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早的就折腾,最后还要了水来清洗,杜晓瑜双颊像被开水煮过,又红又烫。
尤其是换上王妃大装出去的时候,等在外面的小丫鬟们向她投来的眼神,更让她险些羞得无地自容。
傅凉枭倒是自在,完全无视其他人的反应,伸手牵着她,朝着王府大门外走。
坐上车驾以后,杜晓瑜才终于得以松口气,又拿眼睛瞪他,“都怨你,让我脸都丢尽了。”
傅凉枭墨眉一挑,“那你可得做好准备了,往后这种‘丢脸’的事,多着呢!”
杜晓瑜说不过他,轻哼一声。
傅凉枭将她抱进怀里,温热的大掌抚上她仍旧平坦的小腹,“如今一个多月,再过一个多月胎像稳定下来,你就不用像现在这么辛苦了。”
杜晓瑜翻了翻眼皮,什么叫三个月以后她就不用像现在这么辛苦了,明明是更辛苦好吗?
傅凉枭轻轻拨弄着她发髻上的朱钗,“皇上和皇后,你之前都见过了,一会儿见着了也无需紧张,有我在,没人敢指责你半分不是。”
杜晓瑜抬头,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傅凉枭诧异,“怎么了?”
“我在想啊,你这么宠妻,跟之前的混蛋行为大相径庭,皇上要是知道你在他眼皮子底下耍手段瞒天过海,他会不会对付你?”
傅凉枭眼底似笑非笑,“那就得看他有没有本事对付我了。”
杜晓瑜心下一凛,虽然知道傅凉枭是重生的,可是她从来没主动问过他关于前世的事,比如说他的前世最后是谁正位东宫登上九五,又比如说,前世他们俩的结局如何。
其实有很多疑问,可是杜晓瑜觉得,如果他前世没有过遗憾,没有过创伤,就不可能有这么强的执念能够在死后重生。
所以想都不用想,前世一定是个悲剧。
既然是悲剧,那她就不问了,这样的话,既不会勾起他痛苦的回忆,也不会让自己心里多些阴影。
娶了媳妇儿,傅凉枭自然而然就规矩下来,再不会嚣张地直接让马车入皇城了,而是乖乖带着杜晓瑜换乘软轿,一路直达乾清宫养心殿。
弘顺帝早就坐在里头了,那气派,那架势,俨然像个准备敲打儿媳的严厉婆婆。
杜晓瑜上次跟着傅凉枭入宫,是因为她被绑那件事。
傅凉枭把锅往自个身上揽,所以当时弘顺帝就以为杜晓瑜真是被他这个孽障儿子给弄出去糟蹋了的,言语之间那叫一个客气,生怕她一个想不开又闹自杀,所以处处安抚。
这次就不一样了,虽然之前傅凉枭用孝洁皇后遗体的事儿来堵了弘顺帝和庄敏太后的质问,可傅凉枭对着一个女人下跪的传言,终究还是像根鱼刺一样卡在弘顺帝的喉咙里。
不见着杜晓瑜还好,一见到,就好像鱼刺终于戳穿了喉管,让弘顺帝气不打一处来,那张脸,阴沉沉的,一副风雨欲来之势。
杜晓瑜上前要跪,却被傅凉枭一把拉住不让她屈膝。
杜晓瑜诧异地偏头看着他。
傅凉枭的目光却直直落在弘顺帝身上,冷得可怕,“两个多月前,儿臣要悔婚,父皇不让,非逼着儿臣大年三十上杜家过礼,怎么,两个多月后的今日,父皇终于觉得自己当初是年老昏聩乱点鸳鸯谱,赐错了婚下错了旨?正巧,儿臣也没想着弄个女主人进府管东管西,父皇要是不乐意了,随时能让王妃收拾东西回娘家去,大不了,儿臣休妻,以后不娶就是了。”
弘顺帝一听,那满腔的怒火就好像被一只强而有力的拳头一拳给死死压住,半点儿都漏不出来。
那种找不到地方发火的感觉,让他觉得五脏六腑都快爆炸。
“胡说八道!”最终,弘顺帝也只能这么叱了傅凉枭一句,“朕是天子,一言九鼎,说出去的话,赐出去的婚,哪有随意收回的道理?”况且你这孽障都不知道把人给睡了多少回了才想起来要退货?
“这么说,父皇承认自己是筱筱公爹了?”
弘顺帝心底里那把烧不出来的火,把嗓子都烧得冒了烟,却也只能往下咽,“新媳妇不是来敬茶的吗?吴胜,上茶。”
吴胜马上端了茶盘过来,杜晓瑜端起茶盏,缓步上前,双手举着茶盏而跪,“请父皇用茶。”
那样的仪态举止,处处符合亲王妃的身份,却又不显得刻意做作,而是自然流露,仿佛她天生就是个贵族。
弘顺帝接过茶喝了一口,搁下,看向杜晓瑜,“朕这个儿子,一言不合就犯混,犯起混来六亲不认,每次入宫都要气一气朕,楚王妃以后可要替朕好好管束着他。”
杜晓瑜眸光一闪,抿唇微笑,“出嫁从夫,况且儿臣出身寒微,能入皇上的眼赐婚给王爷这样的天潢贵胄,已经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了,管束王爷是皇上和皇后娘娘的权利,儿臣不敢越俎代庖坏了规矩。”
弘顺帝半眯着眼,他本来是想试探一下小医女是否真如传言那般不知天高地厚胆敢让亲王对着她下跪,没想到她说话竟然这般的滴水不漏,倒是让他有些不好拿捏了。
“你起来吧!”弘顺帝抬了抬手。
杜晓瑜谢恩起身。
弘顺帝又随意嘱咐了几句家常话就让他们退了。
临走前自然是给了“红包”的,皇家的红包,可就不像外面那样简简单单给几张票子敷衍了事了,知道这个儿子挑剔,弘顺帝也是精挑细选,挑了以前没赐过的别致新颖的贵重物好几件。
杜晓瑜再一次谢恩。
接下来要去的是慈宁宫。
半途中,傅凉枭心情愉悦地看向杜晓瑜,“我就知道,筱筱素来冰雪聪明,颖悟绝人。”
分毫不需要他提点也能镇得住刚才那样的场合,果然不愧是他的小丫头,他疼了两辈子的心肝。
杜晓瑜看着他,莞尔一笑,“妾身自回京就一直在上课,学礼、乐、书、数四艺,自然不是做样子给王爷看的,更不是为了给王爷添累赘拖后腿的。”
古代这样的婚姻,讲究门当户对,杜晓瑜大概是傅家目前所有的王妃里面身份最低微的了,既然身份配不上,其他地方,总得有过人之处才行。
在男女情事方面,她甘愿化作一只软哒哒的小绵羊紧紧攀附着他,任他疼宠,但是面对刚才那样的场合,她不能再当只会撒娇卖萌的单蠢小白花,一旦顺着弘顺帝的话往下说,她马上就会惹祸上身,从而带累了傅凉枭。
要是连这点智商都没有,她也就没资格嫁入楚王府了。
傅凉枭满意地笑笑,自然而然地伸出手与她十指相扣,“筱筱这么乖,又这么好,以后该怎么疼你才够呢?”
杜晓瑜挑眉,“你说的,让我必须跟你过完这辈子,才能去想下辈子的事,那我也要提要求,你这辈子只能和我一个人过,否则你敢多一个女人,我就敢给你戴一顶绿帽。”
“这么霸道的吗?”傅凉枭面上笑着,内心止不住地狂喜。
这是他前世今生头一次听到她对他剖白心意,这霸道的作风,完全是学了他啊!
“王爷对妾身霸道了那么久,也是时候轮到妾身霸道一回了。”杜晓瑜理直气壮地道。
傅凉枭扣紧她的柔荑,“你就不怕这些话说出来我会不同意?”
“不怕。”杜晓瑜摇摇头,“你不答应,妾身就当自己没说过。”
傅凉枭失笑。
他如何不懂,一旦自己真的三妻四妾,她或许不会再像上次一样决心离开他,甚至还会好好地待在王府,只是从今往后,他再也得不到她的半点真心了。
有吵有闹是因为还在乎,怎么都能想到办法挽回,但如果有一天,她连吵都不愿意跟他吵了,对他冷暴力的话,傅凉枭实在难以想象自己会疯成什么样。
想了想,他笑看着她:“王妃体娇肤嫩,要吃最好的山珍海味,穿庆国难得一见的凤凰锦,牛乳洗浴,保养用贡胶,耳配东珠坠,头戴碧玺簪,就连绣鞋上镶的,也是南海深海之处才能打捞到的鲛珠,本王虽有钱,可是算算,这辈子大概也只养得起你一个女人了。”
杜晓瑜听着这话,突然有一种全天下女人的幸福加一起也不过如此的错觉。
这个男人,总说自己不擅长煽情,可是他的行为和那些不经意说出来的话,哪一次不是轻而易举就将她撩得晕头转向满心冒着粉红泡泡。
慈宁宫。
庄敏太后也是一脸幽深的打量着杜晓瑜。
要不是有慧远大师的“天运福女”命格在先,她此时怕是早就忍不住把杜晓瑜给骂得狗血淋头了。
作为一个女人,你可以让男人爱上,但绝对不能打破三从四德让男人给你跪下,这是对男人尊严的侮辱,何况傅凉枭还是亲王,往大了说,杜晓瑜此举就是严重地损害了傅家皇室的颜面。
庄敏太后很生气,可是又没敢当着傅凉枭的面直接发作,于是借着说话,“忘了”杜晓瑜还跪在地上,让她多跪了好一会。
虽说是跪在锦垫上,直接接触不到地板,但对于孕妇来说,这么跪到底是不舒服的。
傅凉枭看得直皱眉,也不等庄敏太后开口,直接弯腰把杜晓瑜给扶了起来,嘴里说着:“皇祖母上了年纪,忘性大,怕是已经记不得孕妇不能这么久跪了。”
这话一出,庄敏太后直接僵住。
一来,是因为她年轻时候的第一个孩子就是这么在先帝跟前给跪没的,如今被孙子用来打脸,着实火辣辣的疼。
二来是震惊于傅凉枭说话的内容,怎么着,听这意思是已经怀上了?
庄敏太后目光复杂,已经忘了去追究杜晓瑜没得她同意就站起来的事。
“筱筱已经有了身孕。”傅凉枭直视着庄敏太后,毫不避讳地说:“至于是什么时候怀上的,相信不用孙儿说,皇祖母也该想到了。”
庄敏太后顿时捏紧眉心,暗道一声:造孽!
杜晓瑜被绑那件事,的的确确是自家孙儿做得不对,糟蹋了姑娘闹得全城皆知毁人名节不说,如今还让人怀上了。
就冲着这一点,庄敏太后心里再有多少埋怨,也得一笔勾销。
马上换了关切的笑脸,庄敏太后道:“有没有请王府的医官看了,胎像稳不稳?平时反应大不大?……”
一连串问了好几个问题。
杜晓瑜耐着性子一一回答。
见她从始至终都是温顺乖巧的模样,没有盛气凌人,更没有因着肚子里的种就恃宠而骄,庄敏太后心里的不满又淡去几分。
到最后的画风就变成了一个劲地嘱咐孙媳妇要注意这个注意那个,哪个要多吃,哪个不能碰。
同样的,给了新妇不少赏赐。
临走之前,傅凉枭请求道:“王妃有孕这件事,还望皇祖母暂时代为保密,孙儿想过了这阵子再说。”
庄敏太后想想也是,如果这时候传出有孕的消息来,外面的百姓就会再把绑架的旧事翻出来说,到时候损的,照样是傅家颜面。
出了慈宁宫,去慧贵妃的钟粹宫。
杜晓瑜道:“咱们不是应该先去见皇后的吗?”
傅凉枭冷讽道,“论资排辈,慧贵妃才是这宫里的老人,就算要拜见,继后也该排到那后面去。”
大概是杜晓瑜在慧贵妃的方子上又加了桃仁煎的原因,她最近的气色看起来好了不少,不再像上次见时那样病恹恹的了,身子坐得端正。
见到杜晓瑜,面上露出慈和的笑容来。
看得出来,这位比庄敏太后和弘顺帝多了几分真心。
杜晓瑜其实有些同情她,毕竟一个女人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手握权柄的丈夫联合周围人骗了那么多年,这是一种悲哀。
可庄敏太后有句话说得对。
这宫里的女人,有时候活在谎言里会比活在现实中要幸福得多。
听说慧贵妃虽然病着,弘顺帝每个月来的次数也不少,哪怕只是坐坐,也会常来,这便全是因着傅凉枭的关系了。
或许慧贵妃自己心里是清楚一些真相的,只不过,她甘愿活在谎言里不愿意醒来罢了。
毕竟如果能得丈夫宠爱,谁愿意独守空房就这么年华老去?
比起有自己的子嗣却常年被冷落,依附于养子而得圣宠更划算不是么?
慧贵妃不是生母,自然拿不出正经婆婆的派头来,跟杜晓瑜说的话也是避开最近舆论的那几个敏感话题,只是嘱咐小两口以后要好好过日子云云。
杜晓瑜耐心听着。
拿了赏赐以后,终于去了许皇后的承乾宫。
杜晓瑜听说过,“承乾”二字既是顺承天意,又代表着深得圣宠。
所以历来是宠冠六宫的宠妃住所,可是翊坤宫被烧毁以后,弘顺帝竟然让许皇后搬了进来,说明他对这位替身还是很上心很在意的。
除了五官有那么几分相似之外,其他地方,杜晓瑜实在是看不出来许皇后哪里能取代先皇后。
不过她倒是觉得,倘若有一天傅凉枭不在了,这世上出现了一个和他容貌相似的人,她大概只会排斥,而不会爱上,更不会将对方留在自己身边。
还是那句话,能取代的都不叫爱。
弘顺帝自诩情深,大概只是为了麻痹自己,淡化他对霓裳的罪恶罢了。
毕竟帝王之爱,向来凉薄不是么?
傅凉枭带着杜晓瑜进去的时候,宁王也在。
杜晓瑜先是愣了一下,随后淡定地站在傅凉枭身侧,小身板儿挺得直直的,完全看不出心虚的样子来。
傅凉睿若有所思地看她一眼,尔后又不着痕迹地收回目光,眸底多了几分兴味。
杜晓瑜上前给许皇后敬茶。
许皇后听说昨天晚上杜晓瑜的几位妯娌在她新房被下了面子,一个个狼狈离开,便想着给这个儿媳来个下马威。
只是敲打的话还没说出口,就听傅凉枭幽幽道:“方才在慈宁宫,太后就说了,楚王妃并不是皇后娘娘的正经儿媳,有什么做得不到位之处,还请皇后娘娘多多海涵。”
言下之意,你也不是楚王妃的正经婆婆,没资格对她指手画脚。
许皇后一口老血卡在嗓子里,憋得面上青紫难看,好半晌才缓过来,伸手接过杜晓瑜敬来的茶,阴着脸喝了下去,之后又让人给赏,勉为其难地说了几句让他俩早生贵子的话。
傅凉枭莞尔,“宁王在本王之前纳侧妃,就算要早生贵子,也该是他先。”
这话又往傅凉睿脸上踩了。
许皇后不清楚许如眉的事,只当是句好话,心里还纳闷楚王今儿个怎么会说人话了?
傅凉睿面上的笑意却是淡去几分,意有所指地说道:“再早,也早不过七哥的运筹帷幄啊,看七哥这般维护七嫂的样子,不知情的,还真看不出来你们是新婚,倒像是已经恩爱了多年的老夫老妻呢。”
杜晓瑜当即皱眉,这个宁王,该不会查到什么了吧?
以傅凉睿的脑子,能猜到这一层一点都不奇怪。
傅凉枭不以为意,都已经成亲了,他还怕什么,直接应声,“本王生性风流,一时把控不住玷污了杜家姑娘,惹得龙颜大怒,自然要顺承圣意娶她过门疼着宠着,免得她又想不开玩自杀把事情闹大发。倒是十一弟,你糟蹋的可是自己亲舅舅的女儿啊,怎么婚后像娶了个仇人进门似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那位侧妃给你戴绿帽子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