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语冬能想到的, 叶流景自然也不会想不到。
七月的遭遇,足以表明捉妖师中出现了害群之马。
他们的动向十分隐秘,甚至有能力抹去一个妖精在城市中的身份信息, 足以见得领头者身份绝不简单。
他们藏身于暗中残害妖族,在妖身上做着不知名的实验, 目的不明,且手段极其残忍。
不是每一个妖都有七月这么好运, 可以从那些人的手掌心中脱逃而出, 并得到大妖庇护。
说不定, 近来接二连三出现异状的妖精, 真是被那群躲在暗处的“捉妖师”迫害了,才不得已开始逃亡。
如果说, 当初的七月只是个例, 消息传播不开。
那么如今,便有可能是那群人的网越撒越广, 不慎惊动部分妖精, 从而引起了一系列的反抗。
“我师父前两天还问我,七月这两年有没有想起什么,他也觉得最近频频发生的妖祸和当初七月遭遇的事有所关联。”叶流景说,“只可惜, 七月什么都记不起来。”
“小叔叔说了,七月记不起来不是坏事。”陆语冬说, “对七月而言,只有什么都不记得,也不再想去报复, 才是最安全的。”
那群捉妖师能这般为所欲为, 想来底子肯定厚实。
七月的身份在安庐被抹去, 又在远川重新登记,必然逃不过那群捉妖师的视线。
他们对七月做过什么,心里肯定明白得很,也就是七月现在什么都想不起来,安安分分没有一丁点要去报复的意思,且还被三只大妖守着,他们才没有对此做出进一步的反应。
可如果有一天,七月真想起了什么,向人泄露或是表现出一丁点想要报复的意思,难保他们不会想办法杀人灭口。
七月自身修为不低,又有人从旁相助,如今两年过去了,魂魄早已修复得七七.八八。
如今的七月,情绪十分稳定,也能与人正常交流,可只要问起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便如何都说不清。
她修复了魂魄,却不曾寻回记忆。
她记得的,只有一些痛苦且零碎的片段,她在一个密闭的实验室里,被人用能束缚住她浑身妖力的锁链绑缚起来。
她还记得一种难闻的味道,那是那些人类强行给她注射的东西,每次都像有东西在撕扯她的脑子,那几近撕裂的疼痛折磨着她,仿佛连昏迷都变成了一种奢侈。
从那个地方逃出来后,她的记忆依旧在不断流失,她忘了曾经关押自己的地方,忘了那些人类的声音与面容,记得的东西很少很少,哪怕过了那么久,也没有一点要恢复的迹象。
不过七月已不是当初那个魂魄不全,心智受损的猫妖了。
那时的她,头脑十分不清醒,总是想一出是一出的。一会儿觉得有个地方能安安稳稳活下来就好,一会儿又嚷嚷着要大家为她讨回一个公道。
如今却不一样了,一点点正常起来的七月再也没有说过什么胡话,只每天开开心心做着前台调酒助理的工作,洗洗杯子,擦擦桌子,开口帮着言朝暮招呼招呼客人。
她说,从前的事反正都记不起来了,如今能有个地方能供她安安稳稳过日子也挺好。
每次听七月说出那句“感谢暮老板愿意收留我”,陆语冬都能感觉到一股子“岁月静好”的味儿,从那只千年猫妖的身上朝她扑面而来。
七月应该挺喜欢现在的生活吧,这得之不易的安稳,不该被轻易打破。
叶流景听了,不禁叹出一口闷气。
她知道陆语冬想说什么,却还是认真思虑片刻后,开口道:“放假后,我会跟师父去一趟安庐。”
“安庐?七月以前住的地方?”陆语冬问。
“对!”叶流景道,“这次犯事的妖精不是没抓到,就是自毁内丹了。从妖管局记录来看,它们在犯事之前都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人际交往关系健康,有稳定的工作和居所,登记大多超过百年,一个更比一个安分守己。”
可就是这样一群妖精,接二连三地暴走了。
在面对捉妖师时,它们宁愿死,也不愿回妖管局接受应有的惩罚。
“这明显是很不正常的事,也确实引起了一阵高度重视,可偏偏那些妖精的身份信息都很正常,不管怎么查都只能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最寻常的妖精作乱……这样的结论,报上去就等于息事宁人,不会再有后文了。”
“其实最近我在忙的就是这件事,我和师父都怀疑这事背后有人在推波助澜,想要深入调查,却因为没有确切的理由和证据,一直申请不到权限。”叶流景说,“要想把这事查下去,就必须证明事有蹊跷。”
“所以你和谭叔叔要去安庐一趟?”
“如果它们宁死也要逃避的,真是七月曾经承受过的那种实验,那么安庐或许会有残留的线索。”叶流景点了点头,神情难得严肃了起来:“档案会消失,可人的记忆不会消失,七月在安庐生活了那么久,一定会有认识她的人。只要能找到证人,证明安庐确实曾经有过七月这样一个妖精,可有关她的档案全部消失了,那么就可以凭着这一点去申请调查权限。”
陆语冬不禁皱眉:“这会牵扯到七月吧……”
叶流景说:“到时候,她一定会受到重点保护的。”
陆语冬摇了摇头:“可还是会有危险,不是吗?小叶子,就没有不用把她牵扯进去的方法了吗?”
“没有,至少我想不出。”
“可她是我们救……”
“语冬!”叶流景皱眉道,“七月糊涂时说过的那些话还不够证明什么吗?有人以捉妖师的身份在伤害无辜的妖精,如果最近发生的那些事真和这群人有关,就证明他们的动作越来越频繁,目标范围越来越广。”
“我不敢想象到底还有多少妖精受着七月曾经受过的折磨,也猜不出来那些人究竟想要做什么。”叶流景说着,神色愈发凝重,“我只知道,这事如果不调查明白,很有可能会危及人与妖之间的关系。你难道希望有一天我们和曼珠姐对立吗?”
陆语冬不由一愣,脑子一下空了。
叶流景走后,她的思绪才一点一点渐渐清晰了起来。
她想起了很久以前,七月曾说过两句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
——人类,不要妄想自己不该拥有的东西。
——寿数尽了,谁都该死,人与妖没有区别。
以非常手段抹去妖的记忆,靠摧残魂魄损害妖的心智,这一点很好解释,那藏在暗处的人想要的,或许是一个经过层层洗脑后,对他们言听计从的妖。
叶流景很难猜到那群人这样做是为了什么,陆语冬却隐隐感觉自己摸到了真相的一角。
那一瞬的想法,足以让她遍体生寒。
只是她不知道自己的猜测对不对,也不知到底该不该把这份猜想告诉叶流景。
***
期末考试结束的那一天,曼珠带着陆语冬去看了一场电影,吃了一顿二人小火锅。回到不是故人时,已是晚上九点过。
今晚的生意比较冷清,七月正在吧台内托着下巴打着盹。
边上的言朝暮正低着头,抱着手机,玩着那个天天都被暮沉山吐槽“无聊至极”的贪吃蛇大作战。
陆语冬对曼珠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将手中装食物的口袋递给了曼珠。
曼珠接过口袋,笑着点了点头,跟在陆语冬身后,轻手轻脚走了过去。
“来客人啦!”陆语冬忽然双手拍桌,冲着七月大喊了一声。
七月吓了一跳,习惯性顺手拍了一下左手边的言朝暮,示意他别摸鱼了快工作。
下一秒,只见言朝暮手机屏幕上那条吃得好肥好长的绿蛇,一下就撞碎成了无数的小绿光。
言朝暮抬头看了七月一眼,满脸写着不高兴。
陆语冬和曼珠见了,都忍不住笑出了声。
“哎!我不是故意的!”七月给自己找补道,“再说了,蛇固有一死……又不可能一晚上不来一个客人,我说得对不?”
言朝暮沉默片刻,将手机揣回了裤兜。
“给你们买的。”曼珠说着,把手里提的东西放在了吧台上。
“好香啊。”七月掀开口袋,两眼发亮,里面是香辣鸭脖、鸭翅、鸭架和鸭舌,“好久没吃了!我上周还在念呢!”
陆语冬说:“就是记得你上周说想吃,所以路上看见就买了。”
“不要我付钱吧?”七月在一旁水槽里随便冲了下手,手套都不戴,便抓着一根鸭翅啃了起来。
“要的,多少钱来着?”陆语冬抬头问曼珠。
“八十四。”曼珠说。
“小言哥,见者有份,这你得和我摊摊!”七月说着,用干净的无名指和小指把东西往言朝暮那边推了推。
陆语冬见她这小气的模样,忙笑着解释道:“开玩笑的,你放心吃就好。”
“那我不客气了。”七月说着,又继续吃了起来。
吃着吃着,她见曼珠去唱台了,陆语冬还站在面前,便随口问了句:“你们是不是放假了?”
“是啊。”陆语冬点头。
“上次小叶子不是说,等暑假了就带她那个很帅的男朋友来让我看看吗?”七月又问,“哪天啊?”
陆语冬愣了一下,道:“她要先出去旅游一阵……”
“噢。”七月秒懂,“老鸽子了。”
陆语冬尴尬地笑了笑,托着下巴,坐在了七月的对面。
她总觉得,七月其实是知道一些事的。
之所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是为了留住现在的安稳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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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万没想到,我写了个通宵,加更醒来再写吧,先睡了。大家晚(zao)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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