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玫又哭又闹, 折腾了大半天,无论别人说什么都搂着江秋十不放,哭喊着自己早早离世的儿子。她来这么一出, 任谁也没有聚餐的心情,都想着怎么把人早点送回去休息。
众人你扶我哄, 好不容易才让人稍微安分些,可杜玫犟脾气上来了, 明明哭得站都站不稳, 却不叫人扶, 也不愿意跟别人走。
江秋十挪到女人正面, 就着对方环住自己脖子的姿势背起她,稳稳当当往外走。她顿时安静下来,安心地伏在男人背上,只是眼泪依旧汹涌地往外流,打湿了江秋十的肩上衣料。
江秋十叹口气:“我送她回去吧, 明天杜老师可能会晚一些, 卓导你多包涵。”
卓少安点头:“麻烦你了。”
她却也不太放心,带着姜蓉打算一块儿跟着去。这顿饭是吃不下去了, 她早早去前台结了账, 其他人各自散场回去, 临走前不忘向听不大清楚的杜玫一一告别。
杜玫嘴里仍旧念叨着儿子的名字。
每当对方喊一次,他就轻声回应一句:“我在”。否则杜玫得不到回应,又要闹腾。
若是闹腾的动静大了, 他便把说话声音放大些,并加上一句称谓:“妈, 我在, 别哭了。”
杜玫安静的时间会长一些。
江秋十就这么和几个工作人员一路把人送回了酒店房间。
杜玫的助理啦团队成员啦完全派不上用场, 杜玫只要“她儿子”,谁来都不好使。
一群人眼睁睁看着一分钟几十万上下的男人耐心地把人从背上放下,拿毛巾给她擦脸擦手,和她说话。直到哄人睡着后,才有机会从对方死抓着不放的双手里抽出胳膊。
他活动着手腕叮嘱工作人员:“杜老师今天哭了很久,记得给她敷敷眼睛,醒来后多喝些水补补……”
杜玫助理千恩万谢把人送走,心口如一的感激不尽。
萌萌背着包跟在江秋十身后,下楼出酒店。
虽然一顿大餐半途飞走了,她却没有什么不满,只觉得杜玫老师哭得实在太可怜,心生同情。她跟在江秋十身后一路叽叽喳喳说话,多半是她在说,江秋十听,时不时嗯一声。
来时开的是江秋十的车,两人一前一后前往停车场。
萌萌个子不高,走路速度不快,平常着急时得连蹦带跳赶路。这会儿,她跟在江秋十身后,踩着对方的影子慢慢前行。
她突然察觉到一个事实。
自己和老板一块儿走路时,永远都是对方放慢脚步,迁就自己的步伐,她不需要加快脚步赶着走。
突然间的重大发现,令她心湖猛地吹起层层涟漪,萌萌抬头看着前方不疾不徐的挺拔背影,只觉得对方在自己心目中本就高大的形象更加光辉。
“走吧,我先送你回去。”
江秋十拉开后座车门,让萌萌进去。他站在原地,低头摆弄了一下手机,这才上车。
萌萌:噫,红包的声音?
快抢!
打开手机才发现是老板发来的私人红包,用不着抢。江秋十转动着方向盘往外倒车,无比自然地说:“今晚没吃饱吧?回去自己点几个外卖,别饿着。”
红包数额一如既往的大,节约点足够吃三餐的。
或是夜晚太过温柔,或是刚才杜玫的哭诉太过悲伤,萌萌鼻尖酸了酸,低头掩饰住含糊不清道:“老板,你人真的太好了。”
江秋十随意嗯一声,驶出车辆。
“今年的经纪人资格证,有把握吗?”
沉浸在酸涩情绪中无法自拔的萌萌瞬间回神:“没,没怎么看书。”
“抓紧时间,最好六月就能考到。”江秋十从后视镜里看她一眼,突然开口:“下半年,我想让你去带郁文,你愿不愿意?”
萌萌差点脱口而出一句不愿意,话到嘴边忍住了:“为什么呀,不是说我明年带新人吗?”
江秋十:“他的合约公司在谈了,到时候会把影视合约全部转过来。以你的能力,可以试试,不会的向公司其他人学习。新人也是你带。”
后视镜里,他神色平静,仿佛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萌萌低着头,一滴眼泪啪嗒掉在车内铺设的小毛毯上。
她听见自己强忍着心酸,同样平静甚至带着笑的回答:“好吧。”
“不过老板,你就不会不舍得我吗?”
“合作快两年了,虽然有点舍不得你,但我作为上司也好,作为同事、朋友也好,我希望你能有更好的发展。”
窗外霓虹灯闪烁迷离,照不进驾驶座上男人的眼底,他看着前方的红灯,玻璃镜上照出男人精致到极点的轮廓。
萌萌从来没有一刻像此时清楚地意识到,两人从来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只不过老板一贯的温柔包容,模糊了两人之间距离的界限。
但他对自己是优待吗?
不是的,他对所有人都是一样的。
“好,我会努力的。”萌萌若无其事地嬉笑回应,唇角笑容越咧越大,直至笑出了声,“老板,换了助理也要记得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加油,你是最好的老板!”
江秋十很浅地笑了笑:“我会的。”
一段短暂的同路很快结束,萌萌在楼上目送银白色车辆远去,深吸口气,平静下来。
加油,萌萌!升职加薪!走上人生巅峰!哦耶!
夜晚适宜悲春伤秋,太阳升起后,人们照样要咽下破碎的情绪为工作忙碌。
成年人的世界,容不得太多矫情,能有个独处的空间,供自己小小的崩溃一会儿,这就足够了。
翌日,杜玫也好,萌萌也好,全都缓过劲儿来。萌萌照旧嘻嘻哈哈,发消息跟斌哥炫耀自己即将走上人生巅峰。
前辈就没那么看得开了,第二天起晚了,来到片场见到大家伙儿格外不自在。好在所有人都默契地揭过昨晚那茬儿,杜玫跟助理挨个表示谢意后,自我打趣:下回她请客吃饭,绝对不喝酒误事儿。
这就算过去了。
她私下里还给了江秋十一个地址,邀请他常去家里坐坐。
江秋十撸着小狗,答应下来。
杜玫同样揉着小狗毛绒绒的下巴,笑道:“小家伙就是有劲。”
小狗睁着水汪汪的眼睛:“汪呜~”
握握小爪子:“等会儿要配合哦。”
“汪——呜。”小尾巴欢快摇动,舌头舔着江秋十指尖,还没长齐的牙床把对方手指头当磨牙棒啃来啃去,连块皮都没啃动,口水倒是流了一滩。
“你啊……”江秋十抱起狗,无奈叹气。
小狗天真无邪的看他,继续钻进怀里到处蹭。
……
拍摄地点从医院转移到家中,剧组找了间位于某三线城市的房屋进行拍摄。
这儿的四月还没热起来,已经有了明亮的阳光。家家户户往外晾晒衣服,剧组租的房屋背街恰好是一条小商品市场,每天都能听到不间断的小贩叫卖声,和自行车、电动车等各式车辆从早到晚的喇叭。
何望舒以前最喜欢坐在家中画画。左边靠窗,他可以画现代城市的高楼林立、车水马龙;右边靠窗,他可以画清晨卖煎饼果子的张口叫卖、糖葫芦老大爷走街串巷、还有敲击铁片卖麻糖的小贩……
现在全没了。
镜头下,他坐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听着两边熟悉的声音,眼中一片死寂。
忽然,灰色的眼珠动了动,他手上似乎触摸到了什么。
是狗。
柳韵把一只小狗放在了他的手上。
它是那么的小,两只手合拢就能把它抱起。现在,这小家伙还在冲他汪汪叫,声音嫩嫩的,又努力去咬他的手指头,被柳韵轻拍了一下,温柔地恐吓:“不准咬!”
“妈,您这是干什么?”他问道。
哪怕儿子看不见,柳韵依旧蹲下,平视着儿子无神的双眼:“爸爸妈妈平常都要上班,不能一直陪着你。你愿意让它陪着你吗?”
何望舒的牙关骤然咬紧。
他很聪明,他知道,这是给他的导盲犬。
以前他从未注意过,街道上的偶尔经过的,牵着导盲犬住拐杖的盲人。
他有一双明亮的眼睛,这双眼睛看得见美景,看不到黑暗。
而现在,他不得不认识到,自己将来也要成为柱着拐杖,牵着一条狗,只能用手指摸着读书的盲人。
很难接受,但是不接受又能怎么样?
父母已经承担的够多了,他有什么资格再闹脾气?
在医院的时候,妈妈哭的已经够多了,还要让她伤心吗?
“谢谢妈,我会好好照顾它的。”
何望舒说。
他轻轻捧起那一团在手心扭来扭去的小生命,手指分辨一下后,略带生疏地抱在怀里,理了理它短短的毛发。他冲头发已经花白的母亲扬起微笑,“妈,你说的对,一切都会好的。”
“这只狗,就叫平安吧,希望它平平安安的。”别像我一样。
柳韵没有反对,伸出手,揉了揉平安的小脑袋:“小平安,要平平安安的长大。”
平安汪呜一声,在何望舒怀里嗅来嗅去。
何望舒接受了现实,家里盲人用的物件慢慢多了起来。颜料,画笔,纸张全都束之高阁,取而代之的是手杖、墨镜、狗舍……
每一个白天,何望舒都要戴上墨镜,摸索着下楼去散步。
他以为自己是一个人出门散步,因此从来都很小心。
他要小心翼翼地进电梯,听见有人,就请对方帮忙按楼层,没有人,就自己摸着按。
他小心地走在盲道上,凸起的设计很容易识别。但盲道也不是万能的,他时常走着走着会撞上电线杆,或是撞上乱停放的车辆,还有的盲道,走着走着就消失了。
这时,总有那么一两个好心人,或拽着衣角,或牵着手杖,引他走到下一条盲道。
世界上好心人还是很多的,他想。
镜头切换——
在他看不见听不到的身后,当他又一次走到盲道尽头,一点点伸出手杖试探时,跟在他身后的柳韵拉住一个路人,双手合十请求对方帮忙。
“哎哎哎,小伙子,你别一个人过来,我带你过去,前面是斑马线。”一个中年人跑过来。
何望舒笑道:“谢谢你,好人一生平安。”
牵着的平安以为是在叫自己,汪呜一声,甩甩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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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二十四号,更新成功
啊啊啊我一定要更隔壁大女儿了,我好亏欠她,到现在都没更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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