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海隧道这样传说中的超级工程, 律风从小就听说过。
然而,翁总工亲自讲述,绝对言简意赅, 直切小朋友好奇的关键。
他说:“现在桥、隧、岛结合的总方向差不多定了, 我们现在面对的只是最后的设计方案,和需要实验攻克的难题。”
“初步方案更倾向于两桥一隧,或者三桥两隧的连续性建设,再考虑一下南海通道公铁两用的情况, 可能会多加桥梁路段,减少隧道路段。”
“从南海立安港到宝岛富云县, 全程135公里, 只要建完它, 我们就是全球唯一哦。”
翁承先说话, 总是不由自主挑眉, 带着对项目的期待和信心。
跨海的风险、建设的难度、南海与宝岛之间的协商沟通, 在他心里都不算什么难事。
他扑在规划方案上,跟律风讲述高铁在海面桥梁飞速运行, 又直冲海底穿过深蓝水域的波澜壮阔。
他说:“最近设计组已经在动手搞方案渲染了,虽然我对他们做的设计不是很满意,但是高铁从隧道里冲向海面的景象确实很震撼人心。”
毕竟跨越一百三十多公里海面的通道。
无论是上桥、入隧、出隧,都与那片蔚蓝海域充满了浪漫关系。
律风安静的听, 忽然问道:“您好像更希望减少隧道路段?”
明明是南海隧道,翁总工却更喜欢聊海上桥梁的事情。
翁承先嘿嘿笑道:“人嘛,总是对大海充满向往。隧道那么多, 行驶在地底还是海底, 都没什么区别。”
“但是建立在海面的桥梁就不一样了!谁不想看着海洋沿途的风景, 清楚地知道自己行驶在海面上呢?”
翁承先推了推眼镜, “我以前在曲水湾大桥的时候,就很喜欢看设计们做的概念视频。”
他勾起笑,皱纹深邃的脸颊仍旧是青春年少般的惬意。
“好像我们就应该在水面上自由自在地行驶,畅游中国每一寸天地。”
律风听着,只觉得翁总工和他想象中一样。
喜欢桥梁,喜欢桥梁飞跃河流,让人们自由畅快通行的未来。
他能够想象出那样美好的景象——
一望无际的蔚蓝海面上,延展出静谧沉稳的伟大道路,乘着风、顺着水,将通行此处的人们,安全平稳地送达目的地。
律风迎着乌雀山的清风,心中一片豁然开朗。
仿佛真的有那么一座穿隧过桥的通道,已经建成在了南海之上。
律风高兴的说:“看来,我有机会亲自见到南海隧道了。”
他这么一说,翁承先竟微眯着眼睛,笑得慈祥善良。
“诶,那我们缺人,你愿不愿意来帮忙啊?”
翁总工话一出,律风都愣了,忽然就回味了过来:为什么一座南海隧道,翁总工说得更多的是大桥与大海。
这样的邀请,宛如boss直聘一样不可思议。
律风要是刚回国,无组织人士,肯定立刻答应,马上就走。
幸好,桥梁分院的例会律风参加了不少早成为了热爱集体的一份子。
他心里感慨“偶像挖角啊这辈子没遗憾了啊”,却乖乖地回答道:“我回去跟吴院申请申请。”
沉着冷静得令人汗颜,一点也看不出他始终痴迷曲水湾大桥。
堪称国院忠诚好员工。
刚刚还慈眉善目老来可爱的翁承先,忽然撇了撇嘴。
“哦。我听老吴说你超级喜欢曲水湾大桥,还以为我邀请你一定会成功呢。”
律风:???
他尴尬的回答道:“吴院还跟您说这个吗……”
“哈哈。”没能骗走小朋友的翁承先,笑得格外畅快,“怎么不说?他给我打电话,一直提起你。现在年轻人发展的路子比我们那些年更广,英国那么好的地方,那么好的建筑事务所,你都回来了,咱们的曲水湾大桥功不可没。”
翁承先背着手,仰起头端详律风。
他近乎感慨的说道:“虽然每一个都有更好的选择,但是我希望像你这样的年轻人多一些,我们国家才会走得更快更稳。”
乌雀山大桥的绝佳景致,吸引了国际桥梁协会评委们的全部注意。
即使没有律风在旁,负责接待的工作人员,也介绍得详尽无遗。
设计理念、建设必要性、创新工程技术,包括最核心的抗震空管钢结构,都听得诸位评委感慨万千。
英国举办的专题交流会,就像发生在昨天。
他们大多数人都见过乌雀山大桥的设计概念,并且对这样危险的桥梁方案保持怀疑态度。
高海拔、地震带,还有持续低温冰雪灾难,建成了又有什么意义?
然而,现在,就在他们面前。
快速通常的乌雀山高速,无缝衔接的盘山大桥,巍峨矗立在云雾之中,狠狠地击碎了他们全部怀疑。
即使他们玩笑般调侃着克里姆,也无法抹去心头的震撼与后怕。
“我相当庆幸克里姆是一个冲动家伙。如果不是他在网上出尽风头,恐怕我也会愚蠢地说一说这桥不能建成了。”
“谁能想到呢?盘山而上的桥梁自古都没有过,桥不都是跨过两岸,连接两端的么?”
“克里姆?哦,亲爱的克里姆。”一位评委情难自禁地走到后面,将他亲爱的朋友莫拉尼斯.克里姆牵到桥边,“快说说你心里的感想吧,我迫不及待想知道”
“是不错。”克里姆皱着眉,根本不敢远眺,更不敢往下看。
“但是它完全没有充分考虑过行驶在桥上的人的情况。这样的桥梁会直接诱发心脏病、缺氧症!相当危险!”
超级嘴硬的克里姆有理有据。
他作为考察团一员,有义务向所有评委提出自己的客观意见。
史密斯听完,点点头,“你的意思是……你害怕?”
“不!”克里姆对副主席也没什么客气的,“我这是为司机和旅客考虑!”
他理直气壮的辩驳,并未得到多少人附和。
毕竟,一路上他们都能听到行驶而过的车辆发出兴奋的声音,他们也克制不住情绪,发出了相同快乐的呼声。
坡度自然、景色宜人,说乌雀山大桥会成为当地著名景点也不为过。
哦,缺氧症状是存在的。
因为他们实在是太兴奋了,看见这云雾缭绕越过山谷的大桥,就止不住呼吸急促,语言匮乏起来。
“我倒是觉得,司机和旅客不会在意这轻微的缺氧。”一位评委说道。
“确实如此。”他身边的先生深呼吸之后道,“这样的桥梁称作现代建筑奇迹也不算过分。”
“我会在最终评审的时候投给乌雀山大桥。”
“哈哈,我也是如此。”
评委们并没有把克里姆的意见作为参考,甚至当场就开始寻找盟友,帮这座美进了他们灵魂的大桥拉票。
难得不同国度的专家,都给了相同的赞美和认可。
做接待的工作人员骄傲无比,恨不得马上将所见所闻传递给领导,让大家做好准备。
克里姆脸色发青,主要是气的,还缺氧。
“哦克里姆,你真的不需要吸氧机吗?”他的朋友认真关怀道。
“不需要!”克里姆的呼吸怒而急促,径直往停车的地方走,“我要回去了。”
他走到半道,就碰上了慢腾腾跟上队伍的翁承先和律风。
“克里姆先生,乌雀山大桥怎么样?”翁承先笑着问道。
克里姆瞥了一眼律风,哪怕呼吸急促地需要氧气,也端起了专家的气度,板着脸严肃说道:“还不错。”
他能和评委专家们争得面红耳赤,那是因为他们熟悉得能够当面调侃、嘲讽。
但是,乌雀山大桥建在这里。
无数车辆的通行,已经证明了它的成功。
克里姆没有办法在设计师面前毫无意义地狡辩。
他害怕这样高度,害怕这样的速度。
然而,他的声音在评委里起不到任何作用。
倒不如……后悔得体面一点。
可惜,曾经指名道姓说克里姆会后悔的律风,显然无动于衷。
他心里都是南海隧道入海出海的伟大规划,以及要不要主动申请参与项目的挣扎犹豫,面对这群麻烦的评委,他只想赶紧完成任务,送他们回老家。
千万不要打扰他和翁总工探讨南海大计划!
于是,律风越过克里姆,径直走到了史密斯面前。
“史密斯先生,请问你们还有什么疑问吗?”
讲解省略、感慨跳过,律风完全肯定敬职敬责的接待员们,已经帮他说完了必要的乌雀山大桥情况。
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听到史密斯先生回答——
好的,是的,我们要回去了。
然而,史密斯先生显然和克里姆不同。
他对乌雀山大桥充满兴趣,满腔疑问都等着这位年轻的设计者亲自解答。
他一点也不客气地直白问道:“我想知道你为什么会想到设计这样一座盘山桥。”
“盘山结构能够使桥身在地震之中更加稳固,乌雀山大桥的方案因为地震停滞,那么,解决地震带来的问题,则是我设计时候考虑的主要因素。”
律风的回答正正经经。
并没有和史密斯闲聊巨龙腾飞的意思。
地震带的考验,在乌雀山大桥建成之初便得到了反馈。
就算是6.6级大地震,也无法撼动它分毫!
有了史密斯的好开场,评委们顿时兴致盎然起来。
“那么,空管钢结构具体是怎么样的一种材料?”
“乌雀山大桥桥面的是否做过特殊处理,不会受到冰雪影响。”
“我始终无法理解,为什么乌雀山大桥可以建成这样?”
律风仍是平静,丝毫没有升起太多的骄傲和激动。
如果面前是国内高校年轻人或者合作单位的提问者,他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然而,面对这群满脑子不理解的专家,他显得冷漠许多。
“具体的数据和参数,各位可以等待乌雀山大桥相关的研究论文发表。”
律风无情得叫人望而却步,声音甚至不由自主地带上了抗议与批驳。
“但乌雀山大桥可以建成这样,是因为它属于中国。”
这话说得不客气,仿佛桥梁天生贴上了国籍,因为国籍才造就了它奇迹般的身躯。
可惜,律风丝毫没有觉得自己说错。
哪怕专家们听到他这句话,略微变了脸色,也无法阻止他继续说下去。
“乌雀山大桥背后站着三十七家建设队伍、实验室、研究团队,汇聚了全中国顶尖的工程技术成果。因为它属于中国,所以中国的设计师、工程师、建造者愿意如他们的誓言一般,为这座桥梁奋斗终生,创造出诸位眼前的奇迹。”
资本世界永远走在批判集权力量的道路上。
律风这番话,在专家听来格外刺耳。
他们把中国强行颁布命令违背人类天性的行为,称之为独丨裁统治。
然而,只有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民才能知道,比起所谓的自由民主,一个国家更需要从上到下拧成一股绳的团结力量。
刚才对乌雀山大桥的感慨、赞美,忽然就说不出口了。
直到他们回到大巴车上,都在不断的叹气摇头。
“建筑应当是人类伟大的创造,而不是炫耀政府权力的工具。”
“确实是了不起的桥梁,但是它代表的残忍,恕我无法认同。”
“可是……没有中国政府,也就修不出这样的桥了。”
桥梁专家的脚步,走遍世界各地。
无数的成功建筑,都是凝结人类智慧的结晶。
但是,中国的建筑不同。
总是有政府的影子,总是夹杂了他们排斥的集中权力。
低声议论不断在车厢里盘旋,刚才兴高采烈为乌雀山大桥拉票的评委,又重新开始了新一轮的议论。
“律风不应该说那些话。”史密斯担心道,“这么美好的桥梁,应该歌颂的是设计者、建造者,而不是政府。”
翁承先摘下眼镜,慢条斯理地擦起来。
他幽幽说道:“朋友,律风所说的中国,并不是任何一个政府、也不是任何一个机构,而是他脚下站立的每一寸土地,他血脉里流淌的每一丝鲜血,他所见所闻所共事的每一个中国人。”
“没有中国,我们确实就不会有这样的乌雀山大桥。”
“不必担心。”
翁承先戴上眼镜,仍是笑眯眯温和的模样,“我这次希望大家来,主要是让大家见识见识咱们家的桥的。奖项嘛,重在参与,乌雀山大桥不缺这个荣誉。”
国际桥梁协会的考察队伍离开国内,发回的反馈消息仍是“静待颁奖”。
这项需要等待开奖的国际杰出奖项,很快就被国内各大表彰活动给盖过了热度。
网络上今天播报乌雀山大桥受到最佳桥梁表彰。
明天播报乌雀山大桥得到吉尼斯最高、最长桥梁认证。
热热闹闹的气氛里,一个国际桥梁奖项,成为了买定离手的热门赌注,看看这次国际专家的眼光,是不是跟以前一样烂得透顶。
乌雀山大桥得不得奖,在国内热心网友心目中,成为了测试国际桥梁杰出奖含金量的试金石。
曲水湾大桥输给了荷兰桥已经叫人充满怀疑。
要是乌雀山大桥这样的旷世杰作,再输给了美国桥、日本桥,那么就能为国际桥梁的“杰出”打上野鸡符号了。
网络上的赌注狂欢,与律风毫无关系。
他婉拒了前往瑞士的颁奖典礼,并且开始准备自己漫长年假。
三个月,外加近半年的灵活上班作息。
律风拿到获得批准的假条,都怀疑自己的眼睛。
“我申请的是一星期……”
冯主任赶紧解释,“你申请是你申请,结果李院直接叫人力资源把你入职以来全部休假请假记录调出来,让他们给你算了算你能休多少假,然后特批的!”
冯汉林参加工作十六年,还没见过国院院长如此主动。
设计院“女的当男的用,男的当牲口用”的优良传统,在律风这里光荣断绝。
李院长亲切友好,发自内心地要求律风好好休息、养好身体,比叮嘱孕妇还要慈祥。
“吴院在吗?”律风叹息一声。
“在,不过吴院也同意了,你反对无效。”
律风无奈道:“我不反对,我有事找他。”
自从见过翁总工之后,律风就在网上查询南海隧道相关信息。
这应当是他老人家给出的内部消息,网络一片风平浪静,最近的新闻报道,都还停止在一年前的专家会议。
翁承先给他透了内幕,他作为签过保密协议的人,深觉压力重大。
感性上讲,翁总工这是信得过他。
理性上讲,翁总工真的不该告诉他。
律风左思右想,犹豫许久,敲开了吴赢启的办公室门。
他开门见山地说道:“吴院,我能申请去南海隧道的项目吗?”
正在批文件的吴赢启,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整理了一堆桥梁项目资料给律风,怎么律风偏偏提起这个要命的项目!
“我没给你南海隧道的资料吧?”
他皱紧眉头,赶紧去翻手边一摞文件。
律风见他动作慌张,立刻解释道:“你没给,是翁总工跟我说的。”
吴赢启闻言,停下动作,表情都变了。
“害!这个老翁,挖墙脚挖到这儿来了!”吴院抬手直摇,“不行,你去任何项目都可以,这个不行!”
拒绝态度十分直白,全然没有之前“任君挑选”的大方客气。
“为什么?”律风说,“南海隧道桥梁段应当有我们院不少设计师参与,我可以去帮帮忙。”
吴赢启神情复杂,他放下笔,眉头仍是紧皱,甚至有些烦恼地挪动手上的笔。
“正是因为院里有设计师在参与,我才不希望你去……”
他轻轻叹息,“南海隧道的项目比较复杂,参与的人员来源混乱,国院参与的专组发回来的报告,看得出那里不是像乌雀山大桥一样单纯。”
“那不是适合你去的地方。”
吴赢启简单一句话,便将南海隧道的困境说得清清楚楚。
这不是国院统一规划,一家说了算的项目。
里面参与的众多单位,来自海峡两岸不同派系,甚至还有国际资本的影子。
南海隧道规划二十余年,无法开工不仅仅是技术问题,还有政策问题。
虽然翁承先完成曲水湾大桥项目,被空降过去做了总负责,但是,总工程师要负责的是建设,头顶还压着南海隧道项目委员会全权号令。
成分复杂的委员会,又有政府代表,又有国际资本,还有说不定道不明的争夺。
吴赢启想起来就头痛,派出去的设计师从早到晚画图渲染,说好的方案可能当天要求推翻重做。
表面一派和谐,背地里打得头破血流。
设计师都要英年早衰,提前退休了。
吴赢启看着律风,语重心长的说道:“律风,你先好好休息,等休假结束,我们再说这个问题。”
“可我休假结束,一定还是想去南海隧道。”律风眨眨眼,并不打算接受吴赢启的劝说,“您知道的,全世界只有这么一条隧道。”
南海之上,唯一超过日本青函隧道的超级规划。
建成它、完成它,就是全世界只此一条。
律风对桥梁的热爱,从曲水湾大桥开始,而翁承先作为曲水湾大桥的总工程师,亲自向他发出邀请。
他怎么可能不心动。
律风清楚想起翁承先的感慨。
——这可能是我负责的最后一个项目。
——幸好,我还能负责它。
岁月在这位老人脸上刻下痕迹,依然没有敛去他的笑意。
当南海隧道开始提议建设的时候,翁总工也不过三四十岁,意气风发,正值壮年。
等他真正有机会见到它拥有开建可能性的时候,已经功成名就,足够退休。
然而他却说:“我还是想再拼一把。毕竟,咱们建桥的,谁不想建好这座横跨海峡两岸的隧道桥?”
翁承先说得轻松骄傲,好像自己能够担任总工程师是莫大的荣誉,别人羡慕不来。
律风却充满了难以言喻的伤感。
无数桥梁,车辆通过只需要几分钟、十几分钟。
但是对于桥梁建设者来说,可能要花上大半辈子的时间,去琢磨它的每一个细节。
等到桥梁建成的时候,他们的青春和热血都奉献了出去,只剩下一腔骄傲和回忆。
中国大地上一座座这样的桥梁,凝聚了一辈又一辈的心血。
他更是站在巨人肩膀上,获得了眺望更远未来的权利。
“吴院,我理解你对我的照顾,但是我不需要特殊照顾。”
律风不是温室的花朵,他明白吴赢启的全部担忧,“既然翁总工在,他就更需要帮手。这是我们中国应该建成的隧道,更是我们能够建成的隧道,我想亲自见到它的竣工。”
吴赢启永远战胜不了固执的律风。
因为他本来就欣赏律风的固执。
于是,假批了,项目也帮他走流程。
律风成为了全院唯一赢家,在工作群99+的欢呼庆祝之中,开始了他短暂的休假。
不过,休假可不轻松。
殷以乔要负责越江广场的事情,直接将房卡交给律风,让他成为家庭主男,全权负责搬家事宜。
但是,律风特地循着地址,走到了新家附近,才意识到殷以乔说的江景房,比律风想象的还要夸张。
他以为,最多不过是二三十层的高楼,有个九十多平三室两厅大阳台就算符合标准。
谁知道,殷以乔出手就是两百多平大平层,宽敞程度不亚于他在英国的住所。
律风用房卡打开密码锁,发现里面根本什么都不缺。
家具齐全,家电完整,随手拧了厨房燃气灶,立刻有火。
巨大的步入式衣帽间,还有殷以乔常穿的色系西装衬衫,拉开抽屉里面摆满了手表袖扣。
好家伙,他看出来了。
这房子绝对不是殷以乔临时选的,而是蓄谋已久!
“你是不是一直住在这房子里啊?”律风也不管殷以乔忙不忙,直接致电。
殷以乔轻笑一声,“你不在家,我回什么公寓?不用帮我收拾东西,你就把你要用的打包过来,主卧旁边是书房,专门给你留的,电脑、图纸都能放得下。”
律风挂掉电话,一间一间屋子视察。
除了主卧有床,连个次卧都没准备,全拆得干干净净,留下了一片空白。
主卧对面,书房该有的长桌、办公桌、书柜一应俱全。
他仔细端详,竟然找出了c.e办公室似的熟悉影子。
搬家没花律风多少时间。
他也只有电脑衣服和图纸,私人物品少得可怜。
等他提着电脑箱、显示器,背着一大卷图纸重新进门,就发现殷以乔站在门厅等他。
“怎么不叫搬家公司?”他接过律风手上的大包小包,帮律风卸除了重量。
律风提着图纸往书房走,“叫什么公司,最值钱的就是我了,两条腿走过来又不远。”
毕竟是肩能抗手能提,高山建桥不费劲的设计师。
拖几个箱子,抬一台电脑轻松无比。
于是,殷以乔帮他把东西放好,妥善安置在书房、衣柜。
不过十几分钟,电脑开机调试无误,律风就算是搬完家了。
鼠标、键盘轻微的按键声,在隔音极好的书房里,显得清脆又悦耳。
殷以乔坐在椅子扶手上,双手环抱看他调试,只觉得空挡冷清的房子,终于有了家的味道。
“晚上想吃什么?”
“随便。”
“喝茶吗?”
“想喝可乐。”
律风沉浸于忙碌之中,殷以乔问完,顺从的去准备晚餐。
可乐是没有的,但是殷以乔特调安神红茶加蜂蜜,给律风带来了放假第一天的好心情。
他们简单用过晚餐,就进入了安宁祥和的老年生活。
律风转头就能见到江景房毫无遮挡的风景,以及如画风景之中,静谧亮灯的桥梁分院。
律风心里没由来升起一种大资本阶级的感慨,问道:“你平时是不是经常偷看我们桥梁院辛苦加班啊?”
“我哪有这么无聊。”殷以乔笑道,“你在乌雀山,我看你们院加班又看不到你。”
“那你房子怎么挑得那么好。”律风不信他没选过。
殷以乔抬手抚上栏杆,食指轻轻敲了敲,“因为我临时的工作室,就在楼下。买的时候问了置业顾问,楼上刚好有人想要出售,就一并买了下来。”
果然,买的。
律风并不意外这房子的归属,但他意外的是……楼下还有一套。
“师兄,你好浪费。”勤俭节约的律风无情批评资本家。
殷以乔却说:“工作和生活还是分开比较好。当然,我不反对你回家加班,隔壁还有几个空房间,改造成你的工作室也可以。”
这是希望律风能够更多时间待在他身边,而不是蹲在国院熬夜到天亮的意思。
律风懂,律风明白。
然而,他身在休假,心在南海。
如果吴院或者翁总工一个电话,通知他明天到岗,也一定会毫不犹豫立刻买票,飞到祖国的最南端。
殷以乔一再退让,律风愧疚更深。
被这么一个人温柔爱护,他好像做什么都显得任性妄为。
“去看看你工作室吧。”律风提议道,“然后我们再去超市逛逛,买点儿东西。啊,我想喝可乐。”
悠闲的提议,得到了殷以乔默许。
两个人乘着电梯下楼,工作室大门一开,熟悉感扑面而来。
简洁的单色调涂装,表现出了极具空间感的设计。
这样的房间,格局和楼上一模一样,却透出冷淡与孤傲的气息。
殷以乔在狭窄的两百平里,完美地展现了属于自己的风格。
即使室内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律风也能从简单的茶几摆设、立灯地毯之中,感受到“殷以乔”独有的印迹。
建筑师的喜好,在工作室一览无余。
光影随着墙面简单渐变,明明是狭窄的室内,仍旧拥有了属于公共场所的开放与包容。
任何人走进来,都不会觉得这是一间居所。
它完完全全是殷以乔的工作室了。
律风感慨道:“你的设计还是这么厉害。”
“怎么厉害?”殷以乔跟在他身后,不作任何介绍,任由他像拆礼物盒的好奇小孩,观赏这间简陋的工作室。
“嗯……”律风想了想,继续前行,“充满侵略,一进来就忘记了我原本想法里的预设,只剩下你的设计。”
说着,他伸手转动主卧位置的房门。
房门打开,他却发现里面空荡荡的。
没有摆放会客的茶几座椅,没有铺上柔软地毯,只有一张宽敞画桌,一个巨大的画架。
画架支撑着画板,背对着入口,摆放在正中央。
周围整齐摆放着颜料、画笔、画纸。
可它们门类各异,更像是许许多多不同画种的绘画工具摆在一起,等候着主人随性挑选。
“你在画什么?”
律风好奇地往前走,还没能靠近画板,手腕便被殷以乔一把拽住,捞进了怀里。
“别看。”殷以乔抱住他,难得腔调里带了一丝赧然。
“不过是一幅藏起来的画,想完成之后给你惊喜罢了。”
律风:?!
他可从来没有听过殷以乔这种略带羞涩的语气,瞬间一个激灵,怀疑面前不给他看的画上是双人艺术,宽衣解带。
……单人艺术也不太行,他很传统,哪怕是殷以乔亲自作画,他也害怕。
“师兄,你不要乱来。”
律风后背都绷直了,吓得语气超认真。
“ghs被发现会被抓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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律风:害怕到脑里蹦出《震惊!著名建筑师殷以乔竟然因为ghs进橘子!》
殷以乔:……原来你脑子里都在想这些,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