蓁蓁此时才注意到,她们一个不注意竟然让胤禛把球从个小洞踢到隔壁清宁宫的院子里去了。
“额娘,球,我的球……”
胤禛看球没了闹着蓁蓁要她去找球。蓁蓁让秋华开了往清宁宫的门,她抱着胤禛走进院子里,四处张望了一圈,最后才在关雎宫门口的石阶旁瞧见了那只调皮的球。
“额娘,在那!”
胤禛倒是眼见,一下就瞧见了,蓁蓁抱着他笑着点了下他哭得红彤彤的鼻子。
“好了,额娘知道,额娘这就让他们给你去拿。”
蓁蓁看了秋华一眼,朝那停在关雎宫门口的球努了努嘴。秋华走到关雎宫前,她刚弯下腰想去捡那球,不知哪吹来了一阵大风,关雎宫的门突然被门吹开了。自从敏惠恭和元妃去世后,关雎宫就一直空关着,如今都已经过了四十年了,屋子里没点灯,从门口看去黑乎乎的一片,像是一个张着嘴的大怪物。
这阵风吹得甚大,蓁蓁怕胤禛着凉,赶紧拿袖子护着他,让他躲在自己怀里,她却被这阵风吹得迷了眼。秋华捡了皮球回来对蓁蓁说:“主子,起风了,咱们还是回屋里去吧,咱们还在在屋里陪四阿哥玩。”
“嗯。”蓁蓁被这风吹得身上发凉,点点头赶紧抱着胤禛从小门回自己住的院子里去了。
也不知是不是被那阵风吹的,蓁蓁回去后身上就有些不舒服了。还好皇帝把刘、胡二位太医都留下照看蓁蓁,秋华去请了两人来,两人各自把过脉都说蓁蓁是邪风入体,受了凉。她如今有身孕,两位太医又怕用药不当影响她的龙胎,只能开些滋补养气的药慢慢调养她的身子,外加千叮咛万嘱咐秋华,再也不能让她随便到处跑了。
四阿哥和六阿哥在盛京的时候一直跟着蓁蓁住,屋子里整日都弥漫着药味,两个孩子也终于是知道额娘身子不好了。胤禛这下是球也不要玩了,也不闹着出去,整日里可怜兮兮地守在蓁蓁身边,就盼望着额娘早点好起来。
有了刘、胡二位太医的话,秋华像是得了尚方宝剑似的,盯着蓁蓁一步也不许去,只准在屋子里老老实实地养胎。于是接下来的日子,蓁蓁是过得真叫一个浑浑噩噩,成日里不是吃了睡便是睡了吃,流水的汤药、燕窝往嘴里灌,只吃得她人都膈应。
就在这苦涩的汤药和坐牢般的无聊养胎日子里,蓁蓁等来了她的生辰。这日午后秋华喜笑宴宴地喊她:“主子来瞧,皇上差人送了寿礼给您呢,当真稀罕得不得了。”
也不知道刘、胡二位太医给她喝的药里都放了些什么,蓁蓁这两日浑身懒怠,几乎是连炕都不下。秋华来说时她正捧着一卷《朱子》味同嚼蜡般得瞎看,秋华高昂地兴致激不起她半分的兴趣,竟是连眼都没抬:“搬出去,不想看。”
秋华知她这些日子脾性都大,为着她身孕往日里让的三分如今都是让十分,从不和她扭着来,听她这么说也不催她,只该干什么干什么。
入了夜,蓁蓁也没从那卷《朱子》里起来,好歹听了秋华碧霜他们连番劝说才用了一碗鸡汤面和雪燕,饭后又被哄着把安胎药喝了大半。
安胎药安眠,喝了不一会儿功夫蓁蓁便沉沉入睡,她眠浅头疼的毛病并没有好,不过睡了一会儿便觉得头上压着什么难受,她迷糊地抬起手扶了下额头,一下就醒了。
谁在摸她的额头?
她倏地一下睁开眼,四目相对,却是皇帝。
“朕给你的寿礼,你也不看,胆子也忒肥了。”
蓁蓁刹那间困意全无,她骨碌一下爬起来,扑到皇帝身上尖叫道:“您怎么来了!”
皇帝哈哈大笑,也牢牢抱住了她,正要亲吻她脸颊,蓁蓁突然红着脸推开了皇帝:“别,臣妾这些天都没洗头呢。”
“是不是这些天都垂头丧气,一个人窝着生闷气呢。”皇帝笑地挤进被子里,说话间就要胳肢蓁蓁,“朕猜的对不对,对不对。”
“万岁爷就是焉坏。”
皇帝瞧着蓁蓁羞红的脸庞,心神一荡,一吻已经落在眉心:“你的生辰,朕怎么会忘。”
蓁蓁勾上皇帝的脖子,眼中灭了七八日的光彩重又被点了起来,言语间皆是对皇帝的痴心与爱慕:“您怎么来
的?”
“朕可是快马骑了快四个时辰,你也不替朕捶捶。”皇帝伸懒腰往床后一靠,但看美人忙不迭地给他捏肩捶腿好不惬意,“朕是不是一言九鼎。”
蓁蓁眼睛都笑弯了,连声道:“是,万岁爷最是说话算话的了,万岁爷说话都不算数,天底下都没人能算数了。”
“谄媚。”皇帝自进屋皆是含着畅快的笑意,虽为帝王,但八岁以来真正任性任心的时候却着实少有。今日又在猎虎想起自己着人送来的寿礼,一时心动,午膳用完像似丢了魂一样骑了快马便往盛京来。要问为何,皇帝觉得,大约是失心疯了吧。
偏巧,蓁蓁这时要问:“您这是怎么了,悄没声地半夜回来了。”
心中嘲讽自己的话脱口就说了出来:“失心疯了吧。”
说完皇帝自己哈哈大笑个不停,把蓁蓁搂在怀里说:“不回来,大概就疯了。”
皇帝大约实在太畅快,突然转身下床,一把把蓁蓁抱在怀里:“朕带你去看寿礼,朕就知道你这脾气朕让人送给你你是一眼都懒得看的,非得朕送你眼前是不是?”
说着他抬腿踹开暖阁的小门,把蓁蓁放在屋外的一张铁梨木缠枝莲纹榻上,俯视她说:“舒不舒服,瞧瞧这毛色,朕射箭的时候愣是没穿头颈以下,让他们完完整整给你弄过来的。”
触及是一片柔软,带着一点点尚未完全散去的腥味,蓁蓁略有诧异,赶忙一摸一瞧,却是一张白虎皮。同墙上那种不同,这张是完完整整的白虎皮,连头带尾,一处都没少。
“真猎到了呀!”蓁蓁张着嘴抚着这毛绒绒的虎皮诧异道。
皇帝带点得意坐在一边道:“刚出盛京就碰到一只,朕想可赶巧了,说什么也得给它弄下来,赶着送到盛京来让他们先给你拆干净了。容若还问朕这样着急是赶什么日子。朕想着就许他路上给红颜写诗写词,不许朕给美人送礼吗?”
蓁蓁噗嗤一口就笑出来了,一路往盛京,皇帝不乘御撵而骑马的时候的确能老听明珠的长子纳兰性德在那儿和皇帝讲新写的词,这纳兰侍卫文采斐然远胜皇帝,她还默记了几首打算回京与惠妃细论。
“美人可喜欢这寿礼?”皇帝如纨绔弟子勾着蓁蓁的下巴轻佻相问。
蓁蓁头一偏咬了一口皇帝的手指道:“不喜欢又如何。”
皇帝作势便倾覆上来缠绵长吻,再问:“这便喜欢了吧?”
蓁蓁星眸迷蒙,心中有一种难言的情愫在回荡着,可她只说出了口是心非的三个字:“不喜欢。”
皇帝点住她的唇,瞧着她的眼神似是要将她融化了。
“小骗子。”
他说着,再度低下头封住她的唇。
……
皇帝这是临时赶回来陪蓁蓁过生辰的,一过子时便走了,临走前他念念不忘蓁蓁的身子:“朕一到盛京就写了信回京让京里派人来照顾你了,现在人应该已经在路上了。盛京现在两位太医都不算妇科圣手,你胎如此不稳还是找院判他们帮你看着。”
他说话间系上了披风,蓁蓁说什么也要送到后宰门外,皇帝本来不让可拗不过她。蓁蓁披着貂裘,寒风里她的小脸淹没在红狐风毛里,皇帝拿着马鞭朝她再三挥手,“回去吧,快回去。“
蓁蓁举起手摇了摇,又摇了摇,皇帝的马蹄嘀嗒了几声,之后才飞快地消失在黑夜之中。
蓁蓁这才转身,瞧见秋华站在身后略带艳羡而忧愁的表情,笑问:“怎么了?”
秋华抹了抹眼角的一滴晶莹:“不该扰了主子的,只是刚刚奴才想到,那年他去南方的时候……”
秋华没把话说完,但蓁蓁是懂的,她说的定是她那位喜塔腊家的夫婿。
蓁蓁拉住秋华道:“等回京了,你也回家瞧瞧吧。”
秋华摇摇头:“也没什么人了,我无子无女,喜塔腊家哪有我的位置。”
“那也回去瞧瞧,姐姐回去看看只要有中意的,我去跟皇上开口一定替你要来做养子。”
秋华推着她往回走:“别操这个心了,什么养子不养子的,您肚子里这个我才更亲呢。”
“那可好,我未来一定让她叫你大姑姑。”
皇帝来去不过一晚,可风却随着伴驾的侍卫传了回去,影影绰绰的风声都说着皇帝为了一个包衣出身的女人多么荒唐的故事。蓁蓁尚在盛京的宫里养胎,只数着日子想着不过四月十日的样子皇帝便能回来,而她知道那夜的故事扰得多少人不得安眠的时候,已经是苏麻喇姑站在她眼前的时候了。
苏麻喇姑看着蓁蓁略有显怀的身子紧紧皱着眉头,忧心忡忡问:“丫头呀,你怎么弄得如此不小心。”
蓁蓁这时候刚进完两碗苦药,怕冲淡了药性都不敢在药后含两颗蜜饯,胎像不稳因而不思饮食所以她人又瘦了好几圈。
苏麻拉姑在蓁蓁怀胤禛的时候没少和她来往,内心极疼爱蓁蓁,自从蓁蓁侧嫔她都是尊称她一句德主子,而刚刚那句“丫头“却是情急之下脱口而出。
苏麻拉姑看着蓁蓁的样子怒从心来,质问伺候在旁的胡太医:“德妃到底如何了?“
“一……一切安好,一切安好。”
胡氏本是外科,偏偏被随驾的队伍里多了这位有孕的嫔妃,他是赶鸭子上架才来伺候这胎的,被太皇太后身边最德高望重的嬷嬷这么疾言厉色地逼问,已经吓得抖如糠筛,只不停地磕头重复一切安好四个字。
苏麻喇姑呵呵一笑说:“胡太医,我可是记得清清楚楚你是外科之人,德妃的胎你把得准?”
胡氏的脑袋贴着地沁出一头的汗,他唯唯诺诺地不敢再说,蓁蓁捏着衣角怯声问:“苏嬷嬷……皇上也另找了盛京的医者,臣妾无事的。”
苏麻喇姑上下打量了蓁蓁,担忧再度爬上她布满细纹的脸:“德主子这样哪里能称得上万安,太皇太后听说您在盛京有了身孕也惦记得紧,这才特地遣了老奴来接您。”她指着跪在地上的胡太医道,“在外头都是带这外科的,没有太医院几位妇科圣手瞧过怎么能让人安心,太皇太后说了一切以皇子为重,所以让老奴前来。”
她又坐在了蓁蓁床头,心疼地握住蓁蓁的手:“其实撑不住大可不必再撑,这是在宫外。
第99章
蓁蓁秀气的眉毛皱到了一起, 她还没来得急说话, 谢氏领着胤禛来请安了。胤禛像一阵风似地刮了进来扑到蓁蓁的身边。蓁蓁指着苏麻喇姑说:“禛儿, 大姑姑来了, 还不快喊人。”
胤禛一扭头, 瞧见苏麻喇姑坐在一旁。他是认得苏麻喇姑的, 蓁蓁在后轻轻碰了碰他的肩,低头在他耳边说:“从前额娘怎么教你的,见了人要怎么打招呼?”
胤禛站直了, 乖巧地说:“见过大姑姑,大姑姑好。”
“哎。”苏麻喇姑瞧着跟前的小不点亲切地点了点头。虽说胤禛脸架子生得像蓁蓁,可五官同皇上十分神似,这样瞧着他隐隐约约就像瞧着四五岁时候的皇上。
不过皇上在他这个岁数的时候可没这么乖巧,那会儿和裕亲王福全还有恭亲王常宁, 三个人一起每日可劲儿地闹腾,就差没上太和殿的屋顶把那琉璃瓦片给揭了。
苏麻喇姑这样想着,嘴角浮现出了一抹淡淡的微笑。
等两人走后苏麻喇姑欣慰地说:“两位阿哥聪明伶俐,这是娘娘的福气。”
蓁蓁靠在炕上摸了摸尚且平坦的小腹。
“姑姑, 您说撑不住了大可不必再撑, 可是为了皇上, 为了胤禛,我想努力试一试。”
她粲然一笑, 那笑容是属于一个母亲的。苏麻喇姑这辈子从未曾做过母亲, 可这个笑容在几十年前, 她曾在另一个女人的脸上看见过。
“是嘛。”苏麻喇姑郑重地握住了蓁蓁的手。“既然如此, 那娘娘就努力试一试吧。”
苏麻喇姑到底是历经过太宗和先帝两朝的人,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在处事上就显得与众不同,比别人更加的细心也稳重。
苏麻喇姑没来之前,蓁蓁身边虽然有刘、胡二位太医又有秋华在,可大家伙心里都没底,如今这枚定海神针来了,众人突然就都觉得有了依靠。
蓁蓁身边的秋华在宫里算得上是能挡一面的人物了,可在苏麻喇姑跟前不过也就是个小辈。苏麻喇姑问了秋华蓁蓁的起居饮食,还有最近太医开的药方子,服药的次数和时辰。秋华事无巨细,一一都告诉个了苏麻喇姑听。
苏麻喇姑听罢道:“太医既然给娘娘开的都是四平八稳固本培元,补气养身为主的方子,那也就是想用稳妥的方法来给娘娘安胎。俗话说药补不如食补,除了太医院送来的安胎药外,娘娘的饮食上也要注意起来,如此才能事倍功半。”
秋华一听是连连点头。“是哪,大姑姑,奴才也是一直这样劝主子的,只是咱们主子她……”秋华说到这顿了顿,为难地看了蓁蓁一眼。
苏麻喇姑说:“德妃娘娘怎么了?”
秋华一叹。“娘娘她挑食……”
蓁蓁不想秋华在苏麻喇姑面前揭了她的老底,脸上霎时是飞起两朵红云。“哪有,我哪有挑食,才没有呢!”她俯身过去拉住苏麻喇姑的袖子说:“大姑姑,您可别听秋华瞎说,我才没有挑食。”
苏麻喇姑笑着拍了拍她的手。“妇人有身孕的时候是会格外想吃什么或是不想吃什么,怨不得你。就连太皇太后怀着先帝的时候也是挑嘴得很。大冬天里要吃酸枣,可把我们给折腾坏了,你阿爷那会儿是走了大半个盛京才总算是弄来了一小框的酸枣。还是一户旗人家里偶尔收在地窖里准备酿酒的。”
“哎?真的?”蓁蓁一听苏麻喇姑说起太皇太后的事,好奇地扯住苏麻喇姑的袖子问,“大姑姑,您跟了太皇太后那么久,太皇太后年轻的时候还有什么趣事,您同我们说说啊。”
苏麻喇姑笑道:“这些往事等回头再同娘娘说吧,这快到午膳的点了,咱们先用午膳吧。娘娘可有什么特别想吃的?”
蓁蓁一听就摇了摇头。
秋华在旁叹道:“大姑姑,这就是奴才担心的。娘娘近来安胎药喝多了,就没什么胃口,什么都不想吃。”
苏麻拉姑想了想说:“既然如此,今儿的午膳就让我来做吧,可成?”
合宫都知道苏麻拉姑的手艺好,只是她年岁大了,太皇太后、皇帝都舍不得她进厨房,这些年她亲自动手的机会比以往也少多了,如今就是偶尔做些蒙古点心给太皇太后吃,慰藉太皇太后的思乡之情。
“大姑姑,这太劳烦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