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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教廷从圣经中断章取义,认为人生来就是有罪的,儿童更是原罪的代表。
  为了驱逐小孩身上的‘邪恶’、‘顽劣’,玩乐被不断禁止,严厉的体罚也同样是合理合法的。
  而且在牛津大学的教育课程里,有一节毕业考试内容就是‘学会鞭挞’。
  德高望重的教师用银币雇佣少年,把他绑在柱子上供人练习鞭刑,足够熟练的人才能顺利毕业为老师。
  他们感受不到爱,从小就要跟着做繁重的体力劳动,而且可能受到不同程度的性侵。
  相比之下,海蒂在过去几年里,对待阿塔兰特的方式已经可以被称之为天使了。
  她温柔而理性,遇到问题和错误也不会严厉训斥,反而不断启迪着这个男孩学会独立思考和谨慎做事。
  阿塔兰蒂从十三岁一直成长到了十八岁,如今也温和而又智慧,已经能够帮她处理好绝大部分的事务,是非常优秀的管理者。
  ——当年那个差点做个阉人歌手的男孩终于长大了,如今也要成为别人的丈夫了。
  当新郎拥吻新娘的时候,人们高声欢呼起来,开始随着音乐一起摇摆跳舞。
  海蒂远远看着这些,有种年轻和苍老相互交杂的心态。
  她确实越活越年轻了。
  刚来的那几年可能还会老太太般的叹一口气,可在这年轻的身体里呆久了,也渐渐能够找到那种轻盈的状态。
  如今的她已经到了二十五岁,人们虽然会议论她为什么还不结婚,但也不会有太恶劣的揣测。
  看着那对新人在舞池里翩翩起舞的时候,她也仿佛会被触动一些久未回顾的感情。
  年轻真好啊。
  阿塔兰蒂搬出去之后,庭院里更安静了许多,从前嘎嘎吱吱的提琴声也终于消失了。
  海蒂的生意已经运行的颇为平稳,而且还借此结识了来自各国的商人和政要。
  由于通讯工具的不发达,人们并不能意识到这位女商人和那位美第奇小姐的关系,但同样保持着敬畏与友好。
  大概是忙了太久的缘故,她挑了一个晴光灿烂的日子,约列昂纳多一起出去划船。
  整个意大利最重要的水系被称为波河(po river),听起来如同是一个亲切的昵称。
  两侧的鸢尾花都开的正好,还有水鸟立在枯枝上啄着羽毛。
  列昂纳多划着船时唱起歌来,嗓音沉厚而又动听。
  海蒂靠在船边看着碎金一般的粼粼光芒,又想起了前世的许多事。
  她上一世这个年纪的时候,也仿佛拥有无限的活力与爱。
  除了戏剧表演之外,她还学着去画画,去弹琴,去写诗。
  “此刻,落日像狐狸潜入这国度,转瞬间点燃青草。”她扬起微笑念诵道:“你看见倾斜的塔中的美人了吗,在冰封的居民区像海蜇般漂浮。”
  列昂纳多渐渐停下了歌声,划着木桨听她念诗。
  她的咬字向来轻和而又温润,语调的控制也颇为精妙。
  那悦耳的声线与诗歌一起流泻出来,与波河一样美。
  海蒂沉浸在出神的状态里,白皙的手掌还在拨弄着水边旋转的落叶。
  她又想起了一位美国女诗人的一首老诗,笑容也温柔了许多。
  “有一种爱叫做一见钟情,突如其来,清醒而笃定。”
  她的嗓音低沉而又有磁性,仿佛在娓娓道来一段故事一般。
  “另有一种迟缓的爱,或许更美:暗暗的渴慕,淡淡的纠葛,若即若离,朦胧不明……”
  列昂纳多看着那靠在船边的她,眼神温柔里带着笑意。
  阿塔兰蒂还是说对了一些事情。
  在过去几个月里,他一直都不肯承认这些情感。
  可在注视着她的时候,他的心就会如同烛火一般被点亮与燃烧。
  这……恐怕就是爱吧。
  他在爱着她。
  波河两岸的风景极好,还有农户在带着小孩钓鱼。
  他们下船游览的时候,有个当过女佣的农妇忽然认出了达芬奇来,滔滔不绝的表示对他画作的欣赏,还给了他们一大杯的麦芽酒和新烤的小鱼。
  农夫显然也听闻过他的名字,有些激动的把自己的小儿子拽了过来。
  “先生,请问您的画坊上还缺学徒吗?!”他扬高了声音道:“我这儿子虽然年纪小了一点,但帮着提水桶都成!”
  海蒂下意识的看向这个三四岁的男孩,注意到了他胳膊上泛青的伤痕。
  小男孩的看起来天真无邪,皮肤白皙头发微卷,模样好像是壁画上的天使降临人间了一般。
  如果他没有穿着这样破破烂烂的衣服,又或者是手肘和小腿上没有被荆条抽过的痕迹,本应更可爱一些。
  这个年代没有童工之分,人们都在艰难的讨着生活。
  这孩子留在这里,只会继续磕磕绊绊的帮着做农活,还免不了被亲生父母狠揍一顿。
  海蒂叹了一口气,与列昂纳多对视了一眼。
  对方有些犹豫,却还是答应了。
  “你叫什么名字?”
  小男孩怯生生的看着他们,眼神水汪汪的如同幼鸟一般。
  “达……达奥伦诺。”
  海蒂点了点头,又问了这农夫的名字,得知他是附近葡萄庄园里的租户。
  那妇人得知家里少了一张吃饭的口,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神情。
  农夫也连连道谢,还送了他们一条新钓上来的梭鱼。
  在回去的路上,海蒂还觉得有些好笑——
  怎么感觉有点像一家三口了?
  小男孩显然没有想到自己不用睡在谷堆旁,还能分到自己的卧室和床,看起来窘迫又有些不好意思。
  海蒂语气温和的教他大概的常识,以及嘱咐他不用做什么农活,每天帮她买一些水果或者鲜花就好。
  “好……好的。”小男孩昂头道:“谢谢你!”
  达芬奇其实严格意义上,并没有成立一个私人的画坊。
  他仍旧住在侧院,作为被美第奇雇佣的画家。
  在这个学徒制盛行的时代,包括他自己都是在老师的工坊里帮着忙慢慢长大,只不过有上过学,懂的如何写字和阅读而已。
  这个小男孩渐渐变得活泼又开朗,还会主动帮他递画笔和刮刀,凑在旁边看他如何画画。
  有时候达芬奇看着他的时候,会想到小时候的自己。
  那时候的他,即使在祖父和祖母面前也不会被拥抱和夸赞。
  唯一充满温暖的人,是他的叔叔——他带着自己玩乐和学习,实在是亲切而又善良。
  如今遇到这个小男孩的时候,从前和叔叔相处的愉快感觉仿佛也渐渐回来了。
  达芬奇从前并不能理解海蒂为什么会对阿塔兰蒂温和而平等,在他打翻玻璃皿时也不会恶狠狠的鞭打叱责。
  但当他开始用同样的方式来对待这个小孩的时候,内心也会有种被治愈的安宁感。
  达奥伦诺如今已经四岁有余,学什么东西都很快。
  海蒂试过如教导阿塔兰蒂一般让他学习认字和看书,可惜小孩子总是注意力不集中,眼睛始终盯着她的羽毛笔。
  她不多要求,转而去研究其他的事情。
  由于暂时没有订单的缘故,达芬奇空闲的时间渐渐多了起来。
  他会陪着她一起逛古董市场,挑选镶嵌着红宝石的卷草纹鎏金钢笔。
  也会随手采一束路边的野雏菊,给她编制一个大小正好的花环。
  如今经济来源渐渐稳定,青霉素带的不多但也够用,海蒂渐渐有闲工夫去找各种乐子。
  她首先想到的,就是达芬奇那些手稿里妙不可言的各种设计。
  “leo——还愿意给我看看你的手稿吗?”
  青年怔了一下,很快地就取了一部分拿了过来。
  海蒂坐在了他的身边,开始专心翻阅的里面的插图和解说。
  达芬奇注视着她垂落的黑发与长睫,呼吸也放轻了一些。
  海蒂看到了许多有趣的东西——桥梁、枪炮、温度计、机器人一般的奇怪生物,还有飞行器。
  “这个……”她指着这个如同长着蝙蝠翅膀一般的自行车道:“是用来飞行的吗?”
  达芬奇的注意力很快转移到了插图上,认真的点了点头:“我想的是,如果通过踩踏脚板让翅膀上下扇动,人就可以飞到天上了。”
  海蒂噗嗤一笑,摇头道:“这恐怕是不能成立的。”
  人的自重会成为最大的阻力,何况翅膀的材料也不可能是什么寻常的亚麻布。
  “不过,”她转头看向他,笑着眨了眨眼睛:“我可以做一个类似的东西给你看。”
  她曾经的交往者之一,便是飞机的设计师。
  对方试图改良飞机的性能,但始终认为机翼应该是被一劈两半的椭圆形——因为从前的老设计稿都是这样的。
  “不……”当时的她反问道:“你认为鸟儿的翅膀是这样横放的吗?”
  海鸥也好,知更鸟也好,它们翅膀既是弧形的,又是向后摆的。
  那时候人们还不知道什么叫空气动力学,对许多东西的认知都停留在初步阶段。
  可事实证明,她的这个看法是对的——
  机翼在她的这句话下被设计成‘∧’的设计,速度和燃料的消耗程度也得到了明显的提升。
  海蒂拿来纸稿,想要给他解释其中具体的原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