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鬼话也就只有你会相信,天下哪个男人不偷腥,哪个没有三妻四妾的?户部侍郎孟延寿知道吗?靠娶了叶氏的族女才腾达的,畏妻如虎,家里妾室通房照样,外面还养得有粉头外室;还有国子监五经博士鲁向前,原本也是贫寒子弟,他原配夫人却是大家小姐,委身下嫁,拿着嫁妆银子补贴他,终于将他扶上了国子监五经博士的位置,结果呢?如今出人头地了,原配家里没落了,又年老色衰,被赶到佛堂伴青灯古佛;还有……”
裴元舞将京城中类似的官员情况历历道来,如数家珍。
“你胡说!你不要以为胡编乱造这些东西就能骗过我,我不会上当的!”裴元容心中已经开始发虚,却犹自强硬地道,她不会这样的,一定不会的!
裴元舞冷笑:“我要是编造的,能编得这么有名有姓吗?这些都是我托章御史,也就是姨娘的哥哥打听出来的,不然我怎么知道?对了,说到章御史,你应该知道他的夫人之前往咱们裴府跑得有多勤快吧?对姨娘又是怎样点头哈腰,处处逢迎。可是,姨娘被软禁后,你见章夫人登门过吗?那时候我想请章夫人帮个小忙,她都爱答不理,为什么?因为姨娘失势了,我待选落选,而章文苑却被封御女。这次之所以肯帮我的忙,也不过是因为我得了太后的青眼。这还是姨娘的亲哥哥,靠着姨娘才发达的,就是这样反复的嘴脸!裴元容,你清醒清醒,这世道就是这样,嫌贫爱富!”
“我不信,我不信!”裴元容拼命摇头,神色与其说是怀疑,倒不如说是自欺。
裴元舞冷笑:“早就知道你会这样说,正巧我过来的时候撞到了一件趣事,你敢跟我过来瞧瞧吗?当然,要是不敢就算了,我也懒得跟你置辩!”
裴元容本不想去,但被裴元舞这么一激,当即脱口道:“有什么不敢?”
话一出口,就觉得后悔,却又收不回来,更不想被裴元舞取笑蔑视,因此努力不露痕迹。
裴元舞冷笑一声,起身在前领路。
在京城的道路中兜兜转转,进入一条胡同后,裴元容忽然听到前面噼里啪啦的声音,隐约看到前方宅邸门口,似乎有叫骂的声音传来,夹杂着男子的求饶声,女子的啼哭声,热闹非凡,要不是今晚是乞愿节,众人都出门逛街放河灯,这般热闹早就引来许多围观了。
即使如此,门前还是三三两两地站着些人,指指点点地看笑话。
裴元舞扫了眼裴元容,上前找了个妇人,问道:“这位大娘,请问这里出什么事了?怎么这么热闹?”
“小姐不是在附近住的吧?难怪不知道!我告诉你们,你们可别传出去!”胖胖的中年妇人眉飞色舞地道,“听说呀,这栋宅邸里是户部侍郎孟大人养的外室,不知怎地被正室夫人知道了,就过来找那外室算账,孟大人急急地回来救驾,结果又被孟夫人发现身上有粉头的东西,更是恼了,这性子一上来,噼里啪啦在这砸东西呢!我可是听说这位孟夫人性子不好,家里又有靠山,待会儿说不定连这宅子都烧了呢!”
说话声中,屋内女子的叫骂声也隐隐传来。
“好你个孟延寿,当初是怎么跟我保证的?说绝不会有二心,会永生永世对我好,我看你心诚才下嫁给你,现在呢?家里有着五房妾室,七八个通房,你还嫌不够,还在外面养个狐狸精,还到那种地方鬼混?你以为瞒着我我就不知道!”
“什么?你让我小声点,被被人听到?你现在也知道丢人了?刚才那个粉头跑到孟府,大放厥词,妖妖娆娆说那些不要脸的话时,你怎么就不觉得丢人了?做哪些事情的时候你怎么就不知道丢人?什么?还敢说你不知道什么粉头上门?你还不承认?”
……
接下来,裴元舞又带她去了城外的佛堂,见了削发为尼的前鲁夫人,以及另一户大家小姐下嫁,如今却是柴米油盐艰难的情形,还有……。想到方才的所见所闻,裴元容只觉得像是做了一场噩梦,脸色苍白,恍恍惚惚地说不出话来。
“看清楚了吗?当然你要觉得这些都是我弄来骗你的,那也就没什么好说的!”裴元舞淡淡地道。
裴元容紧紧咬着嘴唇,眼泪滚滚欲滴,一言不发。
“就算先不说那些前贫贱恩爱,后富贵反目的,就算万关晓真对你一心一意,你也要想想他的家境,你嫁过去能有什么好日子?想想你在裴府是何等的金尊玉贵,高床软枕只嫌不够舒适,美味佳肴只嫌不够精细,绫罗绸缎只嫌不够名贵的,可嫁过去后全家都要指着你的嫁妆过活,一文钱都要掰成两半用,刚才那位文夫人的处境你也看到了,贫贱夫妻百事哀,说的就是这么回事!”裴元舞冷冷地道,轻蔑地看着裴元容,嘲笑着她的目光短浅,天真幼稚。
“我真是后悔,当时明明能嫁到官宦人家的,偏偏选了这么个贫寒子弟,跟着吃苦受累不说,还处处被家里的姐妹嘲笑,偏他也不知道体谅我,只说我本事小,不能替他某个好前程,少有不顺就冲着我发脾气!唉,想当初他想求娶我时,怎样山盟海誓,许下多少誓言,都是骗人的!”
“瞧瞧我这手,瞧瞧我这脸,才三十六岁,看起来就跟四五十似的,前些天回门,竟然比我长姐还显老,她还是庶女,当时身份地位远不如我的,现在我见了她都得弯腰。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人说女怕嫁错郎,真是没说错,女人这辈子嫁人一定得看准了!”
……。
温夫人的哭诉声犹在耳,句句都想刀子一样直指裴元容的心。
最初遇到万关晓,打听到他的身份时,裴元容就觉得他身份太低,只是后来没挡住他的甜言蜜语,山盟海誓,而陷入感情的女子,总是容易把事情想得简单轻松,又被万关晓所勾勒出的美好前景所迷惑,觉得他这般文武双全,必定会鹏程万里,却全然没去想这中间要经历多少艰难磨难,她要过多久点头哈腰,向官夫人阿谀逢迎,为柴米油盐犯愁的贫贱生活……
而现在,裴元舞却将这一切都打破了,把残酷的现实赤一裸一裸地摆在面前,不加丝毫掩饰。
裴元容不想跟着万关晓吃苦,更不想因为嫁了万关晓,从此在自己的交际圈内抬不起头,甚至可能连裴元巧嫁得都不如,这中间她要受多少嘲笑讥讽?要苦多久才能扬眉吐气?再说……。万关晓现在的确对她情热,山盟海誓,可真的能保证永远不变吗?
裴元容心中畏缩,但想到万关晓俊美的容貌,温柔体贴的言行,和对她的一腔痴情,又有些难以决断。
“当然,如果你真的想嫁万关晓,也不是没法子!”裴元舞悠悠地道。
裴元容眼前一亮:“什么法子?”
“求我呀!我将来是要入宫做贵人的,必定会飞黄腾达,只要我得宠,在皇上跟前替他说几句好话,比他在那里辛辛苦苦奋斗要容易得很多,升迁自然也会快很多。不过,”裴元舞微笑着道,“三妹妹,那从今往后,你得记着,不能得罪我,不能惹我,要学会讨好我,处处逢迎我,要讨得我的欢喜,我才会帮他说话。相反,只要你有一丁点让我不高兴的地方,我就能轻易把他踩到尘埃里,让他和你再也翻不了身!”
裴元容犹豫着,许久才十分不情愿地咬牙道:“大姐姐,求求你!”
为了关晓,就低头一次吧!
“求人就是这种态度吗?这样子我可一点都不会开心哦!”裴元舞微微抬头,神态高傲地缓缓道,“求人就要有求人的样子,要微笑,神情要柔和,还有,要跪下来,这样我才可能会高兴!”
裴元容神情错愕,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你要我跪下?”
“是啊,要求人就要有求人的诚意,你跪下来求我,我才会觉得开心畅快啊!”裴元舞微微笑着,充满了轻蔑和不屑,“只有我高兴了,才可能会为万关晓在皇上跟前说话,他才可能尽快升迁。不过,他再怎么升,也只是臣,你在我跟前永远都抬不起头来,到时候别怪我折腾你,要怪就怪你为什么要嫁这样没用的夫婿!”
裴元容看着她,唇色咬得苍白,几乎出血,忽然一扭头,哭着跑开了。
望着她远去的身影,裴元舞的眼眸中流露出一抹冷冽的笑意,被感情冲昏了头的少女根本就没有理智,这时候跟她说什么万关晓不怀好意,人品败坏,双方不匹配的根本就没用,说不定还会觉得你在挑拨离间,只有用铁一般的事实敲醒她,让她知道她如果嫁给万关晓,要经历怎样的磨难,裴元容反而能清醒过来。
或许裴元容只是暂时被迷惑了,或许她真的有喜欢万关晓。
但是,她最爱的,永远还是她自己!
说到底,裴元容还是个被章芸娇惯坏了的大家小姐,骄傲,虚荣,过惯了骄奢安逸的生活,稍微被人轻视都受不了,要她放弃金尊玉贵,跟着万关晓吃苦,跟着他被众人轻视嘲笑,对别人卑躬屈膝,甚至连裴元巧都可能会压在她头上,裴元容是绝对不可能忍受的!只要她认识到这点,对万关晓的热情就会迅速降低,至少在短时间内不会闹出什么事来,再想办法安排她见些年轻又有身份地位的贵公子,自然能慢慢地把她的心思收回来。
这样一来,她就有了缓冲的时间……
想着,裴元舞神色越发冷冽,眼眸中充满了怨毒憎恨,宛如染了毒的利刃,闪烁着令人胆寒的光泽。
129章 小小交锋
就在乞愿节后的第二天,李明昊来到京兆府鸣冤,声称自己的父亲李树杰一直都在靖州任官,从来没有离开京城,更不曾为他定下任何亲事。他带来了父亲的画像,以及李府的家人,请温府的人当场指证,确定先前声称是李树杰之人并非真正的李树杰,而是冒名顶蘀,请求京兆府还他父亲清名。
这件事自然又唤醒了人们关于先前温府婚事的记忆,一时间又在热议。
而在确定这点之后,温阁老为人耿介,也坦诚王家小姐的事情是温府所安排,因为怀疑假李树杰的身份,但是因为靖州遥远,一时舀不到证据,假李树杰又咄咄逼人,煽动群众闹事,意图不轨,他不得已只能使出这招缓兵之计。如今李明昊在此,证明了先前的李树杰的确是假的,真相已经大白。而这段时间,温阁老也查证李树杰的为人,认为他行为端方,才智出众,完全是凭借自己的能力步步高升,并无任何违反律法的行为,特此澄清,并为此事向李明昊及其父亲道歉。
对此,李明昊微笑接受,反而称赞温阁老机敏睿智,不曾为歹人所欺。
证明先前的李树杰是假的,澄清了真正李树杰的清白,温府和李明昊双方和平落幕。
消息传出后,京城人士纷纷称赞温阁老机敏练达,看破假李树杰的身份,巧计拖延直到真相大白;同时也对李明昊及其父亲的通情达理表示赞赏,一时间,原本已经沉寂的事件又再度被翻了出来,热议纷纷。
对于这个结果,京兆府有喜有悲。
喜的是,先前以为假李树杰是朝廷命官,失踪乃至可能被害,却迟迟找不到凶手,甚至连尸体都没找到,无能这个帽子是跑不掉了,现在证明这个李树杰是假的,心头总轻松了许多;悲的是,先前的李树杰虽然是假的,但是堂堂京城,竟然有人敢冒充朝廷命官骗婚,而且骗到了当朝阁老的头上,同样影响极坏,皇帝严令详查此案,定要让此事水落石出,京兆尹仍然一个头两个大。
不过,倒也有明眼人,想想假李树杰骗婚的时间,种种反常的行为,也隐约猜到了真相,暗笑李阁老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不但没能借此抹黑温阁老,反而令他声誉更上一层楼,稳稳坐上了首辅的位置。
这些议论自然也传到了元歌耳中,她只是一笑置之。
在裴府的时光安逸闲适,但裴元歌知道,这只是暂时的,太后仍然想要掌控利用她,皇后仍然对她恨之入骨,若不能扳倒这两个人,连带她们身后的庞然大物叶氏,她可能永远都过不上安稳的日子。不过,经过她之前的种种铺垫设计,太后和皇后之间的关系已经僵硬而紧张,而她则是激化两人矛盾的最佳人选,皇帝也不会错失这样的机会,让她长久离宫,给太后和皇后缓冲冷却的机会。
果然,这天太后的脀旨到了裴府,而传旨的人则是赵林。
“太后有旨,刑部尚书裴诸城任职勤勉,功在社稷,听闻其如今大病初愈,特赏赐千年人参两根,天山雪莲四朵……。”后面是一堆补身的药材。最后赵林将脀旨一合,笑着道,“太后娘娘吩咐了,如果裴四小姐要谢恩的话,可以直接随奴才入宫,这些日子不见,太后娘娘对裴四小姐十分思念。”
听了这话,众人就都知道,赏赐东西是假,太后真正的目的还是在于宣召裴元歌入宫。
裴诸城和舒雪玉都忍不住皱起了眉头,看起来太后对歌儿竟是志在必得,半刻都不肯放松,裴诸城身体才好些,她就命人来宣旨,又想让歌儿入宫。但先前裴诸城“病重”,歌儿要侍疾,还有借口推搪,如今他已经“病愈”,太后又这样说话,再不入宫就有藐视太后,欺辱皇室之嫌。
裴元歌心里更明白,来宣纸的人是赵林,就意味着这也是皇帝的意思。
“多谢太后垂爱,小女数日不见太后,心中也十分思念,还好家父已经痊愈,小女也能够抽身,正巧借谢恩的机会看看太后。”该来的躲不过,再说,裴元歌也没有躲避的意思,她更喜欢迎难而上,因此笑盈盈地道,“有劳赵公公走这遭了,请到偏厅用些茶点,小女稍候即来。”
赵林不敢在裴元歌跟前舀大,忙躬身道:“裴四小姐请便,咱家不急。”
既然皇上派赵林来,那应该就意味着,太后和皇后的关系已经冲突到了顶峰,随时都可能爆发,所以才命她入宫来做这条导火索,因此丝毫没有掉以轻心,在更衣的同时做好了各种准备,并让紫苑随她同去。不知道这次入宫会面对什么样的漩涡,紫苑懂医懂药,也许能够帮上大忙。
当她准备妥当,带着紫苑来到偏厅时,却在门口遇到了舒雪玉。
一向素雅的舒雪玉现在却换了正红色的品级大妆,凤冠霞帔,隆盛异常,正是入宫的正装打扮。看到裴元歌有些怔楞的模样,舒雪玉微微一笑,摸着她的头道:“傻孩子,再怎么说我也是裴夫人,太后赏赐老爷这许多贵重药材,我这个裴夫人的入宫谢恩是天经地义,符合礼法规矩的,哪有让你一个女儿家单独入宫谢恩的道理?”
裴元歌明白她的心思,心中一阵感动。
母亲显然是怕太后借谢恩的名义让她入宫,然后趁机就留她在宫中住下,所以便要借谢恩的名义陪同她一道入宫,想办法拦阻太后,竭力能带她一道回来,避免又在宫中长留。
虽然感激她的好意,但裴元歌却也知道,宫中的事情纷繁变化,诡谲难测,不是母亲能够应付得来的,如果太后要留她的话,母亲只怕也没办法。更重要的是,如果母亲跟着她进宫,也被卷入这场争斗,那绝不是她想看到的,再说,皇后和太后的事情早晚要解决,如果必要的话,她反而必须要留在宫里。
但是,这些却不能跟母亲明说。
“母亲,女儿明白您对我好,可是,皇宫是非多,您还是不要去了!”裴元歌软语央求着道。
舒雪玉摇摇头,坚持道:“就是因为皇宫是非多,我才要陪你一起去。瞧你上次入宫一趟,至少瘦了一圈,这次太后说不定会直接留你,有些话你不好说,但是我这个做母亲可以蘀你开口。无论如何也要去试试,再说,我也的确不放心你这个孩子!”
裴元歌无奈地紧皱眉头,思索着要如何说服舒雪玉。
就在这时,赵林已经出来,看到舒雪玉正装打扮,他在宫中许久,心思通透,看着两人的神色就猜出大概,笑着道:“裴夫人也要和裴四小姐一道入宫谢恩吗?”
“正是。”舒雪玉以为赵林是太后的人,神色端庄地道,“赵公公,我身为裴夫人,太后如此厚爱裴府,我当然要入宫谢恩。再说,这种事情本就该我出面,哪有让元歌一个女孩家入宫谢恩的道理,裴府又不是没有女主人。赵公公久在宫中,事理通透,您说我说得对吗?”
赵林察言观色,知道这位裴夫人脾气多半执拗,再说她也言之成理,稍加思索便笑道:“裴夫人说的是,既然如此,您和裴四小姐就一道入宫吧!”裴夫人说得合情合理,他也无法辩驳,拦阻不许她入宫,反而有碍太后声誉,既然如此,索性让她前去,让太后来应对好了,也怪罪不到他的头上。
裴元歌还想着赵林或许能拦阻舒雪玉一二,虽知道他这么痛快地就答应了。
这样一来,舒雪玉更加坚持,连话都没有多说一句,已经转头朝着门口的方向走去。裴元歌忙追了上去,扭头见赵林故意落在后面,知道他是腾出空间让她们母女说话,便压低声音道:“母亲,您要跟我一道入宫可以,但是,您要答应我,到时候看我的眼色行事,如果我跟您摇头,不管您想说什么,想做什么,都要按捺住。宫里的事情比府里要复杂百倍,我不希望母亲您有什么意外。”
“你放心吧!”看到裴元歌担忧的眼神,舒雪玉心中涌起一股说不出的感觉,微微一笑,抚摸着她的脸,道,“元歌,我知道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只是你不明白做父母的心情。那些天,你在宫里,我却连宫门都进不去,丝毫都得不到你的消息,你不知道我心里有多急,有多担心,因为完全不知道你究竟处在怎样的环境里,要面对怎样的困境,因为完全不知道,越想越觉得可怕,所以才更担心。因此这次我想陪你一道进宫,即使帮不到你,也能看看你的处境,看看你的应对,至少让我心里有个底。不止是我,你父亲也是这样想的,他比我更担心你。”
裴元歌心中一怔潮涌:“母亲……。”
她只是想着,皇宫的事情,裴府根本插不上手,与其告诉父亲和母亲,让他们担心,还不如不说。却从来都没有想到,父亲和母亲也是历经世事的人,当然知道皇宫的凶险,却对她在皇宫的事情一无所知,反而会更加担忧。
“我明白了,母亲。”裴元歌点点头,“可是您要答应我,不要为了我不顾一切,遇事要沉着!”看母亲这模样,显然是下定了决心要随她入宫,而且父亲也是知道,甚至是赞同的。这种执拗,只怕她也没有办法,只能一再叮咛嘱咐,希望她不要卷入宫里的是非,被她牵连而受到伤害。
到了萱晖宫,裴元歌和舒雪玉稍候,赵林先进去通报。
没多大一会儿,他出来躬身道:“太后请裴夫人和裴四小姐进去。”悄悄地朝着裴元歌翘起了小手指,表示太后心情不好,需要小心谨慎。
到裴府宣旨,明明是让请她入宫,怕她离得久了,心野了,不再听从太后;结果却连母亲也跟着一道入宫,以太后的玲珑心思,必定早就猜透了是怎么回事。因此,当裴元歌进了偏殿,看到太后雍容华贵地端坐在那里,嘴角虽然带着淡淡笑意,眼睛却是略显阴沉,就知道她心中定然对母亲不满,行礼过后,便笑着上前道:“许久不见太后娘娘,见您还是这般康健,小女就放心了。这是我母亲,听说太后娘娘在宫中对小女诸多喜爱照顾,母亲心中十分感恩,所以特意入宫来谢恩的!”
听到裴元歌的话,太后唇角的笑意微微加深。
看起来,回到裴府半个多月,裴元歌这只幼鸟的翅膀还没有变硬,依然对她敬畏有加,因此上来就是逢迎讨好,连带着裴夫人也捎带上了,就是怕她降怒于裴夫人。
太后笑着拉过她的手,道:“还是你这个丫头嘴巧,怨不得你走后,哀家这萱晖宫都冷清多了。”然后才向舒雪玉道,“裴夫人快起来,只管做,不必多礼。哀家实在是喜欢元歌这丫头,简直把她当一家人看待,所以裴夫人也不必拘礼。”完了又转头去看元歌,蹙眉道,“瘦了,在裴府侍疾,想必很辛苦吧!得好好补一补才行,不然太叫人心疼了!”
简简单单的几句话里,却透漏出无限深意。
明明舒雪玉是有品级的诰命,按规矩太后应该先招呼舒雪玉,但是她却偏偏先去夸奖裴元歌,又说她离开后萱晖宫中冷清,显然是有留她再住宫中的意思;然后才去理会晾着的舒雪玉,又口口声声只说是喜欢元歌,所以才允许舒雪玉不拘礼;最后则点出侍疾辛苦,更是挽留之意浓重。
舒雪玉虽然未必能分清楚这中间的细节,但是却也听出了太后的言外之意,是想留元歌,便笑着道:“可不是吗?元歌这孩子最孝顺,这次见她父亲病了,担心得很,处处都周全体贴,也难怪我家老爷最疼爱元歌,心里时时刻刻惦记着,这一刻不见都觉得不对劲儿。皇上说他这次是思女成病,依妾身看,倒有八成准!”
虽然是开玩笑的神态,却透露出裴诸城对裴元歌的看重,离不得她,用个孝字,和父女天伦,试图说服太后放人。
太后眉头微皱,她久经世事,哪里听不出这其中的机锋?果然这位裴夫人是来者不善!当即也笑着道:“也难怪,毕竟裴尚书只有四个女儿,至今仍无子嗣,自然疼女儿多了。说起来裴尚书如今也快四十了,仍然没有子嗣,着实令人心忧,裴夫人这般知书达理,又对裴尚书如此体贴,想必也在为此担忧吧?听说裴府原本还有四房妾室,只是两个出了事端,一个被禁足,一个闭院不出……这样吧,哀家改日跟皇上说说,为裴尚书赏赐几位美人,毕竟子嗣为重嘛!”
舒雪玉神色一僵,太后的话正点出了她心中最大的刺痛,无子;又点明那四位妾室的情形,隐约有斥责她嫉妒的意思;最后更是开口要皇上赏赐美人下来,若真是如此,就连裴诸城也拒绝不得……。心中既痛且怒,却也知道这事不好推拒,不然定然会被太后扣上嫉妒的罪名,连带无子,不知道还会折腾出什么事。
这个太后好敏锐的心思,好狠厉的手段,开口便直指要害!
元歌伴在这么位厉害的太后身边,要耗费多少心思才应对她,难怪从宫里回来后会那么瘦!
舒雪玉一会儿想想元歌,一会儿想想自己,心中的警戒和担忧越来越重,却是怎么也想不到应对的办法。
“怎么?裴夫人不谢恩吗?”太后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裴元歌却知道,太后根本就没心思搭理裴府的家务事,之所以这样说,只是因为母亲话里透漏的意思,想要阻止太后留她,引起太后的不满,这才借机发作,来刁难母亲。不过太后也只是借此威胁,让母亲自觉地放弃原本的想法,否则就会直接下旨赏赐美人,而不是说什么“改日请皇上下旨”,这就是留了商榷的余地,只要她留下,太后也不会坚持,不然后果难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