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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没告诉我到底来青牛湖干什么?”
屋子里熄了蜡烛,金童玉女般的两个人一个坐在床头一个坐在床尾压低着声音说话。月色被窗户紧紧的关在了外面,谁也打扰不了他们的清净。两个人离得很近,却谁也看不清谁的脸。
“这个……我要是说来看你的,你信吗。”
“刚才突然看到你的时候我会信,但现在肯定不信。”
欧思青青在黑夜中悄悄撇嘴,她知道自己这个小动作李闲肯定看不到。
“我又不是傻子,现在想想,你肯定不是来看我的。”
李闲轻笑道:“好吧,你肯定不是一个傻子。”
欧思青青昂起下颌说道:“那是自然,分开的时候你也没问过我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我住在青牛湖,是耶耶安排的,除了耶耶,娘,答朗大哥他们之外很少有人知道我住在这里。部族在和奚人交战,耶耶怕我有事,本来是要我和娘都搬到这里来住的,但娘不肯,坚持陪着耶耶,我也是不肯的,也想陪着他们,可耶耶让答朗大哥抓了我就走,我打不过答朗大哥。”
欧思青青轻声说话,有些前言不搭后语的混乱。
但李闲明白她的意思。
“你就当我是神仙不成?我掐指一算就知道你搬到青牛湖来住了。”
欧思青青轻轻笑了笑,却忽然沉默起来。
“怎么了?”
“如果你真是神仙就好了。”
她抬起头,看向对面的影子:“如果你是神仙,就能用法术帮我们打跑奚人,把他们都赶回自己家里去。我耶耶也就不用去和奚人厮杀,娘也不会冒着箭雨在阵前亲自擂动战鼓为耶耶助威。我担心他们……我怕他们万一伤着了可怎么办。”
一只手穿破黑暗从对面伸了过来,寻找到欧思青青的手攥住。
手心里的温度让欧思青青很舒服,虽然那只手并不温暖。被子只盖住了两个人的脚,静坐在房子里,虽然火盆还点着,但手难免会变得冰凉。可是两只冰凉的手握在一起,却如夏曰暖阳照在心头。
“放心,他们会没事的。”
欧思青青看不清李闲黑暗中的笑脸,但他说的每一个字都暖了心:“你也看到了,奚人不禁打,我一个人还不是耍了几百个奚人骑兵?你爹是个大英雄,你娘是女中豪杰,那些奚人这会说不定已经被他们打的屁滚尿流了。”
李闲想了想补充了一句:“奚人都是纸老虎!”
欧思青青反扣了李闲的手,另一只手覆盖在李闲的手背上。
“你的手怎么这么凉?”
她问。
李闲笑了笑:“或许是从小在雪地里留下的毛病,手脚春夏秋冬都是凉的。不过还好,或许正因为这样才不至于在雪地中发足狂奔而冻坏了脚?”
“为什么从小就在雪地里呆着?”
“呃……还是不说了。”
“求求你,告诉我吧。”
或许是因为担心战场上的父母,或许是因为第一次独自居住没有爹娘陪伴,欧思青青的语气中带着一点哀求,她似乎是害怕寒冷静夜,又像是害怕孑然一身。又或是,多说说话,她心里的恐惧就会变得淡一些。
“你这屋子里有几床被子?”
李闲忽然问。
“柜子里还有一床,怎么了?”
“先给你那答朗大哥送一个床被子披着吧,屋子里冷,外面更冷,等你回来我再给你讲故事。”
欧思青青愣了一下,似乎有什么东西触动了她的心弦。
她从床上下来,抱了一床被子往楼下跑:“你不许走!等我回来!”
声音依然很低,却掩饰不住其中淡淡的依赖。
李闲笑了笑,点头。
跑下楼的欧思青青在这一刻忽然发现自己忽略了很多东西,比如答郎长虹对自己的照顾。李闲让她下去给答郎长虹送一床被子,她第一反应是李闲是不是要借机走了?等下了第二节楼梯的时候,她忽然想到自己原来很不近人情。一直对答郎长虹的照顾理所当然的享受着,却全然忽视了他的付出。
李闲看着消失在黑暗中的娇小人影,笑着自言自语:“对你身边的人好一点,他们会加倍的对你好。万一……万一你的部族战败,你也不会举目无亲没有依靠。”
欧思青青回来的速度奇快,她跑到窗边撩开被子钻进去,光着的脚丫冰冷,与李闲的脚趾碰在一起,两个人都不由自主的颤抖了一下。一个瞬间红了脸,一个瞬间睁圆了眼,一触即分,脚趾上的感觉却久久不曾散去。
“我以为你要趁我下楼走掉的。”
“我为什么要走?有香香的被窝捂热我臭臭的脚。”
李闲笑了笑:“再说,你那答朗大哥不走,我又如何走的掉?”
“我也……我也不知道,只是,怕你就这么忽然的来了,又忽然消失。”
欧思青青抱着膝盖坐着,下颌放在膝头,垂着眼,脸红似火。
对面坐着的少年,他明明说年纪比自己还小两岁的。可是为什么,自己在他面前显得如此局促不安?或许他是骗人的吧,看起来他已经很高了,虽然比不上答朗大哥,可比起一般成年男子也几乎相当,其实他是比我大的,肯定是这样!
可他比我大又怎么了?
心慌和年纪有什么关系吗?
“你还是没回答我……为什么来青牛湖。”
欧思青青不得不转移了话题,因为她越发的能感觉到对面黑暗中坐着的少年,他的眼睛那么明亮。
“如果我说来青牛湖跟你没有一点关系,你会不会介意?”
终于将那种尴尬转移开的欧思青青嘴角挑了挑:“本来就跟我没有一点关系,刚才我说过了,我住在青牛湖这里没几个人知道。”
李闲笑了笑:“我来找东西,一件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东西。”
“是什么?”
“我能不告诉你吗?”
“不能!”
欧思青青挥舞了一下小拳头:“如果不实话实说的话,嘿嘿……”
“怎么滴?你还想扒光我衣服么?”
“!”
“其实也没什么”
李闲笑了笑:“就是一块看起来应该是黑了吧唧的石头一样的东西。”
“石头?找石头干嘛?”
“是陨铁。”
“啊!”
欧思青青捂着嘴发出一声低低的惊呼:“你说的……”
她比划了一下:“有这么大,黑乎乎的,能打造弯刀的陨铁?”
“你怎么知道?”
“族里的人也一直在找……”
“我师父寻找到以后就沉进了湖水里,你们部族里的人是怎么知道的?难不成我师父找到那块陨铁的时候你们追杀他来着?如果这样解释的话也就清楚了,为什么他会那么急匆匆的把陨铁沉进水里自己连地方都没记清楚。”
“你在说什么啊。”
欧思青青用小粗暴的手段打断了李闲的推测,李闲闭了嘴她才把手从他的嘴巴上收回来。李闲的胡说八道让她有些气愤,因为她发现面前这个少年说起谎话来真的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
“怎么就是你师父找到的?”
欧思青青嘟着嘴说道:“一年多以前,有外人偷偷到了青牛湖把我们契丹人视为圣物的那块坚冰给砸碎了,我听答郎大哥说那块千年不化的坚冰中封存着一块寒气逼人的陨铁,青牛湖的湖水之所以这么冷就和那块陨铁有很大关系,所以部族中禁止任何人,包括我们契丹人在内不可擅自接近那块坚冰。可是竟然有人偷偷将那块坚冰砸碎了,然后偷走了陨铁!”
“被部族的武士发现之后,那个贼就抱着陨铁跑了。”
她一口气说完,然后嘟着嘴指着李闲:“那就是你师父?”
李闲连忙摇头,严肃的一本正经的说道:“我用我冰清玉洁的人格担保,你说的那个人跟我一个铜板的关系都没有,我发誓,咱俩说的肯定不是一块陨铁!”
说这话的时候,他在心里不停的问候达溪长儒的屁股。
怪不得师父怎么都不肯详细的解释一下为什么将陨铁沉入了青牛湖,为什么那么仓促甚至连一个像样的记号都没来得及留下。被数百名契丹精锐的武士追杀,就算他是大名鼎鼎的战神达溪长儒只怕当时也肯定狼狈的很吧。
“真的不是你刚才说的师父?”
“假的……”
李闲叹了口气说道:“这个说来话长,要不然我先给你讲一个凄美的师徒两人相依为命的故事吧,那要从那个孤苦伶仃的徒弟的凄凉身世讲起,然后你就能理解为了送给徒弟一件有着特别意义的礼物,师父远走千里深入草原青牛湖的缘故了。师父千里走单骑,冒着风霜严寒,不惜被追杀,那是一种何等令人感怀的伟大感情!”
李闲被自己吓了一跳,心说这话怎么出来的这么顺溜。
好吧,大纲有了,解下来就是把故事丰满起来了。
用了足足半个时辰,李闲才把这个故事很蹩脚的讲完。
虽然漏洞百出,但那个少女依然被感动的热泪盈眶。
“李闲,你有这样一个师父,真幸福!”
欧思青青抹着眼泪说道。
李闲悄悄吐了吐舌头,心说师父为了你我都成了欺骗狼外婆的小红帽了……是欺骗小红帽的狼外婆。就为让你的名声不至于但么臭,徒弟我编这么多谎话容易么。
“感动了?”
李闲问。
欧思青青使劲点了点头:“你师父真的很好很好。”
李闲再次叹了口气:“说你白痴你还不信,刚才给你讲的故事中只有两点是真的,其他都是假的。”
“两点?”
“嗯,两点,第一,那个少年确实确实背负着仇恨并且活的小心翼翼甚至可以说苟延残喘,从一出生就被人追杀为了保护他死去了太多太多的亲人。那个少年就是我,这点没有说谎。第二,我师父确实是为了给我打造一柄兵器防身才偷了那块陨铁,但事实上,他那么干的时候我们两个还不认识。”
“所以”
李闲耸了耸肩膀:“作为一个契丹人,你应该有觉悟恨我才对。”
“我之所以骗你,是想让你知道,这个世界上没有那么多让你感动的故事,就算有,背后隐藏着的或许也是阴谋诡计和杀戮无情。你要学会分辨真假是非,不能别人说什么你就信什么。”
李闲有些感怀的说道:“你这样的傻瓜白痴若是放在二十一世纪,真的就是国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