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枭儿,什么欺君,你在胡说些什么?”皇后皱皱眉,显然意识到了事情有些不太对劲。
她一向是最了解自己生母的,丞相夫人素来沉稳,很少有慌不择言的时候,然而今日自入了主殿到现在,脸色就一直不太好,眼神也是有些飘忽闪躲,像是在有意避开什么。
“没什么。”傅凉枭淡淡收回目光,“只是想提醒老夫人,本王那未婚妻要是有哪里不妥当了,你该及时上报,否则过后才爆出什么真相来,那就是欺君罔上了,要论罪的。”
话说得轻飘飘,却像一记重锤用力敲打在老夫人年迈的身体上,让她有些承受不住,原本站直的人不过一会儿的工夫,似乎佝偻了不少。
皇后目光凝了凝,看来她没猜错,的确是出事了,而且问题应该在楚王的未婚妻许如眉身上。
弘顺帝也嗅到了不同寻常的味道,眯了眯眼睛,“老夫人有话不妨直说。”
丞相夫人有些无措地抓紧了衣摆,片刻之后再一次跪了下去,颤声道:“都怪臣妇没管教好四丫头,才会让她闯下大祸。”
皇后脸色登时变了,娘家的姑娘怎么一个接一个地出事?真有那么巧吗?中邪了不成?
弘顺帝吃了口点心,又呷了口酒,才慢吞吞地抬起头来问:“说的该不会是老七的那位未婚妻吧?”
老夫人闭了闭眼,无奈点头,“是,臣妇的身子一直有亏损,听闻杜家请了个医术高明的女医来坐诊,四丫头出于孝心,便主动去同乐街为臣妇请女医,谁料不小心与人发生了口角,刚好楚王殿下路过,就……”
“就怎么了?”弘顺帝搁下银筷子,追问。
老夫人像是难以开口,只是动了动嘴唇,什么都没说。
弘顺帝不由得看向傅凉枭。
傅凉枭挑眉,“既然是儿臣的未婚妻,见她言行不当,儿臣出言调教几句,这种事,父皇和皇后娘娘该不会也要过问吧?”
弘顺帝马上掩饰性地咳了几声。
不管是作为亲爹还是作为公爹,他的确都没道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过问准儿媳的私事。
弘顺帝都不过问了,皇后自然也不好再继续追问,跟着清了清嗓子,看向老夫人,说道:“既然只是些小误会,那就不算什么大问题,用不着细说了。”
老夫人暗暗将手指攥紧,饶是一辈子讲究仪态的她此时此刻也忍不住想要爆粗口。
他娘的!那是随便出言调教两句吗?
要是换成心理承受能力弱一点的姑娘,听了活阎王的那些话,怕是早就想不开做傻事了。
可是这个哑巴亏,丞相府不得不闷头咽下去,因为楚王到了现在都没提出要退婚。
而老夫人此次入宫来,就是想开口求皇后出面说说情,阻止楚王退婚的。
刚进来的时候看到楚王也在,老夫人原以为楚王会当着帝后和自己的面提出退婚,没想到人家压根就没有这方面的意图。
可以说,她入宫的目的达到了,楚王不退婚了,可她心里一点都不觉得畅快,反而憋闷得慌,有一股郁气堵在胸口,出不来也咽不下去,总感觉许家一大家子人都被楚王给耍了。
弘顺帝听了半天都没听到重点,不由得纳闷,“老夫人说的要紧事,到底是什么?”
老夫人想了一下,改口道:“四丫头如今已然是楚王殿下的未婚妻了,臣妇想向娘娘讨个人情,让那丫头来宫里跟着娘娘学规矩,以便将来能更好的应付各种大场面。”
老夫人是打心眼儿里希望那个没脑子的孙女能好好跟着精明的皇后学一学皇家生存之道,也是顺便保护她。
因为她有预感,楚王就算不退婚,这件事八成也没完,现如今只能把许如眉送入宫来,一旦住进了承乾宫,楚王的手就算再长,总不至于伸到后宫来动皇后身边的人了吧?
这种事,弘顺帝自然没意见,毕竟许如眉是他未来的儿媳,又是皇后的亲侄女,能入宫来陪陪皇后,那是再好不过的了。
表示默认的弘顺帝看向皇后。
皇后当即就应允了,“这样吧,母亲让四丫头中秋时候来,刚好那天有宫宴,夜间还有烟火晚会,本宫相信,她一定会喜欢的。”
说完,目光不经意地扫向傅凉枭那边,想着楚王既然能亲口求娶,心里必定是在意如眉的。
年轻人嘛,都喜欢烟火这类会让人怦然心动的东西,没准儿能让他们多多增进感情也说不定呢?
傅凉枭始终一副若无其事从容不迫的样子,好似压根就不知道丞相夫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若是不相干的人看到了他唇角的浅笑,恐怕还会以为他真与那位许四姑娘心意相通,感情甚笃,所以对于许如眉入宫的事十分乐意。
呵,退婚?
傅凉枭笑意逐渐变冷。
毁了许如眉的名声并不是他最终的目的,他也没那闲心在一个无关紧要的小角色上浪费时间。
不退婚,只是为了引诱许家入局而已。
反正他有的是时间陪他们玩,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
傅凉枭不提及退婚的事,老夫人又改了话口,今日这场戏就算是到此为止了。
傅凉枭不想多待,他不喜欢承乾宫,这所宫殿代表着住在里面的主人深受皇帝宠爱。
原本是贵妃和宠妃所居住的地方,如今改成了皇后居所,明晃晃地告诉世人,住在里面的是宠后。
弘顺帝越宠这位继后,他就越想念母后,想念那个悲情了一辈子的苦命女人。
站起身,傅凉枭面无表情地看向弘顺帝,“母后的画像和灵位为何不见了?”
听到傅凉枭提及先皇后,弘顺帝脸上的表情瞬间沉重起来,语气里带着几分微妙的情绪,“翊坤宫已经没了,你母后的灵位总要有个安静的供奉之处,朕已经让人在京郊的宫苑荣华园里建了一处仙馆专门供奉她的画像和灵位,你若是得了空,去给她上柱香吧!”
“母后在翊坤宫住了那么多年,已经习惯了这里的一草一木,父皇若真有心,就把仙馆里的陈设弄得和母后生前的寝宫差不多,否则,儿臣担心母后待不习惯。”
弘顺帝额头上的青筋鼓了鼓,怒了,“既然知道你母后不习惯,两年前为什么还要一把火把翊坤宫给烧了?”
那件事,他虽然没怎么惩罚傅凉枭,可每每想起来,还是会怒得头顶冒烟。
“父皇听说过什么叫做鸠占鹊巢吗?作为儿子,我不想眼睁睁看着原本属于母后的地方被人给抹去一切痕迹,任意践踏,如果真有人那么做,儿臣宁愿忍痛,也要将一切给毁了。”傅凉枭看了一眼坐在弘顺帝旁侧的许皇后,眸底的暴戾之气层层涌动,好似随时都能冲出来把许皇后给撕得粉碎。
许皇后对上这样可怕的眼神,下意识地就瑟缩了一下身子。
先皇后的事情,其实她并不太了解,只知道那个女人生前与弘顺帝的关系并不如传言中那么恩爱。
也是因为有人告诉她,她的容貌和先皇后有几分相似,所以她才会处心积虑,在斗翻那么多宫妃拿到皇后宝册的时候主动提出要住进翊坤宫,为的,就是想让自己这个替身有一天能真正替换了那个已经死去多时的女人。
但那个时候她一颗心都在宫斗和争宠上,完全忽略了先皇后虽然崩逝,却给他们母子留下了一颗毒瘤:一个擅长蛰伏隐藏本事的儿子。
等许皇后真正意识到傅凉枭的危险性时,他已经彻底跟她站到了对立面。
不是他死就是他们母子亡。
弘顺帝阴沉着脸,怒瞪着傅凉枭。
傅凉枭视若不见,“儿臣明日一早就去荣华园,若是仙馆的陈设与母后生前的不一样,那么儿臣便自己让人动手了。”
弘顺帝切齿,“老七!”
“父皇已经把母后的翊坤宫让给了别的女人,难道连她生前的喜好也要剥夺吗?”
弘顺帝闭了闭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好久才平复下来,一摆手,“让他们走点儿心,弄好了朕再去看看。”
对上这个儿子,他不是没脾气,而是不想辜负了霓裳最后的遗愿,否则就凭老七这些大不敬的言论,他随便捏着一句都能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傅凉枭直接转身就走。
许皇后这才轻轻喘了口气,眼眸中水波盈盈地看向弘顺帝,“皇上,臣妾是不是做错什么了?”
弘顺帝看着她的眉眼,似乎见到了当年还未出阁的云州霓裳,心中顿时烦闷,哪里还肯搭理皇后,同样是站起身就走。
“皇上……”许皇后急切地喊道。
弘顺帝充耳不闻,大步走出承乾宫。
许皇后只好行礼恭送。
这一夜,杜晓瑜一直没睡着,她以为傅凉枭会来找她的。
怕他打不开地道,她还特地把地砖周围的蜡给弄了,然而等到三更天他都没来,她不得不在静娘的劝说下钻进被子睡觉。
傅凉枭原本是想去找杜晓瑜的,只不过因为白天说起了先皇后的事,让他整个人的情绪都很狂躁,随时处在要爆发的边缘,他担心自己去了以后会一个忍不住冲她发火,所以暂时忍住了,打算改天再去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