没有说出口。
就在二人说话间。
巡马卫首领已经挖出了格尔台的眼睛,恭送到了寇季面前。
“小少爷,小人不辱使命。”
寇季恶狠狠的瞪了巡马卫首领一眼,咬牙道:“老子没给你们衣服穿?”
巡马卫首领一愣,认真道:“一年四季,从没短缺过新衣。”
寇季上去就是一脚。
“那你们还拔人衣服,给老子丢人?!”
“呃……习惯了……”
“习惯你大爷!”
眼看着刚才凶如虎狼的巡马卫首领,被寇季踹的像是滚地葫芦一样在地上乱滚。
安子罗几次张嘴,却没说出一句话。
只能向寇季拱了拱手,离开了篝火旁。
寇季眼见安子罗要走,赶忙喊道:“安兄,我看你手下的将士们仍有不服的,要不要再打一场?”
此话一出。
安子罗脚下的步子更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