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氏身边的金妈妈到回春堂的时候,杜晓瑜正在隔壁坐堂。
金妈妈说明了来意,然而二爷还是没办法出诊,直接告诉她昨天是谁看的,今天还找谁。
金妈妈没法,只得调转车头再去杜家。
翠镯听说以后,忙进来告诉了杜晓瑜。
杜晓瑜这边难得的清闲,她想了想,道:“既然这样,那我再去一趟吧!”
一边说,一边去后堂洗手换衣裳准备回去。
翠镯没敢阻拦,只让她万事小心。
杜晓瑜熟悉这一带的路,抄了一条小道,刚好在金妈妈之前到达。
金妈妈想起夫人的嘱托,不敢再找那个小姑娘,直接开口要见三爷。
何总管问清楚金妈妈的来意,十分抱歉地说道:“金妈妈,你若是要找三爷,那可真是对不住了。三爷前些日子遭了牢狱之灾,百日之内是不给人看诊的,这是规矩,你们家要实在着急,不如让五姑娘去吧,我听说昨儿个便是五姑娘给看的,那今儿再找她可不正对上人了吗?”
金妈妈欲言又止,不是她不想请,而是夫人不相信杜晓瑜的医术,这万一请回去闹出个好歹来,到时候谁来承担责任?
不等金妈妈开口说话,杜晓瑜已经从另一个方向出来,说道:“金妈妈,我跟你走一趟吧,昨日便是我看的诊,今日理应去复诊的。”
金妈妈思索再三,也实在没辙了,只好把杜晓瑜带了回去。
——
江家长房。
徐氏和下人们的哭声,江亦珩的咆哮声以及秦枫媛的惨叫声混杂在一起,整个院子里乱哄哄的。
“夫人,五姑娘来了。”金妈妈进门后,对着徐氏说。
徐氏早就哭得说不出话,也没精力跟金妈妈计较为什么来得是杜晓瑜而不是二爷。
孩子都没了,这时候谁来还有什么分别?
想到这里,徐氏又忍不住直掉泪。
杜晓瑜扫了一眼房内众人。
只见徐氏哭得双眼红肿,江亦珩被几个五大三粗的婆子拦着,似乎是怕他突然跑过来对谁动手。
秦枫媛睡在地上捂着肚子蜷缩成一团,口鼻来血,地上有不少血迹,看起来是刚被打过。
杜晓瑜心下一惊,急忙转头看向床榻上。
这一看便发现不对劲了,那孩子似乎没有了气息。
“怎么回事?”杜晓瑜问。
秦枫媛顶着一蓬乱发从地上站起来,双眼冷毒地盯着杜晓瑜,似乎要把她给活活撕了,抹了把脸上的血和泪水,手指头挖过来,“杜晓瑜,都是你,你这个贱人,我儿子跟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害他!”
秦枫媛话音一落,屋内其他人的哭声瞬间戛然而止,徐氏看过来。
杜晓瑜虽然没与徐氏对视,但她感觉得到,徐氏的眼神带着几分严厉,刀子一般,如有实质。
杜晓瑜面色冷静,只回望着秦枫媛,“你胡说八道什么?”
“要不是你胡乱开药方,荣荣怎么到了今天早上还睁不开眼睛,喝了几口粥以后就成这样了,都是你,你这个合该千刀万剐的杀人犯!”
秦枫媛语气带着狠意,手上更没闲着,动手要打她。
徐氏没说话,也没让人上前阻止。
眼瞅着秦枫媛的巴掌就要落下来,杜晓瑜动作极快,一把扣住她的手腕,顺势将她推到一旁,冷声道:“不想你儿子真变成一具尸体,就给我闭上嘴!”
秦枫媛撞在后面的多宝阁上,全身骨架扯着疼,她之前被打得半死不活,刚刚又在杜晓瑜跟前耍了一回威风,哪还有精神耗,身子一软,倒了下去。
杜晓瑜没有多余时间去理其他人的反应,赶紧坐下来给江荣摸脉。
手指接触的地方,一点脉息也感觉不到。
她四下扫了一眼,没见到香薰炉,想来是因为房里有孩子,特地撤了。
杜晓瑜对金妈妈道:“麻烦帮我取一炷香来。”
金妈妈看向徐氏,见徐氏没说话,这才匆匆去取香。
杜晓瑜接过,到烛台边点燃,然后慢慢走向床榻前,缓缓蹲身,将烧出袅袅青烟的线香凑近江荣鼻端,自己屏住呼吸,刚开始没反应,过了一会儿才能看到烟雾往一个方向飘。
虽然飘得很慢,但至少证明还有气息,只是气息相当微弱,光凭脉相是摸不出来的。
杜晓瑜暂松一口气,却也不敢耽搁,急忙掀开被子,把枕头拿了让他躺平,检查口鼻以后解开他的小衣,跟着给孩子按压心脏,按了二三十下,又捏开嘴巴给他做人工呼吸,隔一会儿再给他摸摸脉。
如此反复了不知多少次,江荣的脉搏才终于恢复了一点点,脸上紫红的颜色也慢慢退去,隐约中,能听到孩子一声细碎的嘤咛,尔后便陷入了沉睡。
徐氏震惊地看着这一幕,想到自己刚才因为差点信了秦枫媛的话而放任秦枫媛对杜晓瑜动手的事,脸上划过一丝羞愧。
别说是她,就连秦枫媛都惊呆了。
明明已经死了的人,怎么可能又活过来呢?
刚才杜晓瑜给江荣做心肺复苏的时候,所有人都没敢说话,房间里安静得落针可闻,江亦珩自然也是竖直耳朵听着的,江荣那一声轻轻的嘤咛,他第一时间就听到了,当下挣脱婆子们的手要过去看。
杜晓瑜伸手拦住他,神情十分凝重,“他现在很危险,你们最好是不要大吵大闹,也不要过去打扰,否则我不敢保证下一次还能这么及时地把他给救回来。”
杜晓瑜眼底的冷光,让江亦珩不受控制地往后退了退,又小声问她,“荣荣,荣荣会好起来吗?”
“只要你们配合我,他就能好起来。”
杜晓瑜说完,看向徐氏,“江夫人,借一步说话吧?”
昨日还称呼“江伯母”,今日就变成了“江夫人”。
徐氏自己也知道,是她的不信任让杜晓瑜寒了心。
她没说什么,只是点点头。
两人去了外面。
杜晓瑜在一棵石榴树下站定,转过身来看着徐氏,眉目之间的清冷之色似乎又深了一些。
“江夫人,我是个医者。”杜晓瑜开口便把自己的位置摆正,“不管什么时候,不管对方是谁,但凡经过了我的手,我都会负责任到底。”
徐氏叹口气,“杜姑娘有话便直说吧!”
“孙少爷刚才那种状况,不是因为我昨天开的方子不对,而是……窒息。”
徐氏大惊,“窒息?”
杜晓瑜回想起自己刚踏进里间时见到江荣的状态,“我不敢断言是意外还是人为,但在我来之前,他一定因为口鼻呼吸不了而挣扎过,而且是拼了命地挣扎。孙少爷昨日才出了事,总不会没有人看守着吧,如果一直有人看守还出现这种情况,那只能说,是看守的人失职了。”
徐氏已经听明白了杜晓瑜的意思。
她们来之前,屋子里只有秦枫媛一个人。
昨日珩儿一直说秦枫媛动手打了荣荣,会不会是荣荣醒来以后,秦枫媛担心他乱说话,所以才会狠了心对这么小的孩子下手?
一想到有这种可能,徐氏顿时觉得心凉了半截。
荣荣再有错,他也只是个两岁多的孩子啊,秦枫媛那个毒妇,她凭什么要对江家的血脉下狠手!
有的话,点到为止即可。
杜晓瑜相信徐氏是个聪明人。
“孙少爷目前还需要人看着,那我便先回去了。”
杜晓瑜走后,徐氏一直站在院子里,安静得如同一尊雕塑。
过了好久,徐氏才踱步进屋。
杜晓瑜正拉着江荣的小手,轻轻地给他推拿。
江亦珩拿个凳子坐在一边,大气不敢喘,生怕出了声吓到儿子。
秦枫媛刚才昏倒被扶到了软榻上,眼下已经苏醒。
徐氏瞅着她,面上没什么情绪,“老大媳妇,你跟我出来一趟。”
秦枫媛全身都疼,她不想去,可是对上婆子们凶恶的目光,她又不得不强撑着站起来,一瘸一拐地跟上徐氏。
徐氏没有在长房院里谈论这事,毕竟事关重大,她直接把秦枫媛带回了自己院里的北堂屋。
“夫人有什么话要单独跟我说吗?”坐下以后,秦枫媛率先开了口,一边说一边擦去嘴角的血迹。
徐氏喝了一口茶,这才看向她,“我知道,珩儿当初对不住你,因为那种事而不得不嫁入江家,着实委屈你了,你心里有怨有恨也是正常,只是,你不该拿孩子的性命开玩笑。”
秦枫媛心中忐忑,却也没狡辩。
都被丈夫打成了这个样子,再狡辩又有什么用。
更何况,徐氏进屋之前,她掀开被子看到荣荣没了呼吸的那一刻,的的确确被吓得不轻。
“你要是实在待不下去,便跟珩儿和离吧!”徐氏像是想了很久才终于下定决心,说:“你当初带来的那些嫁妆,我们一样都没动过,你原封不动地带回去就是了。”
秦枫媛之前是想要和离来着,可是当蒋灿要她把儿子还回去的时候,她又改主意了,与其跟蒋灿那种人渣搅和在一块,她宁愿本分下来和江亦珩踏踏实实地过日子。
只是,她怎么也没想到徐氏会先提出来。
“夫人。”秦枫媛满面悔恨,忽然起身对着徐氏跪了下去,“我知道自己嫁过来这么久,一直都不是个称职的儿媳,也知道这件事是我不对,万幸荣荣又活过来了,孩子不能没有亲娘,夫人能不能再重新考虑一下,我以后一定会安分守己过日子的。”
徐氏没说话。
秦枫媛心中抱着一丝侥幸,同时也是在赌,她赌徐氏会看在荣荣还小不能没娘的份上原谅她这一回。
哪知徐氏道:“今日如果杜姑娘不过来,你就成了杀人犯了。”
秦枫媛心神一震。
“哪怕荣荣又活过来,他也因为你死过一次,这总不会是我冤枉你的吧?”
秦枫媛低下脑袋,眼眶里含着泪。
“等你离开江家,我会把荣荣交给老二媳妇带着。”
“夫人!”秦枫媛急了,“二弟妹她……”
“我知道老二媳妇是个爱搬弄是非耍小心眼儿的人,但她对孩子还是不错的,更何况她没有儿子,想来以后定会把荣荣当成亲生儿子一般对待的,再不济,也还有我这个当祖母的在呢,那些事情,就用不着你操心了。”
这时,江亦嘉喘着气从外面跑进来,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秦枫媛,又望向徐氏,问:“娘,到底怎么回事啊,我听金妈妈说,荣荣险些就……”
徐氏不轻不淡地睨了江亦嘉一眼,“没规没矩。”
江亦嘉马上住了嘴,但还是架不住心里着急,“我就是想知道,荣荣现在怎么样了?”
她刚刚去了长房院子里,可惜被人拦住了,说杜姑娘吩咐,不准任何人进去打扰,她也是没辙才会往这边跑。
徐氏不知道怎么回答,把锅扔给秦枫媛,“问你大嫂吧,她最清楚。”
江亦嘉走过去,打算把秦枫媛扶起来。
秦枫媛固执地甩开她,仍旧跪着,一句话也不说,看不清她脸上什么表情,更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江亦嘉见她不肯起来,干脆收回手,直接问,“你们出来的时候,荣荣的情况到底怎么样了?”
秦枫媛抿着唇。
之前想和离的是她,可现如今婆婆亲自提出来,她却不乐意了。
跪了半天,见徐氏仍旧没有改话口的意思,她站起来,跌跌撞撞地去了外院。
江亦嘉走到徐氏身边,满脸担忧,“娘,大嫂出去了,这下你总能说了吧?”
徐氏怒其不争地道:“你大嫂跟你大哥吵架,拿孩子出气呢,今日要不是发现的及时去请了杜姑娘来,荣荣那条小命这会儿怕是已经交代在她手上了。”
江亦嘉被这话吓得脸色惨白,“怎么会这样?”
大嫂不待见大哥,这在江家没谁不知道,但以前大嫂多多少少都会留点情面,让大家都过得去。
最近到底是怎么了,大嫂无缘无故冲大哥发了好几通火不说,昨日还直接上手打,结果殃及了豆丁大的儿子,今日又险些闹出人命来。
想到这些,江亦嘉心下觉得十分难过。
“刚才大嫂跪在地上,是向娘道歉还是做什么?”
徐氏道:“她哪是跟我道歉,使性子呢!”
“这又是为何?”江亦嘉越发觉得疑惑了。
“我让她跟你大哥和离,她不同意。”
“混账!”
徐氏话音刚落下,外面江其佑就背着手走了进来,一张脸上是让人捉摸不透的阴沉。
身后跟着走路不稳的秦枫媛。
看到这一幕,徐氏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秦枫媛不同意和离,跟她这儿讲不通,直接跑去找公爹了。
原本不怎么讨厌这个儿媳的徐氏此时此刻觉得秦枫媛心眼是真多,以前果然还是自己太小看她了。
“老爷。”
见到江其佑进来,徐氏不得不起身见礼。
江亦嘉也喊了声爹。
江其佑冷哼一声,往主位坐下,双眼冷沉沉地朝着徐氏刺来,“我听说,你撺掇老大媳妇跟老大和离?”
撺掇?
徐氏看向秦枫媛,对方一直没抬头,对她的眼神询问自然不会给予回应。
徐氏心头怒火直冒。
她哪里撺掇秦枫媛跟老大和离了,不过是瞅着秦枫媛三天两头朝老大撒气,如今又伤了孩子,想着她怕是不乐意待在江家让她走成全她而已,怎么到头来反倒成“撺掇”了?
徐氏对丈夫的态度有些不满,“后院的事,老爷不是一向不插手的吗?”
江其佑怒道:“老大媳妇是国公府嫡女,你说和离就和离?”
徐氏默然。
恩国公是棵大树,江其佑自然要想法子抱紧了,否则没了恩国公府,江家不定又会落败成什么样子。
这些关节徐氏心知肚明,可,他这个当爹的还不准许她这个当娘的心疼心疼儿子?
他要怎么利用儿子儿媳去争名夺利她管不着,但她这个生母是打心眼里心疼儿子,不忍心看到儿子从今往后再遭人毒手。
“今天发生了什么事,老爷听说了吗?”徐氏试探着问。
她要先摸清楚江其佑在这件事上的态度才好做出后续的反应来。
“我都打听过了,只是一场意外而已。”江其佑轻描淡写地揭过,“跟老大媳妇无关,夫人就别小题大做了。”
小题大做?
徐氏心头冷笑。
长孙的性命在他眼里不过是小题大做,那什么才是重要的,为了上位不择手段?
刚嫁入江家的时候,她不是没听说过江其佑和霓裳的一些风言风语,不过因为霓裳是皇后,坊间即便有人议论,也只敢私底下随便嚼几句,而且说的都是江其佑为求上位不择手段的言论,徐氏一向左耳进右耳出,没当回事。
后来才发现,她家夫君果然“志向远大”,从来不满足于现状,千方百计往上爬,好不容易爬到尚书的位置,没多久就被人揪着把柄从背后捅了一刀,一撸撸下两个官阶来。
徐氏还清楚的记得,自己当时劝他不要再冒进了,踏踏实实过日子才是正经,官品低一些就低一些吧,只要家人平平安安的,比什么都强,偏偏江其佑是个不听人劝的,完全把她的话当成耳旁风,又用了些手段继续往上爬,结果再一次摔下来,摔得比第一次还惨,他再爬,再继续摔,然后就摔成了现在这副鬼样子——被贬得一无所有,一无是处。
哪怕是到了现在,江其佑都还没放弃升官发财的美梦。
徐氏知道他想借着恩国公再拼一把,可如果他升官的代价是要了儿子和孙子性命的话,便是刀架在脖子上,她也不会同意的。
见徐氏还想说什么,江亦嘉忙给她递了个眼色,不着痕迹地摇摇头。
徐氏只好把到嘴的话改了改,“那么老爷的意思是?”
“荣荣病着,该请大夫就请大夫,至于其他的,你是当家主母,自个掂量着办。——对了,过两天我可能会请国公来咱们家吃饭,夫人张罗些好酒好菜出来。”
徐氏沉默,一双手险些把茶杯给直接捏碎。
这个男人,何其的铁石心肠,妻儿乃至是妾室,全都只是他的铺路石而已,就算是谁死了谁伤了,他也不会皱下眉头,就跟养在荷塘里的鱼死了一条,没用了,直接扔出去就是了,只要不影响他的大局,他从来不会投注太多的关心。
可在徐氏看来,自己和儿女在江其佑眼里,连荷塘里的鱼都比不上。
老三江亦臣之所以不得江其佑喜欢,就是因为江亦臣看不惯江其佑的作风,自己又劝阻不了,以“神童”之名十多岁就考中解元的他直接放弃了后面的会试,江其佑原本对这个儿子寄予厚望,想着凭江亦臣的才学,高中状元是早晚的事,可他怎么都没想到,儿子竟然放言说永远不会再参加科举。
江其佑痛心疾首,私底下跟江亦臣谈了好几回,江亦臣的态度都很坚决。
江其佑大怒之下,渐渐冷落了这个儿子。
连江亦臣那样优秀名满天下的大才子都因为无法带来利益而不得他喜欢,其他无法助他上位的人,你还指望他能多看你两眼?
江其佑没留多久就起身了,大概又是往哪个美妾的院子里赶。
徐氏早就习惯了江其佑的利欲熏心,别以为他真的好色,那些美妾,不少都是他同僚家的庶女,说白了,全都是能帮他往上爬的棋子,当然得好好利用。
江其佑一走,徐氏看秦枫媛就越发的不顺眼了,直接摆手,“你回去吧!”
秦枫媛故意问:“那刚才夫人说和离的事……?”
徐氏冷笑,“你有个好爹,有个好公公,有他们给你撑腰,我一个妇道人家说的话,你会听吗?”
秦枫媛懒得待下去听徐氏的“教诲”,很快离开。
待她走远后,徐氏才气得捂着胸口。
“娘。”江亦嘉忙过去帮她顺气。
“爹就是那脾气,您别往心里去。”江亦嘉温声劝说。
徐氏心里纵有再多苦,也不可能在女儿跟前诉她爹的不好,只是摆摆手,“这么多年,我早就习惯了。”
当初她爹还是云州知府的时候,江其佑摆出一份深情款款的样子来娶她,还不就是为了巴结,等他高中搬来京城,结识到更多的达官显贵以后,就不把岳家放在眼里了,野心越来越大,想要的越来越多。
每次她只要敢劝一个字,换来的必定是劈头盖脸的一顿骂。
到了如今,她娘家落败,对他没有任何助力,所以她这个正房夫人就一再地失宠,若不是还有三个儿子一个女儿傍身,她恐怕活得还不如那些妾。
随便歇了会儿,徐氏就把气顺过来了,站起身,“去看看荣荣吧,别人不心疼,我还心疼呢!”
江亦嘉点点头,搀扶着徐氏往长房那边去。
杜晓瑜一直看守在江荣的床榻前,江荣的脉相还是很虚弱,但比起之前连摸都摸不到的情况来说,已经好太多。
徐氏进来的时候,见杜晓瑜还在,忙加快了脚步走过去,又压低声音隔着珠帘问:“杜姑娘,怎么样了?”
杜晓瑜转头看着徐氏,微微点了点头。
徐氏看懂了,心中的大石落下一半。
杜晓瑜松开江荣的小手,走出来。
徐氏感激地看着她,“今日的事,真是多谢你了。”
杜晓瑜淡笑,“应该的。”
江亦嘉四下扫了一眼,没见着秦枫媛,问下人,“大少奶奶呢?”
下人道:“大少奶奶伤得不轻,说是要请大夫,去隔壁房间了。”
江亦嘉没再问别的,只看向杜晓瑜,脸上带着些歉意,“接连让五姑娘这么跑,实在是不好意思。”
“这是我身为医者应尽的本分。”杜晓瑜仍旧只是淡笑。
江亦嘉看着她似乎在不知不觉中与自己疏离了不少,心中疑惑。
“那个,五姑娘,咱们能出去说话吗?”江亦嘉问。
“当然可以。”
两人来到外面,江亦嘉蹙了蹙眉头,“我见你跟我说话生分了不少,是不是我哪里做得不好,惹你不开心了?”
没听到杜晓瑜出声,江亦嘉拉过她的手,说:“杜姑娘,我是真的把你当成好姐妹的,有什么话咱们敞开了说,你若是因为什么我不知道的事跟我生分了,我心里也不好受。”
杜晓瑜把自己的手抽回来,道:“真没什么事,是你想多了。”
江亦嘉看着她,轻轻叹了口气,“有件事,我想跟你坦白。”
杜晓瑜反应很淡,“嗯,你说。”
江亦嘉道:“我当初接近你,不是真的把你当成好朋友。”
杜晓瑜面露诧异。
江亦嘉接着说:“我是借着找你的名义,接近你四叔。”
杜晓瑜像是突然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瞳孔慢慢放大。
“而我接近你四叔,是为了你四哥。”
“……”
杜晓瑜有些晕乎乎的。
“我曾经偷偷喜欢过一个人,把他藏在心里很多年,我天真的以为,他能感应到我的感情,我也以为,我们最后能走到一起,可是到最后我才发现,我败给了一个很多年前就出现在他生命里的女人,而那个人,她是我的朋友。”
杜晓瑜大概听出点苗头来了,“你说的人,是我四哥?”
江亦嘉没点头,却也没否认。
“那你为何接近我四叔?”
“当时你们家传出要给四爷冲喜的消息来。”江亦嘉低眉咬唇,“我便想着,倘若去冲喜的人是我,那么从今往后,我就算不能成为他的妻子,也会跟他成为一家人,我只是放不下心里面的那一缕执念。”
杜晓瑜再一次沉默。
江亦嘉看着她说道:“我鼓起勇气告诉你这些,不是想让你帮我做什么,而是因为我已经把你当成朋友了,不该对你有所隐瞒,至于你四哥那边,从昨天看到铜鱼的那一刻起,我便死心了,以后也不会再去招惹你四叔,你一定觉得我自私虚伪,心机深沉吧?没错,我就是这样一个人。”
杜晓瑜说不清楚心里是什么感觉,虽然她对江亦嘉还不至于姐妹情深,可是被人利用的滋味一点也不好受。
“你靠近我四叔这么久,他对你是个什么态度?”杜晓瑜只想知道,四叔有没有对江亦嘉动情,没有那最好,要真有,可就糟糕了。
江亦嘉想到那个人古井不波的双眼和一丝不苟的穿着打扮,顿时有些心虚,“他一直都是以长辈的态度对我的。”
“真心话?”
“事实如此。”
江亦嘉觉得杜晓瑜的担心完全多余,四爷那样古板沉闷的人,喜欢的应该是成熟大方,端庄稳重的闺秀千金,她不过是个小丫头而已,心眼多,有时候还不守规矩,完全不沾边。
再说,她从来就没有对四爷说过什么做过什么,只是为了引起他的注意制造了几场“偶遇”而已,以那个人的性子,怎么可能因为这个就对她上心?
杜晓瑜还是有些不放心。
四叔性子沉稳,虽然言行之间透着成熟男人的魅力,可事实上,这是个骨子里纯情的人,最招架不住的就是江亦嘉这种不按常理出牌的小丫头。
她怕四叔会被江亦嘉撩拨得乱了心绪。
可这种事,总不能跑回去开口问四叔吧?
“我四叔要去西洋了。”杜晓瑜道:“我想证明,他没有被你影响,我也不希望他这场没有十足把握的远行留了个牵挂在大魏。”
江亦嘉紧张起来,“你想怎么证明?”
“一会儿你跟我回家。”杜晓瑜道。
江亦嘉明显有些不情愿。
她正难过呢,可不想再去戳心窝子。
杜晓瑜睨她,“别忘了,你是怎么设计我,设计我四哥和四叔的。”
江亦嘉抿了抿唇,“可我昨天才受了伤,你总得让我缓一缓吧?”
杜晓瑜一把拽住她,“你要是不跟我回去,就别妄想我能原谅你。”
江亦嘉被她拉着,身子往前倾了倾,也不知道是被杜晓瑜逗乐了还是被她给气的,突然笑了一下。
杜晓瑜转过身,瞪她,“你还笑?我告诉你江亦嘉,我四叔要是真动了心思,到时候你是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谁让你去招惹他的?”
“我……”江亦嘉越发的心虚,“你别生气嘛,我一会儿跟你回去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