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加派了人手,棺椁没多久就取出来了,这下有了秋霓裳的“与人私奔”做挡箭牌,弘顺帝也不必遮遮掩掩的了,直接让人抬出去焚化。
之后弘顺帝安排吴胜去万景园把太后、皇后以及其他宫妃给接了回来。
路途中,太后问吴胜,“宫里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吴胜心知此事瞒不过,便照实了说。
太后听罢,整个人陷入沉思,一言不发。
许皇后的脸色也不大好。
本来秋霓裳在弘顺帝和天下百姓心里的形象彻底毁了她该高兴才对,可仔细想想不是那么回事儿。
如果秋霓裳当年真的是跟人私奔,那么前头这二十年里,皇上没道理会对她日思夜想,看着画像都能发上几个时辰的呆,翊坤宫烧毁以后还亲自下令去荣华园弄了个仙馆,专门供奉秋霓裳的画像和灵位。
要知道,历朝历代,可没有哪位皇后或者宠妃有这样的待遇,她秋霓裳是头一份。
女人的心思最是敏感,弘顺帝即便嘴上不说,许皇后也能感受得到他对那个女人的态度,就算不是情深,占有欲总是有的。
弘顺帝的占有欲很强,如果秋霓裳真的跟人私奔,他不可能容忍。
可前头二十年沉默不言的人二十年后突然站出来指控先皇后秽乱宫闱,逃出宫禁跟人私奔。
这说明什么?
说明帝王无情,在威胁到自身利益的时候,不管是谁,都能成为他自保的利器。
只要能让他洗白保一世清名,哪怕颠倒是非,哪怕是让死人不得安宁,他也做得出来。
想到这里,许皇后心凉了半截。
她出身世家,看问题能从大局观考虑,不像后面马车里那几位宫妃只囿于眼前的方寸之地,所以她做不到像她们一样地幸灾乐祸,随众说先皇后的不是,心里除了沉重还是沉重。
弘顺帝连死人都能对付,保不齐哪一天就对付到她头上来。
要知道,她的容貌与秋霓裳有几分相似,一旦弘顺帝揪着这点不放,再随便听旁人挑唆几句,那么她的皇后之路怕也要到此为止了。
与许皇后一样心凉的还有庄敏太后。
当年先皇后“暴毙”的真相,她多多少少知道点,所以这么些年,一直在弥补傅凉枭,就是希望秋霓裳九泉之下能安息,能看在傅凉枭被宠的无法无天的份上保佑大魏繁荣昌盛。
可她怎么都没想到,因为一具棺木,弘顺帝颠覆真相,把死人拉出来再凌虐一遍,废除封号不说,仙馆和皇陵也没有秋霓裳的位置了,甚至于,逼得秋家削爵准备回云州。
然而事情已经发生了,庄敏太后不能站出来指摘弘顺帝的不是,更不能驳回他说的那些“真相”,她是一国太后,哪怕知道对不起秋霓裳,这种时候也要从皇帝的利益和大魏江山的安定出发,将错就错。
所以回宫以后,庄敏太后推说身子不适,谁也不见。
弘顺帝又在病中,也没去给庄敏太后请安。
——
傅凉枭差人给宫里的皇贵妃递了话,说杜晓瑜会去拜见她。
楚王府。
趁着傅凉枭去了门外,杜晓瑜把一封信放到他的枕头下,然后装作若无其事地收拾了一下东西。
特殊处理过的帕子、银针、金丝线……但凡能藏在袖子里不让人发觉的小物件,她都尽量带上。
“筱筱,好了没?”
外面傅凉枭催促道。
“好了,就快好了。”杜晓瑜直起腰,看了一眼摇篮里还在呼呼大睡的小离忧,她走过去,轻轻把他抱起来,在他的小额头上亲了亲,低声道:“宝宝,你要乖乖的,等着娘亲回来,好不好?”
傅离忧始终没醒,小嘴巴嘟着,在杜晓瑜亲他脸颊的时候还咂吧了一下。
杜晓瑜深吸口气,定下心神,小心翼翼地把小家伙放回去,然后拢了一下头发,扶了扶头上的步摇,缓步走向门外。
傅凉枭含笑看她,“这么久?”
杜晓瑜装作脸热,“头一次单独去见母妃,总得打扮得像样些。”
傅凉枭送她出门。
马车已经套好,赶车的是李忠。
亲手把她扶上去,傅凉枭隔着帘子道:“要不,我送你去吧?”
“不用了。”杜晓瑜摇摇头,“又不是头一次入宫,那么紧张干嘛。再说,秋家要回云州了,你这个做外孙的,怎么也得亲自过去一趟才行,我这么大的人了,哪能事事依赖你,放心吧,跟宫里的人打交道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我能应付。”
杜晓瑜说完,听到外面的人似乎轻轻叹息了一声,说:“那你万事小心,我等你回来。”
“嗯。”杜晓瑜颔首,吩咐李忠启程。
马车很快驶离楚王府,朝着皇城方向去。
傅凉枭一直目送着马车走远才回屋,因为要去秋家,就把傅离忧交代给静娘和奶娘看好。
没多久,他让人备了匹马,骑上之后朝着秋家去。
楚王府的马车在皇城门外停下,杜晓瑜提着裙摆走了下来。
钟粹宫早安排软轿过来了,见到她,那几个小太监很客气,说:“皇贵妃娘娘让奴才们来接王妃。”
杜晓瑜颔首,脚步轻缓地走过去,回头看了一眼李忠,吩咐道:“你不必在这里等我了,先回去吧!”
李忠犹豫,“可是出门前王爷叮嘱了奴才……”
“我可能待的时间比较久。”杜晓瑜道:“见的是皇贵妃,她能安排软轿来接,等我出宫,自然也能安排人送我回去,如今正是多事之秋,楚王府也忙,与其在这里干等着,你还不如回去,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
被杜晓瑜这么一说,李忠也没话反驳,只道:“那王妃万事小心,奴才这就回去了。”
“放心吧,我有分寸的。”杜晓瑜莞尔,再没看李忠,上了软轿以后被抬到钟粹宫。
霓裳早就坐在里面等了,见到杜晓瑜进来,面上带着温和的笑,问她,“怎么会想起单独来见本宫?”
杜晓瑜道:“王爷去秋家了,不得空,儿臣想着这段日子发生了太多事,怕母妃一个人闷得慌,就来陪陪您。”
霓裳道:“你这孩子,自己都还怀着身孕呢!管别人做什么?”
杜晓瑜淡笑,神情之间有些欲言又止。
霓裳很快反应过来,把钟粹宫里的人都给遣了出去,这才看向她,“有什么事你就直说吧,咱们婆媳之间,没那么多讲究。”
杜晓瑜想了一下,才道:“儿臣想知道,母后的目的是什么?”
“本宫听不懂你在说什么。”霓裳端着茶杯,轻轻拂去上面的沫儿。
“那次在慈宁宫给母妃看诊,儿臣就知道了,母后的身子骨这么些年一直不好,都是让太医给调的,母妃玲珑心肝,不可能一点都没察觉到。
也就是说,母妃以前是心甘情愿被调养成那副病恹恹的样子,因为只有那样,父皇才会三不五时地来钟粹宫看您,这份宠爱才能长久。
可是王爷告诉我,母妃最近换了太医换了方子,在父皇的眼皮子底下服用真正的补药。
所以儿臣想知道,母妃在想什么?”
霓裳并未急着回答,而是看向杜晓瑜,目光带着一丝端详,“是枭儿让你来的?”
“如果儿臣说是自己要来的,母妃会信吗?”
霓裳但笑不语,又回归到刚才那个话题上,“一个女人,如果为了得到宠爱,默不作声地当了几十年不能生育的病秧子,我想,总有一天她会倦的。”
“所以,母妃是厌倦了父皇的宠爱?”
“宠爱?”霓裳的笑容带着些漫不经心的讽刺,“二十年前,所有人都说翊坤宫里的那位皇后宠冠六宫,就连死后,皇上都为她做了些疯狂的事来表现自己的情深。
可二十年后呢?还不是一句话就毁了死人名节,让逝者难安,活人痛苦。
可见在这宫里,没有长盛不衰的宠,他宠我,那是因为他还暂时利用不到我,等到了我有用的那一天,他一定会毫不犹豫的亲手把我推到天下人跟前,帮他挡住所有的口诛笔伐。
帝王之爱,从来就是镜花水月,说到底,他爱的只是他自己罢了。”
杜晓瑜抿紧了唇,不知道该说什么,毕竟在这方面,她远不如皇贵妃有经验。
过了一会,她才继续开腔,“儿臣来找母妃,是想跟你商量一件事。”
“你们是想跟本宫合作吧?”霓裳直接问。
杜晓瑜以前跟皇贵妃接触过,在她的印象中,皇贵妃性子绵软,脑子是有几分,但绝对算不上聪明。
可是今日的谈话,却处处透露出皇贵妃不凡的头脑来。
到底是之前自己忽略了没能看仔细还是皇贵妃隐藏得太深?
眼中的讶异不过一刹那,杜晓瑜的神情恢复了平静,淡笑,“看来母妃已经做好准备了。”
霓裳轻勾唇角,“毕竟我和枭儿是母子,不是么?我能理解他的想法也不足为奇。”
杜晓瑜不是很懂这句话的意思,但还是笑着点点头,“此事是儿臣提出来的,儿臣希望,母妃能做王爷的内应,助他一臂之力。”
霓裳笑,“他有你这么个贤内助,还需要本宫做内应?”
杜晓瑜淡淡垂眸,“看来什么都瞒不过母妃的这双眼睛。”
霓裳不置可否,提醒她,“小丫头,你要以身犯险也该看清楚局势,现如今,你的肚子里可还怀着他的亲生骨肉呢,这万一要出点事儿,你让他怎么办?”
“儿臣不做没把握的事。”杜晓瑜道:“况且儿臣相信,母妃不会眼睁睁看着我出事。”
霓裳的面色慢慢凝肃下来,看着她,“你到底想做什么?”
杜晓瑜翘起唇角,说:“不做什么,就是想在宫里多住些日子,接下来的这段时间,怕是要劳烦母妃多多照拂了。”
“你……”霓裳难得的面露震惊。
杜晓瑜浅笑道:“先皇后被废,毁了一个秋家,以皇上多疑的性子,他一定会防备楚王反击,而掣肘王爷最好的办法,就是捏住他的软肋,我就是王爷的软肋,与其劳烦皇上大费周章找人去劫,不如我自己送上门来,也能少受些苦,不是么?”
霓裳握了握手指,“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我知道。”杜晓瑜垂下眼,摩挲着温热的茶杯,“我曾说过,不给他拖后腿的,这次的决定虽然很急促,可我有把握自己还能活着走出皇城去见他。”
霓裳听到这话,闭了闭眼睛,“你太傻了,楚王手里那么多的顶尖暗卫,只要你好好待在王府不踏出来一步,就没有人能劫走你来威胁他。”
“听起来是这样。”杜晓瑜道:“但如果我待在王府,他就必须要加派更多的人手保护我,花更多的心思在我身上,而不能全心全意地去完成他的复仇计划。如今好了,我落在他的仇人手里,他便不用分心,一心想着救我的同时也能顺便把仇报了,多好的事。”
说到这里,杜晓瑜站起身来,对着霓裳浅浅一笑,“如果父皇还让母妃有机会见到王爷的话,请您帮我转告他,让他安心等我回家。”
霓裳动了动唇,却是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目送着杜晓瑜走出钟粹宫,阳光下,她的背影娇小玲珑,却说不出的挺直。
杜晓瑜出了钟粹宫不久,乾清宫的人果然就来了。
是太监总管吴胜。
“王妃,皇上有请。”
杜晓瑜笑看着他,“皇上可说找我何事?”
吴胜道:“您去了就知道了。”
杜晓瑜点点头,没再多说,跟着吴胜转道去了乾清宫。
棺椁被挪出来,弘顺帝又心安理得地住在养心殿。
杜晓瑜进去的时候,他正坐在正殿的龙椅上喝茶,时不时地咳嗽一声。
杜晓瑜跪地行礼。
弘顺帝摆摆手,让她平身。
杜晓瑜谢了恩,起身后看向弘顺帝,“不知父皇找儿臣所为何事?”
弘顺帝抬眼打量她片刻,说道:“听闻老七最近因为秋家的事起了性子,出了这种事,朕也很心痛,他的脾气向来就那样,一句话不对头便拿身边的人撒气。朕是想着,你还怀着朕的皇孙,可不能在这节骨眼上出事,就想留你在宫里养胎,不知你意下如何?”
杜晓瑜道:“父皇之言便是圣旨,儿臣岂有不从之理?”
弘顺帝点头:“太液池中心有一座塔楼,那地方四面临水,能避暑,还清静,最适合楚王妃养胎了,你就去那儿吧!”
四面临水,是方便看守监督吧?
杜晓瑜含笑,“多谢父皇。”
弘顺帝满意于她的“单蠢”,笑道:“你是个好孩子,嫁入皇家以后一直都很孝顺,偏老七是个混球,朕不想你肚子里的骨肉被他牵连,只能出此下策,你不会怪朕吧?”
杜晓瑜做出满脸感激的样子来,“父皇思虑周全,处处为了皇孙考虑,儿臣感激不尽,又怎敢怪父皇?”
“那就好。”弘顺帝颔首,吩咐吴胜,“这就带楚王妃过去吧!”
“是。”吴胜领了命,对着杜晓瑜道了声请。
杜晓瑜突然有些咳,从袖子里掏出帕子来,状似不经意地甩了一下才捂到自己唇边,轻声咳了两下。
弘顺帝问:“病了?”
“就是偶感风寒而已。”杜晓瑜道:“怀着身子,没办法吃药,也不算严重,多多注意休息就好了。”
弘顺帝“嗯”了一声,又看向吴胜,“去吧!”
杜晓瑜没在养心殿多留,很快跟着吴胜朝太液池方向走。
似乎是怕她闷得慌,一路上,吴胜不停地跟她说话,“王妃只管放心,塔楼里一应吃穿都齐全,宫娥和嬷嬷不少,您要有使唤人的地方,只管招呼她们就是了。”
杜晓瑜半开玩笑地说:“准备得这么齐全,皇上早就想让我去住塔楼了吧?”
吴胜脸上笑容僵了僵,应声,“皇上只是想让王妃肚子里的皇孙能平安出生。”
“皇上有心了。”杜晓瑜浅笑嫣然,一副事事顺从的乖巧模样。
他们是乘船去的塔楼,太液池很大,是傅家皇宫最大的池苑,撇去边角,主池就有将近10万平方米。
弘顺帝所说的塔楼,其实在太液池中心的一个小岛上,的确是四面环水,如果没有船,外面的人救不了她,她也休想踏出小岛一步。
上岛的时候,果然有不少宫娥和嬷嬷在岸上等着她。
见到人来,齐齐行礼,“给楚王妃请安。”
杜晓瑜似笑非笑地看着众人,大致瞄了一眼每个人的长相,尔后才缓缓道:“不必多礼。”
众人谢了恩。
掌事嬷嬷上前两步,面带笑意,“皇上吩咐了,往后的这段日子里,由奴婢们照顾王妃的日常起居,您若有什么需要的地方,就只管吩咐奴婢们去做。”
杜晓瑜笑着点点头,“好。”
她的房间在三楼,这地方是临时准备的,一楼没什么摆设,楼梯后面是个厨房。
二楼是掌事嬷嬷和宫娥们的房间。
三楼就精致奢华得多,所有家具都是比照宠妃份例来的,临窗往下看,到处一片水茫茫,只零零星星能见到飘在水上的浮萍,除此之外,看不到岸边,可见这座塔楼距离岸边甚远。
其实刚才来的路上,杜晓瑜也暗暗记了下地形,此处距离岸边的确很远,对于她这种毫无一技傍身的软弱孕妇来说,基本没有逃生的可能,要么淹死在太液池里,要么就乖乖当弘顺帝威胁楚王的筹码待在塔楼上。
上楼没多久,掌事嬷嬷就端来了午膳,很丰盛,杜晓瑜坐下来,吃得津津有味。
一边吃一边问掌事嬷嬷,“这个鱼是从太液池里面捞出来的吗?”
掌事嬷嬷道:“不是,是从御膳房那边送过来的新鲜活鱼。”
杜晓瑜挑眉,“御膳房来的?”
“是。”掌事嬷嬷点头,“为了保证王妃每日都能吃到新鲜的食材,那边每天早上都会来送一次蔬菜鱼肉和瓜果。”
“哦。”杜晓瑜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
吃了午饭,照惯例杜晓瑜要先出去走走消消食才回来午睡。
这个岛虽然小,塔楼下面却有不少空地,还有一片丛林,林子里有鹅卵石铺就的小道。
杜晓瑜下楼的时候,掌事嬷嬷给两个宫娥递了眼色,那二人马上跟了上来。
杜晓瑜没说什么,随她们的便,到了小道上,她轻轻弯腰脱了鞋袜,赤脚踩在凹凸不平的鹅卵石上提着裙摆往前走,脚心被硌得酸疼。
其中一个宫娥提着她的鞋袜跟上来,劝道:“王妃怀着身子,还是不要赤脚走路的好。”
杜晓瑜莞尔一笑,“无妨,天气这么热,这些鹅卵石被树荫遮盖,很是凉爽呢,我最近失眠,踩一踩能助眠。”
听说她失眠,两位宫娥互相对视一眼,眸子里闪过一抹算计。
杜晓瑜仍旧赤着脚往前走,两位宫娥又跟上去,到了一处石凳边,杜晓瑜坐下来,对其中一位宫娥道:“我有些口渴,能不能去帮我切一盘瓜果来?”
那位宫娥名唤青霜,听到杜晓瑜的吩咐,很快去了。
留下来的宫娥名唤青雨,她手中还提着杜晓瑜的鞋袜,躬身立在一旁。
杜晓瑜道:“走了一路,你不累吗?坐下来歇歇。”
青雨摇头道:“奴婢站着就好。”
杜晓瑜笑着抬眸,水灵灵的杏眸看着她,“这么紧张干嘛?”
青雨道:“奴婢是担心王妃出来得久了,晒到肌肤。”
“不妨事。”杜晓瑜抬头看看顶上,树荫很浓密,筛下星星点点的光,她漫不经心地把视线转到青雨身上,“之前掌事嬷嬷说,御膳房每天早上都会过来送新鲜的食材,有定了什么时辰来吗?”
青雨还是摇头,“奴婢不知。”
杜晓瑜莞尔,看着她脸上的细微表情,“寅时?卯时?辰时?”
卯时。
杜晓瑜又问,“皇上想必很关注我在这里的境况吧,既然每天只有御膳房会来送菜,那么掌事嬷嬷肯定会告诉送菜的人我前一天的饮食和睡眠情况,也就是说,送菜的人送完菜以后会去一趟养心殿,那么,送菜的人是什么身份?宫娥?太监?侍卫?”
太监。
能进养心殿的太监,想来都是常常跟在弘顺帝身边的。
“王妃问这些做什么?”青雨不答反问。
杜晓瑜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只是淡笑。
她有个学长是学心理学的,教过她微表情,她以前没用过,今日被困无路才突然想起来自己还有这么个本事。
“没什么,随便问问。”杜晓瑜打了个哈欠。
青雨蹲下身,替她把鞋袜穿上,边动作边说:“王妃想来是困了,奴婢送您回去午睡。”
杜晓瑜看向林荫小道那头,清爽已经端了瓜果来,笑容满面,“掌事嬷嬷说,这些瓜果都是刚到宫里的,新鲜着呢,不过王妃可不能贪嘴,否则肚子里的小家伙该闹腾了。”
杜晓瑜笑着点头。
青霜把果盘放在石桌上,又去拧了湿帕子来给杜晓瑜擦手,再用干帕子给她擦干。
做完这些,杜晓瑜终于可以吃水果了。
吃完水果,两个小丫鬟送她回去午休。
再醒来已是傍晚,太液池上吹来徐徐清风,带着些湖水的腥味。
杜晓瑜站在窗前对着太液池发了许久的呆,直到夜幕降临才关上窗躺回小榻上看书。
都是些经史子集,杜晓瑜之前在家上课的时候就翻遍了,无趣得很。
来送晚饭的是青霜,她亲自看着杜晓瑜吃饱才收了碗筷。
哪怕白日里安静地睡了一觉,到了夜间,杜晓瑜的瞌睡也说来就来,她躺在宽大的拔步床上,眯着眼见青霜灭灯的时候悄悄往香炉里加了点什么。
等青霜出去,杜晓瑜轻手轻脚地起来,凑到香炉边嗅了嗅,是安神香,加了点迷香的料,能让她睡到明日午时都醒不过来。
杜晓瑜抬袖捂着鼻子,轻轻揭开炉盖将里面的香料取出来,找一块干净的帕子包着,穿上鞋袜,披上外裳,蹑手蹑脚地下了楼,走到窗边。
掌事嬷嬷和几个丫鬟住的是大通间,所有人都在里面。
因为没有船就走不了,没人担心杜晓瑜会趁机离开,所以晚上的看守比较松泛。
杜晓瑜轻轻将窗户纸戳开,在打开火折子,把青霜给她添的香料点燃,烟雾很快顺着小孔涌到屋里。
那几人没多久就沉睡过去。
香料里面迷香成分少,达不到昏迷的效果,杜晓瑜又推门走进去,掏出银针扎了每个人的昏睡穴,这才把青霜放在枕头边上的外裳拿过来,轻轻合上门出了房间回到三楼。
因为生物钟不对,杜晓瑜没敢睡,一直等到卯时,也就是将近六点钟的时候,天边翻起了鱼肚白,蒙蒙亮。
外面的太液池上果然传来了划船的声音,杜晓瑜透过窗缝往下看,是一艘运食材的小船,划船的人果然是个太监。
她动作麻利地换上青霜的衣裳,顺手扯了块轻纱覆面,走了下去。
天色还很昏暗,对方远远见到她,喊了一声,“青霜姑娘,食材送来了。”
杜晓瑜故意压着嗓子道:“好,放在岸上吧!”
小太监有些疑惑,“青霜姑娘的嗓子……”
“受了寒,有些沙哑。”杜晓瑜道。
小太监不疑有他,弯腰把食材都盘到岸上来放着。
杜晓瑜拿出之前在养心殿用过的那块帕子走上前,装作没看清脚下的路一个踉跄往前。
小太监忙扶住她。
杜晓瑜拿着帕子的那只手趁机挥动两下,估摸着帕子上的东西都差不多沾染到小太监身上了才站直身子。
小太监关切地问,“青霜姑娘没事吧?”
“没事,你走吧!”
杜晓瑜目送着小太监走远,微微一笑,顺手把帕子扔进水里,这才转身上楼,把青霜的衣裳还回去,又回到自己的房间,仔细把手洗干净,之后才躺下。
一夜没睡,她实在是太困了,倒床就睡。
——
秋家迁徙,傅凉枭一去就是一天,回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见屋里亮着灯,却没人,他皱皱眉,问李忠,“王妃呢?”
李忠垂下脑袋道:“王爷,王妃这时候都还没回来。”
傅凉枭攥紧手指,转过头看他,“王妃没回来,你怎么回来了?”
李忠如实把入宫时杜晓瑜说的话跟傅凉枭说了一遍。
傅凉枭想到了什么,快步走到床榻边,果然见枕头下压着一封信,他拿出来打开,上面用隽秀的簪花小楷写着几个字:夫君勿念,等我归家。
傅凉枭坐下来,伸手撑着脑袋。
枉他自诩运筹帷幄,却被个小丫头给算计了。
以身犯险,她怎么敢!
李忠也看到了信上的字,犹豫着问:“王爷,现在该怎么办?”
“还能入宫吗?”傅凉枭问。
“这个时辰,宫门已经落钥了。”
傅凉枭深吸口气,声音沉缓,“你出去吧!”
没生气,倒是让李忠颇感意外,他没敢多留,退了下去。
——
因为安神香和杜晓瑜扎针的缘故,掌事嬷嬷和几位宫娥一觉睡到日上三竿,醒来的时候发现菜早就送来了。
掌事嬷嬷看了看时辰,脸色大变,急急忙忙往三楼跑,推门进去的时候见到杜晓瑜还窝在被子里睡得正香,她皱皱眉,看向身后跟来的青霜、青雨以及其他几个宫娥,“你们几个怎么回事,一觉睡到这时候?”
青雨嘀咕道:“嬷嬷还说我们,你不也是吗?”
掌事嬷嬷气得脸青,叱道,“还不去备饭,一会儿王妃该醒了。”
几人不敢顶嘴,很快各司其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