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枫媛在宁氏这里受了一肚子窝囊气,不甘心就这么算了,气冲冲地准备去找秦宗元。
问了下人,下人说国公正在前厅招待客人。
秦枫媛也没问清楚是哪位客人,直接抬步去前厅。
守门的婆子见她脚下带风地往这边来,忙要行礼。
秦枫媛看都不看那婆子一眼,大喇喇地走了进去。
秦宗元正在和杜程松谈话,突然见到四女儿闯进来,浓眉一皱,对着后面跟进来的婆子喝道:“既是姑奶奶回来了,怎么不事先进来通报一声,成何体统!”
婆子神色慌张,小声回道:“老爷,不是奴婢不来禀报,实在是四姑奶奶走得太快了,奴婢跟不上。”
秦枫媛剜她一眼,“没用的老东西,滚出去,少在这儿碍眼!”
婆子有些为难地看了一眼上头的秦宗元。
秦宗元脸色不太好,摆手道:“你先退下吧!”
婆子应声出了厅堂。
“你也退下。”秦宗元看向秦枫媛。
秦枫媛不干,“爹,我来找你是有要事的!”
“没见我这儿有客人吗?”
秦宗元不怒自威的气势,把秦枫媛唬了一跳,可是想到刚才宁氏那般嚣张狂妄的做派,又觉得咽不下这口气,当即大声说道:“我这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就被后娘阴阳怪气地一通奚落,把我贬得一文不值也就算了,还偏偏把爹给捎带上,这件事,爹可不能坐视不理啊!”
“媛儿!”外人面前,秦宗元也不好把气氛弄得太僵失了体面,只得压抑着脾气,好声好气地跟她说:“你母亲那边也有客人,还是救了你弟弟的大恩人,作为姐姐,你理应感恩,去陪着客人坐会儿吧!有什么事,稍后再说。”
提起“救命恩人”四个字,秦枫媛瞬间想到自己和秦枫烨联手险些把弟弟秦枫眠害死的那件事,心口直跳,脸色也白了几分。
原来之前秦枫烨跟她说的团子的“救命恩人”,竟然就是今天陪着宁氏说话的那位姑娘?
秦枫媛做了亏心事,不敢再多待,眼神闪了闪,说道:“是,那女儿这便退下了。”
杜程松望着秦枫媛,想到了什么,“想必这位便是秦四姑娘了吧?”
秦枫媛转身的时候听到杜程松的声音,不得不回过头来行礼。
以前杜秦两家有往来的时候,秦枫媛还是个闺阁姑娘,很少会来外院,所以并没见过杜程松。
当下听到自己被点了名,秦枫媛有些疑惑,“不知这位世叔是?”
秦宗元轻嗤,“还不见过你杜三叔!”
“杜……杜三叔?”秦枫媛脸色更白了,身子有些晃。
杜程松眯起眼,微笑道:“对,我就是杜晓骥的三叔。”
乍然听到杜晓骥的名字,秦枫媛吓得后退了一步,牙关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秦宗元觉得纳闷,“你这孩子,怎么突然之间脸色这么难看,莫不是病了?”
秦枫媛心中后悔,要早知道会在今天碰上杜家的人,打死她也不回娘家来。
当年她也是迫不得已才会杀了杜晓骥的,谁让他油盐不进来着,哪怕她已经许诺给他好多钱,他还是不肯答应帮她作假。
不就是以杜家的名义站出来说一句她没怀孕,这有什么好为难的,只需要一句话,那一大箱子的金银珠宝就是他的了,送上门的钱财不要,非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不死他死谁?
想到这里,秦枫媛心中又有了一些底气,对,她不是故意要杀了杜晓骥的,是他该死!
“爹,我的确是有些不舒服。”秦枫媛想马上离开这地方,索性顺着秦宗元的台阶下。
“你世叔医术高明,不如让他给你看看。”秦宗元道。
秦枫媛才平静下去的心绪马上又慌乱起来,“不,不用了。”
“你要是觉得给你世叔看不方便的话,杜姑娘也是精通医术的,去后院你母亲那里,请她帮你看看。”秦宗元又说。
秦枫媛头皮发麻,总觉得杜程松看向自己的眼神如有实质,刀子一般,她要是再待下去,保不齐真会露馅,慌忙点点头,“女儿告退。”
秦宗元只道她是去了后院。
哪知秦枫媛一出厅堂,如释重负,匆匆吩咐了贴身婢女打道回府,压根没再去找宁氏,更没让杜晓瑜给自己看诊。
她一向就是这风风火火的性子,哪怕秦宗元事后知道了,顶多责骂两句不懂规矩,反正都已经是嫁出去的人了,他总不至于追到婆家去处罚她。
刚才一番小小的试探,杜程松虽然没试探出什么大结论来,但他细心地发现,提起杜晓骥的时候,秦枫媛的反应很是奇怪。
不过光凭这一点,似乎也不能说明什么。
杜程松甩甩脑袋,没再做他想。
难得这对父女来做客,国公和国公夫人都很是热情,留了中饭。
杜程松见杜晓瑜高兴,也没说什么,留下来吃了顿饭才起身告辞。
团子特别舍不得杜晓瑜,临走的时候让她一定要尽快再来,他会背的书可多啦,能背给姐姐听。
杜晓瑜满口答应,“好好好,等改天得了空,姐姐一定再来看团子。”
离开秦家以后,杜程松吩咐车夫直接去街市上。
出门的时候就跟老太太说了是来逛街,要空着手回去也忒不像话。
不过首饰之类的东西,杜程松一个老爷们儿不懂,到了铺子让杜晓瑜进去只管挑。
杜晓瑜挑了一支用翠鸟羽毛制成的翠羽簪和一支玲珑精致的虫草簪,簪上配了枝叶,蜻蜓的触角和眼睛都栩栩如生,轻薄灵巧,风一吹,翩然若飞。
两只簪子,整整三百两。
杜晓瑜攥了攥手指,想放回去。
杜程松走过来,说道:“才两支,再多挑一些吧,我见你首饰不多,平日里的装扮又都很素净,难得今儿穿了一身鲜亮的衣裳,我瞧着那边赤金镶珍珠的头面就不错,端方大气,很适合你。”
杜晓瑜看了一眼,首饰嘛,姑娘家自然都喜欢贵重的,她也喜欢,但她更喜欢别出心裁的,杜程松说的那套头面,贵重是贵重,也的确如他所说大气端方,可就是款式太普通了,她看不上眼。
“两支就够了。”杜晓瑜道:“一支给我,一支给娘,也不算白来一趟。”
杜程松抿唇,“不再看看别的?”
“其实我的首饰不少。”杜晓瑜道:“只是因为刚来,不好打扮得太过惹眼,就没拿出来,爹要送我东西,也不急于这一时,等以后出了新的样式,我再问爹要钱买不就行了?”
顿了一下,又接着说:“如果实在要送,不如多送一些护肤的脂膏好了。”
杜程松给了簪子的钱,杜晓瑜又去了胭脂水粉铺子,把里面上好的护肤用品都试了一遍,买了不少带出来。
这条街上次恩国公夫人带她来过,杜晓瑜还有些印象,知道哪家的护肤膏最好,也知道哪几款好用。
没多大会儿,马车上大大小小的盒子就堆了不少。
杜程松让车夫启程回府,杜晓瑜咬了咬唇,纠结半晌,小声问:“爹,能不能带我去个地方?”
“什么地方?”
“去……楚王府。”杜晓瑜的声音越来越弱。
杜程松脸色大变,“咱们家与皇室素来无瓜葛,你,你去楚王府做什么?”难不成是这闺女发现楚王的身份了?
想到这里,杜程松心下越发不安。
这两天杜晓瑜反复思量了许久,她不喜欢婚姻被人安排,更不想嫁给杜程松为她招的上门女婿。
既然杜程松早就知道王爷的身份,那她也不必藏着掖着了,早些捅破这层窗户纸把话说清楚的好,免得日子越久,越会横生枝节。
压低了声音,杜晓瑜道:“我知道阿福是王爷,爹也知道的,对不对?”
杜程松一瞬不瞬地看着她,脸色晦暗。
看来事情还是超出了他的意料,他还以为她只是猜到楚王的身份,哪曾想,却是早就知道了。
一向波澜不惊的杜程松不由得在心里捏了把冷汗,紧张起来。
“爹昨天把我叫去外书房,是为了试探我的心意,对吧?”杜晓瑜的情绪逐渐平静下来,“那我现在就回答你,我想跟他在一起,无关他的身份,只是因为,在我最苦最难的时候,是他陪着我走过来的,如果没有他给予的那一点点温暖和鼓励,兴许就没有今天的杜晓瑜,所以,我愿意等他,不管多久我都等。”
杜程松听到这些话,心里说不出的难过,“晓瑜,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杜晓瑜低下头,她正在努力适应和接纳杜家的一切,可是不管怎么接纳,杜家在她心里的地位永远都不可能越过阿福哥哥,她做不到为了杜家去嫁给一个不喜欢的陌生男人。
“我不要招婿。”杜晓瑜用力攥紧了自己的袖子,说出思量了一夜的想法。
“那你知不知道,杜家是不能和皇室联姻的?”杜程松痛心疾首,“就算能联姻,我又如何真的放得下心把你交给他?
楚王此人,向来喜怒无常,阴森狂妄,谁知道他对你说过的那些话是真是假,可别是天上的火闪一时光,骗了你的真心之后突然来个翻脸不认账。
筱筱,我是你亲爹,我不可能会害你的,就算为你招婿,我也会招个品行相貌都过关的男子。
杜家从不攀龙附凤,不是他楚王开了口说要娶你,我就会巴心巴肺地把你送过去讨好他,靠他的尊贵身份去谋求什么利益。
是,我承认,楚王的确对杜家有照拂之恩,可我作为你的亲生父亲,能为了报恩就把自己的女儿推入火坑吗?
我杜程松的女婿,不求他有只手遮天的本事,我只求,他能保护你一辈子。
楚王或许能给你一时的荣华富贵,但自古受了君王之爱的女子,哪个不是如同镜花水月到头来一场空,爹打心眼儿里不希望你卷入天家的是是非非,平平淡淡没什么不好,起码日子过得踏实。”
杜晓瑜沉默片刻,说道:“我其实并没打算真进楚王府,反正凭我现在的身份也进不去,我只是想远远地看上一眼楚王府究竟是什么样的。”
说到底,她还是相信阿福说过的话,所以并不完全认同杜程松的肺腑之言,这句话,并不是说她非要去看楚王府不可,只是表明自己的立场,在杜家和阿福之间,她站阿福,也更相信阿福。
杜程松很生气,直接撂话,“他要是回得来,有本事在圣上眼皮子底下把你娶过门,到时候你想怎么看都成,可是现在,我绝不允许你沾染任何与楚王府有关的东西,哪怕是远远地看上一眼也不行!”
“爹!”
“筱筱,你何苦这样执迷不悟?”
“我不是执迷不悟,我只是相信他不会骗我。”杜晓瑜语气坚定。
“光你一个人相信他有什么用,他要是真不会骗你,就该做出来给天底下的人都看看,他是如何疼惜我女儿,呵护我女儿的。”
“那好,我可以不去看楚王府,可以直接跟你回家,但是爹不能强迫我招婿,我说过,我要等他回来的。”
杜程松没有直接回答,“咱们先回去再说。”
见杜晓瑜湿了眼眶,杜程松到底是先心软下来,“筱筱,咱们父女俩今天本不该吵架的,是你这些年没有家人的陪伴,太过依赖他了,所以做什么都会觉得他是对的。”
杜晓瑜没作声。
“爹给你招婿,只是想给你留条后路,不想以后真出了事,你也会受到牵连,你明白吗?”
杜晓瑜闭了闭眼,语气明显有些挣扎,“我知道了。”
杜程松微微叹了口气,“但愿你是真明白我的良苦用心。”
一路无话回到杜家。
杜晓瑜心情不好,直接回了海棠居。
静娘见势头不对,忙把丫鬟们给遣出去,小声问她,“姑娘,发生什么事了?”
杜晓瑜头疼地揉着太阳穴,“我今天在马车上跟爹吵了一架。”
静娘大惊,“为什么吵起来?”
“我觉得自己对王爷的信任应该纯粹到不掺和一丁点的杂质进来,可是爹觉得,是我太过依赖王爷了,才会什么都信他,爹觉得我不该那么做。”
静娘想了一下,面色凝重起来,“姑娘是不是把你知道王爷身份的事儿跟三爷坦白了?”
“嗯。”杜晓瑜点点头,“我怕自己再不坦白,过段日子他就真的为我张罗招婿的事了。”
“静娘,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太过依赖王爷?”
“是姑娘在遇到王爷之前一直没有安全感吧?”静娘道:“因为那个时候的你不知道自己能过到哪天,看不到任何一丝希望。
处在当时的情况,不管是谁,只要雪中送炭给你温暖,你就能把这份情义记一辈子,丁家如是,王爷亦如是。
与其说姑娘依赖王爷,倒不如说,王爷是姑娘活下来的精神支柱,如今有人要将你和你的精神支柱剥离开,你当然会觉得害怕,觉得惶恐,所以姑娘才会这么生气。
其实细想想,不管是姑娘还是三爷,都没有错。你们只是相处的时间太少了,父女俩都不了解彼此,所以才会因为一点小小的问题就让矛盾变得这么尖锐。
三爷不清楚姑娘对王爷并不仅仅是肤浅的男女之情那么简单,姑娘也不了解三爷是个硬骨头,越是逼他,他就越横,不可能为了利益而弯腰把自己的亲生女儿拱手送人的。”
讲到这里,静娘轻声笑了笑,“说起来,你们还真不愧是亲生父女,这轴脾气,简直是一模一样,姑娘与三爷两人争吵,那就是针尖对麦芒,谁都觉得自己有理,谁都不肯往后退一步。
不过呢,这个样子下去可不是办法。”
杜晓瑜抱着抱枕歪靠在软榻上,直翻白眼,“反正只要他不逼我招婿,那就什么都好说,要真把我逼急了,我就回汾州去,再也不回来了。”
“那姑娘先去三爷跟前认个错吧!”静娘劝道:“三爷是男人,要脸面,他便是知道错了,也不会给你道歉的,若是姑娘先低头,反倒会让他心存愧疚,有了这层愧疚,往后说话行事,怎么也得让着姑娘三分不是。”
杜晓瑜重重吐了一口气,“等我先睡上一觉再说。”
静娘给她安置好以后,关上门去外头守着。
屋里顿时安静下来,杜晓瑜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再醒来,换了一身衣裳,把自己买来的护肤膏和簪子拿上去正院准备送给杨氏,到的时候没想到杜程松也在。
杜程松见到她,神情说不出的严肃。
杜晓瑜怔了怔。
“筱筱,这边有刚送来的新鲜瓜果,你快过来尝尝。”杨氏冲她招手。
杜晓瑜刚进门就闻到熟果的香味了,听到杨氏喊,面上慢慢露出笑容来,走过去坐下,把自己带来的东西送给了杨氏,杨氏喜上眉梢,尤其是看到那支虫草簪的时候,激动得声音都是颤的,“筱筱,这是你亲自给娘买的?”
杨氏最喜欢虫草簪子,这是杜晓瑜找甘嬷嬷打听来的。
“我买的是护肤膏。”杜晓瑜摇头,瞟了旁边的杜程松一眼,“至于虫草簪子,是爹给你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