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样贺少东家,我家姐姐够厉害吧?”杜晓瑜挑眉看向贺云峰,笑问。
“厉害,太厉害了。”贺云峰看了程锦绣一眼,竖起大拇指。
程锦绣已经把芦花鸡的双脚给捆了放在墙边,走过来的时候正巧看到贺云峰红着耳朵在夸她,一时哭笑不得,“贺少东家,你可别跟着晓瑜妹妹瞎起哄,不就是抓只鸡,有什么好厉害的。”
“至少,比我厉害呢!”贺云峰面露惭愧,“我就抓不到。”
“你是少爷,哪能跟我们这样的人比。”
程锦绣漫不经心的一句话,却让贺云峰面色僵了僵,随后赶紧解释,“我不是少爷,有钱人家的那才叫少爷呢,我只是没抓过鸡而已,怎么就成你们嘴里成天游手好闲只管吃喝玩乐的少爷了?”
杜晓瑜道:“不是就不是,你这么激动做什么,又没人在乎。”
贺云峰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程锦绣的反应,见她贴在杜晓瑜耳边低声说着悄悄话,压根没注意自己,他又默默收回视线,过了好久,见那二人说完悄悄话了,才插话道:“杜姑娘的医术果然高明,程姑娘脸上的疤痕都快看不见了。”
程锦绣抬手摸了摸自己划伤过的地方,惶恐地问他,“我是不是就快恢复成原来的样子了?”
“是的。”贺云峰不知道程锦绣的经历,只是站在大夫的角度为她高兴,“只要忌口别吃不该吃的,相信过不了多久,姑娘的容貌便可以恢复如初了。”
贺云峰抬眸的时候,却见程锦绣脸上并没有自己预料中的开心,反而显得有些慌乱无措,他顿时看向杜晓瑜,“我……我是不是说错什么话了?”
杜晓瑜摇头,“没有,你别胡思乱想。”又说:“我今天过来是想跟你说,我这段日子有点事,顾不得药坊那边,那些药,怕是得本月下旬才能赶制出来给你了。”
“没关系,库存还有一些。”贺云峰道:“应该能撑到下旬的。”
杜晓瑜有些不好意思,“药跟别的吃食不同,吃食要是卖没了,大不了少吃两口也不会怎么样,但药是救命的,一旦紧缺,会耽误很多病人,这一点我懂,所以我打算写几个方子给你,如果有相同病症的,可以照方子抓药给那些病人,药效不会差太多的。”
贺云峰感激道:“多谢杜姑娘了。”
“这是我的责任所在,你用不着谢我。”杜晓瑜摆手,要不是为了丁大庆当镇长的事,她也不想这么耽误。
杜晓瑜怕自己又给忘了,所以刚一说完就去前头铺子里找来纸笔,写了几个方子,等墨迹干了以后才递给贺云峰,嘱咐,“这个是方子,你收好了,哪味药该用多少药量,根据病人的情况来,你若实在没办法下定论,可以请教吴大夫,我看他这段日子教你教得挺有耐心的。”
贺云峰收了方子,说道:“以前医馆和药堂分家的时候,所有人都觉得吴大夫和我们家肯定会结怨,毕竟有的病人他不直接去医馆,而是来药堂看诊,这么一来,就变相抢了吴大夫的生意,但事实上,吴大夫和我爹是多年之交,又怎么可能因为这么一点小事就伤了和气。
我爹倒下的这些日子,多亏了吴大夫细心教我,我的医术才能进步这么快,否则要没有他,我现在还什么都不是。”
说到这里,贺云峰也不忘感激地看向杜晓瑜,“当然了,除了吴大夫,我最该感恩的人就是杜姑娘你,你给我的,可不仅仅是那些药的支持,要不是你经常来鼓励我,我也没办法撑起仁济堂来。
不过现在的我刚刚起步,还什么都没有,等我将来做出点样子来了,再正式感谢你。”
杜晓瑜努努嘴,“不用那么隆重,记得你答应过请我去县城吃野味就行了。”
“记得,当然记得。”贺云峰道:“一刻也没敢忘呢!”
“那就好,我最欣赏知恩图报的人了。”杜晓瑜心中很是赞赏贺云峰,觉得这人是真不错,只是起步晚了一些,不过也没关系,对于一个好学上进的人来说,多晚起步都能有发光的一天。
一旁的程锦绣抿了抿嘴巴,说来,杜晓瑜和贺云峰都是她的救命恩人,杜晓瑜是女子,她的恩情好报,但贺云峰是男子,这个恩要怎么报呢?
程锦绣陷入了为难。
她如今一无所有,也没有什么过人的手艺,太普通的东西,贺云峰这样的人必定瞧不上,可是太贵的,自己又买不起。
程锦绣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自己能拿出什么特别的东西给贺云峰做谢礼,索性甩甩脑袋不想了。
三人沉默片刻,贺云峰听到外面有百姓的喧闹声,突然想起一件事来,“我听镇上的人说,镇长换了人选,今天就搬来镇衙了,好多人都去看呢,你们知道是谁吗?”
杜晓瑜奇怪地看着他,“这段日子镇上发生了什么,你竟然一点都不知道?”
这个人也太“宅”了吧,自己的药铺就在镇子上,连镇长是怎么换的,换了谁都能一无所知?
杜晓瑜觉得,她大概知道贺云峰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娶媳妇儿了,这呆头鹅,白瞎了那张好看的脸,一点都不活泼。
“我没太关注。”贺云峰惭愧地摇摇头,“就算是知道一些,也都是从病人们口中听说的,他们说法又不一样,你一言我一语的,零碎得很,我便没往心里去,只是大致的知道前镇长犯了事儿被流放,县里已经定了新镇长人选,今天迁居,估摸着再过几天就该正式继任了。”
杜晓瑜想着反正过几天丁家办流水席的时候贺云峰也会知道,索性实话告诉他,“新任镇长是我干爹。”
“怎么可能?”贺云峰惊呼。
“有什么不可能的?”杜晓瑜反问:“难不成你觉得,我的出身不配做镇长的干女儿?”
“我不是这个意思。”贺云峰生怕杜晓瑜误会,忙着为自己辩解,“说实话,认识杜姑娘这么久,从来没听你说起过家人,我都不知道你还有个干爹。”
杜晓瑜道:“因为我很小的时候就跟亲生爹娘走散了,从那以后,再没见过他们,所以现如今我只有干爹干娘,当初要不是他们收留我,我也活不成现在这个样子。”
贺云峰张了张嘴,半晌没发出声音来。
初见杜晓瑜的时候,她又瘦又小,身边带着个满身被掐得青紫的孩子,姐弟俩好不可怜,那时候贺云峰就隐隐猜想,杜晓瑜在家里的日子怕是不好过。
不过贺云峰是个十分守规矩的人,杜晓瑜不说,他也不会多嘴问,这件事就一直搁着,
说起来,贺云峰也算是杜晓瑜一路从底层爬上来的见证人了,看着她日子一天比一天好过,身形慢慢长开,人也白嫩了不少,贺云峰打心眼里为她高兴。
他一直都以为杜晓瑜能走到今天,她背后的家人没少出力和支持。
可是直到今天他才知道,她竟然很小的时候就跟家人走丢了,也就是说,背后支持她的,并不是她亲生爹娘。
想到这里,贺云峰皱皱眉,“你干爹干娘是不是对你不好?”
杜晓瑜微愣,“你为什么这么说?”
贺云峰抿紧了唇,有些心疼她,“我初见你的时候,你面黄肌瘦,明显是长期吃不饱肚子才会那样的,而跟在你身边的那个孩子更是可怜,巴掌大就被欺负成那个样子,如果你干爹干娘对你好的话,你就不会变成那个样子了。”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杜晓瑜道:“我的经历有些坎坷,一两句话解释不清,不过我既然把你当朋友,也没必要再瞒你什么,我就长话短说了,我那时候被虐待,是因为我被卖给了一户人家当童养媳,后来想尽办法从那家人手里逃脱出来以后才被干爹干娘收留的,所以事实上,我干爹干娘对我很好,并没有哪里苛待我。”
“童……童养媳?”贺云峰瞪大双眼,明显是被吓到了,“什么童养媳,为什么会这样?”
“命数吧!”杜晓瑜倒是表现得云淡风轻,“好在我够幸运,能彻底摆脱那家人,否则我哪有那个福分站在这里跟你这个少东家说话呀,那柜上的丸药啊膏药啊,你也是见不着的。”
贺云峰嘴笨,只知道自己很是同情杜晓瑜,却不知道要用什么言辞来表达这份同情心,只好憨厚地安慰她,“那你以后有干爹干娘疼,不用再害怕过回以前的苦日子了。”
想了想,贺云峰又问:“对了,你那个未婚夫是怎么回事呢?”
杜晓瑜笑了笑,“你不也说了嘛,我需要有人疼,所以干爹干娘心疼我啊,给我招上门女婿,不让我嫁出去吃苦遭罪。”
贺云峰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如此,难怪我说你之前带着他来镇上,怎么一点也不避讳。”
“反正这事儿我们全村人都知道,有什么可避讳的?”杜晓瑜撇嘴道:“如果阿福哥哥是定了亲以后才来的丁家,那外头人嚼舌根我无话可说,可他很早以前就来了丁家,之后我们才定的亲事,左不过是多了一层未婚夫妻的名头罢了,难道以前我让他来镇上帮我搬东西干活儿,定了亲以后就不可以使唤他了?”
贺云峰有点蒙,不过杜晓瑜这说法好像也挑不出毛病来,“既然姑娘自己都说了能使唤,那自然是什么时候都能使唤的。”
杜晓瑜这才满意地点点头,目光落在墙边那只芦花鸡上,找了个麻袋套上抱起来,“这只鸡我抱走了,短时间内我应该不会再来,铺子里的事,你自己多费点心思。”
贺云峰这才想起来什么,问道:“那你刚才说有事,该不会就是为了新镇长继任吧?”
“是。”这种事没什么好隐瞒的。
“原来是这样,那好,我知道了。”贺云峰亲自送二人出门。
眼瞅着杜晓瑜上了前,贺云峰才找机会把程锦绣拦下来,对刚才的事情感到很抱歉,“我这个人嘴笨,脑子也不算太灵光,很多时候说错了话连自己都不知道,刚才在后院,我不知道姑娘为什么提起恢复容貌的事突然之间就脸色不好了,你能不能提点我一下,那我以后要再见着你,就不敢说些冒犯你的话了。”
程锦绣深深看了贺云峰一眼。
贺云峰越发的不自在。
“我没有不高兴,是少东家多虑了。”程锦绣后退一步,缓缓说道:“你若没有别的事,我就先走一步。”
“哎,程姑娘……”
贺云峰对着程锦绣的背影喊了一声。
程锦绣无奈停了下来,转身,“怎么了?”
贺云峰犹豫片刻才问,“是不是那天晚上我娘真的跟你说了什么,所以你连带着我也一起讨厌了?”
程锦绣心想这位少爷的心思还真是敏感,那都多久前的事儿了,竟然能记挂到现在。
“没有。”她摇摇头,“少东家和尊夫人都是我的救命恩人,别说尊夫人没对我说过重话,就算是说了,那也是应当的。”
“那你……”
“少东家快回去吧!”程锦绣催促他,“我都看见有病人进铺子了,你要是再不回去,一会儿该耽误病人了,到底是男女有别,咱们俩这么站在这里说话也不妥。”
“那程姑娘慢走,我就送到这儿了。”贺云峰目送着她离开,心中有些失落。
为什么总觉得自己一靠近程姑娘,她就有意躲着他呢?他好像也没对她做过什么出格的举动啊,不过就是随便说说话而已,她竟然还搬出男女大防来。哎,姑娘家的心思果然难懂。
杜晓瑜不用回头也知道程锦绣被贺云峰拦在后头了,因此等程锦绣一追上来就笑问,“那个呆头鹅,他跟你说什么了?”
“没什么。”程锦绣想起贺云峰那笨嘴拙舌的滑稽样子,不由得好笑,“他竟然还记着我不辞而别的那件事,一直以为是他娘跟我说了什么,所以我才会自行离开,顺便连他一起给记恨上了,你说怎么会有这样的人,明明长得清秀儒雅,偏偏到了姑娘家面前,说话又结结巴巴,笨得不行。
本来嘛,姑娘家见到外男才会有这样的反应,可我觉得放到这位少东家身上就调换过来了,大概是他性子比较腼腆吧!”
杜晓瑜道:“那你可就猜错了,贺云峰在我跟前那叫一个口齿伶俐,认识这么久,我还从来没见过他跟谁说话这么结巴的。”
程锦绣一愣,“怎么,他在你面前的时候不是这样的吗?”
“不是。”杜晓瑜含笑,“我初见他的时候,他还是个彬彬有礼的隽秀公子,尽管因为生疏,言语上多有规束,但也没结巴过,后来相熟了,更是没了那么多拘束,想到什么说什么。
我一直觉得贺云峰是个很会说话的人,怎么一到姐姐面前竟然变成了呆头鹅,还是一只心思敏感的呆头鹅,老是担心自己在姐姐面前说错话惹你不开心,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呢?”
程锦绣算是听出来了,杜晓瑜诚心打趣她,她腾出手来不轻不重地掐了杜晓瑜一下,笑骂:“你这小蹄子,拐着弯儿的拿我寻开心是吧?”
杜晓瑜吃痛,忙往一边闪躲,嘴里讨饶道:“我哪敢拿姐姐寻开心,不过是说出事实罢了,姐姐要不信,等哪天我把贺云峰叫出来,你躲在别处悄悄看着,看他是不是跟我说的一样,在我面前直言不讳,一点都不紧张。”
程锦绣轻哼,“我才不看,他在你面前是个什么样,跟我有什么关系?”
杜晓瑜眉头挑了挑。
两人正打算回镇衙,程锦绣眼尖,看到了对街站着的人,突然抿唇笑道:“既然有人来接你,那我还是识趣一点先走了。”说完从她手里把装着芦花鸡的麻袋接了过去。
还没等杜晓瑜反应过来,程锦绣果然已经大步离开。
杜晓瑜抬起眼,见到傅凉枭站在对面的街市上,那是一家卖伞的摊子,挂了很多油纸伞出来,五颜六色,像是朵朵盛开的绢花。
坦白了身份以后,傅凉枭身上那种清傲凉薄的气质越发出挑,影子被炽烈的光线拉长,森黑浓重,然而望着她的那双眼睛,却温柔得有些过分,仿佛随时都能将她拽入堕落的欲望深渊。
这样的人往那些花伞堆里一站,第一眼就让人有一种强烈的格格不入的感觉,若是杜晓瑜强迫症再严重一点,没准会直接冲过去将他从那些伞堆里捞出来。
因为第一时间都会觉得他不属于这种地方。
好在杜晓瑜并没有那么做,她只是四下看了一眼,确定没熟人才走慢慢到他跟前,“你怎么来了?”
傅凉枭挑唇,“我要是再不来,你就该去找别的男人了。”
“你竟然跟踪我,还偷听我们姐妹说话?”杜晓瑜没好气地掐他一把。
傅凉枭似乎感觉不到痛,颀长的身形岿然不动。
他没跟踪,不过想也知道她刚才去了哪里。
杜晓瑜大概也是觉得大街上的做这些小动作不体统,很快收了手,“说吧,找我做什么?”
傅凉枭认真看她一眼,问:“想不想去京城?”
杜晓瑜故意卖关子,“如果我说不想去呢?”
傅凉枭伸手戳戳她的脑袋,“不想去,你就待在这儿招婿。”
杜晓瑜顿时翻了个白眼,“那既然你什么都安排好了,为什么还来问我想不想去,反正栽到你手里,我是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了。”
话落,又认真起来,“不过说实话,我暂时还没想好要跟你走。”
“为什么?”他眸色微暗。
杜晓瑜犹豫了一下,“王爷,你实话告诉我,以我这样的出身,要想当上你的正王妃有多难,我需要怎么做才能让自己的身价更高一些离你更近一点,你指条路,我去努力一把,要实在做不到,那……那我便留下来招婿好了!”
“你敢!”傅凉枭睨她一眼,眼神里带着浓浓的警告。
“那你说嘛,我的身份当正王妃是不是难如登天?”杜晓瑜换了刚才的一脸严肃,声音透着几分撒娇的味道。
这声音听得傅凉枭一颗心都快化了,直恼恨这里是大街上,否则她别想逃过。
“是有点,不过我既然敢许诺你,自然会把一切都摆平。”他开口,带着极力压制的低哑。
“那我也不想去。”杜晓瑜撇了撇嘴。
“在担心什么?”傅凉枭手掌轻柔地拂落她脑袋上的落叶。
杜晓瑜道:“上次去过京城,见识了大户人家和勋贵人家的规矩,知道富贵人家讲究多,我要是去了京城,早晚得学那些规矩,所以我就想着,能在这里多待一天是一天,享受一下最后的自由,否则现在就去的话,我又不能直接去王府,还得被你藏什么似的藏在外面,我想见你见不着,自己待着又无聊,还不如晚一些再去。”
两人出了主街,朝着后街小河上的石板桥走,到没人的地方才停下来,傅凉枭轻轻握住她的手,声音低沉而温柔,“筱筱,如果有办法让你一跃而上,成为足以匹配正王妃的贵女身份,你愿不愿意?”
杜晓瑜沉默了片刻,问他,“什么办法?”
“比如,找到你的亲生爹娘。”
杜晓瑜有些懵,“你怎么知道找到我的亲生爹娘我就能变成贵女?”
“我做个假设。”
“你这假设不成立。”杜晓瑜想起了原主那十一年的童养媳生活,苦笑着否定,“我如果出身尊贵,如果亲生爹娘真那么有本事,我大概就不会沦落到这般境地了,一想到以前的苦日子,我就觉得自己爹娘大概只是普普通通的农户,我不过是个女儿,自然没有儿子重要,丢了就丢了,所以他们才没有来找我。”
说完,又抬起头看他,“我呢,是个倔性子的人,认定了你,那就一辈子只能是你,不管你是阿福哥哥,还是大魏的皇七子傅凉枭,对我来说,你都是我的未婚夫。
但我这个人也有自知之明,知道如今的出身配不上你,可是我不甘心就这么放弃,所以啊,王爷你快告诉我吧,我要怎么努力才能有资格站在你身边呢?”
前世守了一辈子也没听到她说这种话,傅凉枭心情格外愉悦,冷峻的眉眼覆上点点春光柔意,“你这是打算为我拼命吗?”
杜晓瑜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说了多露骨的话,脸上瞬间爆红,羞得再不敢看他,轻哼一声转头要走。
“筱筱。”他的声音从后面飘来,“我允许,那就是你能站在我身边最大的资本。”
杜晓瑜翻了个白眼,“说得好听,等那些人一个个站出来骂我出身卑贱配不上你的时候,我看你怎么办。”
傅凉枭无奈失笑,“你为什么非要那么拼呢?”
杜晓瑜回头,“因为做你的正王妃是我准备努力的目标,我一直觉得门当户对很重要,而今我却遇到了一个身份贵重的人,他跟我门不当户不对,我不甘心放弃,可是我又不想被自己说过的话打脸,所以我只能不断地努力,只要能再往上一点,能通过我自己的努力靠近他一点,我这心里就是踏实的。
你的宠爱固然重要,但它并不能帮我抵挡来自外界的伤害,要想长久站在你身边,我须得把自己变得更好更强更配得上你才行。”
傅凉枭定定望着她,久久不语。
杜晓瑜顿了顿,又说,“当然了,如果你觉得这样的我不好,你不喜欢,那你现在后悔也是来得及的。”
傅凉枭大步走到她面前,伸手敲敲她的脑袋,“又在想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杜晓瑜伸手摸着被他敲过的地方,强烈抗议,“你下手就不能轻一点吗?”
傅凉枭丝毫没有悔过的意思,“力道太轻的话,你怎么记得住?”
杜晓瑜不理会他,哼了哼朝着镇衙方向走。
傅凉枭远远看着她的背影,面上的笑意一点点收回。
原本他今天是打算告诉她身世的,可是从她刚才的反应来看,就这么跟她说,她一定不会接受,看来摊开身世这事还得从长计议。
杜晓瑜回到镇衙的时候,胡氏和廉氏两婆媳已经把后宅的屋子都归置打扫好了,厨房也烧了火,廉氏买了菜,两婆媳正准备做饭。
杜晓瑜看到程锦绣抱回来的那只芦花鸡蹲在墙角,她走进厨房,说道:“娘,嫂嫂,把那只鸡给宰了吧!”
胡氏不同意,“程姑娘说,那是病人给你的谢礼,你抱回去自个吃就是了。”
杜晓瑜满脸嫌弃,“我才不抱呢,一身的鸡屎味,那鸡要真跟着我从镇上颠到家里,不死也只剩半条命了,再说了,我那边鸡多的是,想吃鸡肉也不缺这一只。”
胡氏瞪她,“你这孩子怎么不听话呢,那病人送给你的谢礼,送的是心意,你要转手给我们分了,岂不是糟践人家?你进来瞧瞧,你大嫂刚才去集市上买了不少排骨和五花肉,咱们今儿不缺荤腥。”
“是啊!”廉氏笑道:“一会儿给你们来个清蒸排骨和红烧肉,之前跟着静娘学过,希望厨艺能过你这关。”
杜晓瑜无语,“心意怎么了,我又没说不吃,只是做出来跟你们一起吃而已,这怎么就变成糟践人心了,嚯,难道非要我抱回去做成一大锅,自己吃不完拿去扔掉才不叫糟践?要我说,娘就是瞎讲究,你们要不动手,我就自己去杀了,那锅里还有开水的吧,大嫂,给我来上一盆。”
胡氏被她说得找不到话反驳,眼见着她一只脚已经踏进厨房,忙将她推搡出去,“行了行了,那鸡咱们杀总成了吧,你呢,今儿就不必脏了手了,刚才你爹还念叨,你去跟他说说这次流水席的细节,到时候他也好向县里申请。”
杜晓瑜已经揽起了袖子,听到胡氏这么说,又撸了下来,“这样啊,那好,我这就去,大嫂,你一会帮我看着点,一定要把这只鸡给宰杀出来,我等着吃鸡肉呢!”
“知道啦!”廉氏是领教过她那倔脾气的,见杜晓瑜这架势,又好气又好笑。
丁大庆正在整理书房,见到杜晓瑜过来,忙放下手里的动作,脸上也露出笑容来,“小丫头来了,快进来坐。”
杜晓瑜走进去,四下打量了一眼,满意地点点头,“这书房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给爹办公刚好合适。只是这些书架有些陈旧了,以后得了空,请镇上的木匠重新做一组来,总不能什么都用包有为剩下的吧,那也太沾染晦气了。”
丁大庆道:“我还没完全适应,至于书架什么的,那都是小事儿,后面慢慢来,眼下最要紧的,是你提出来的流水席,丫头坐下来跟我说说细节吧,我也好给县令写张折子,到时候林大人问起来,我才能跟他解释其中关键。”
杜晓瑜点点头,坐了下来,把摆流水席的目的和意义细致地说了一遍。
虽然丁大庆早就听胡氏大致说过了,但如今听到杜晓瑜本人亲自解释,还是觉得心潮澎湃,连连叫好。
杜晓瑜莞尔一笑,“这么说,爹是没有任何意见了吗?”
丁大庆想了一下,“桃源镇没多少人,这流水席的桌数可以再减减,一桌八个人的话,安排下来没几桌人。”
杜晓瑜不赞同,“一桌八个人太多了,咱们摆席,就是为了让所有人都看看,不管他们是无家可归的乞丐,还是没有挣钱能力的老人小孩,又或者是士农工商最底层的商人,都是值得被尊重的,所以为了体现‘尊重’这两个字,咱们就得把每一桌的人数再减减,每桌人少,桌数一多,给镇民的印象才会深刻。
假如咱们包下酒楼前的那一段摆桌,爹你觉得是十桌排场大,还是二十桌排场大?”
“那当然是二十桌排场大了。”丁大庆道。
“这就对了。”杜晓瑜挑眉,“咱们要的就是‘排场大’,好让他们都知道,这位新任镇长有多关爱照顾老人小孩和乞丐这样的弱势群体。
俗话说得好,新官上任三把火,咱们首先就要做些和包镇长在任时不一样的事情提高关注度,摆宴席请客吃饭这种事,稍微不注意就会变成蓄意笼络,尤其咱们还请了商户,若只是单纯地吃顿饭,上面难免会觉得爹刚上任就大肆拉拢,有不轨之心,但如果咱们以‘促进税收’为名,请那些交税及时,税款又多的商户吃饭,完了还给人颁发一‘模范商户’的匾额,那么别说县里,就算是传到了知府大人的耳朵里,他老人家都不会觉得您有错的。”
丁大庆听罢,拍掌叫好。
杜晓瑜笑问,“这下,爹没有什么疑问了吧?”
“没有了,都弄清楚了。”丁大庆十分欣慰,如果申请被批准,按照杜晓瑜的计划实施,那么不难想象,几年以后的桃源镇会繁荣成什么样子。
“爹没事的话,那我走了。”杜晓瑜站起身走了出去。
胡氏婆媳还在厨房里忙活,她本想去帮忙的,才刚走到后院,就被傅凉枭叫住了。
杜晓瑜四下扫了一眼,确定没人才压低声音,“在这儿你也敢说话,就不怕暴露吗?”
傅凉枭道:“匾额的事,我能帮你。”
杜晓瑜问:“怎么帮?”
傅凉枭莞尔,“以楚王的名义,亲手题‘模范商户’四个字。”
杜晓瑜惊得瞪大了眼,“真的吗?”
如果那块匾额是楚王殿下亲自题的,就等同于镀了一层金了,自然比林县令题的高贵百倍,到时候那些商户还不得为了这块匾额争得头破血流,而争得匾额的关键是纳税,这可是能让丁大庆做出政绩来的好东西。
只是,“不对啊,你这么做,岂不是直接暴露自己身份了?”杜晓瑜不同意。
“只是暴露我在渔阳县的行踪,暴露不了身份。”傅凉枭眸光幽幽一转,“我帮你,是有条件的。”
“那也不行!”杜晓瑜还是不同意,“我还没过上几天安生日子呢,可不想因为你的暴露引来灾祸,匾额的价值,低一点就低一点,只要有价值就行了,我不想你冒险。”
“筱筱这是在心疼我吗?”傅凉枭唇角微扬,那背着天光对她笑的模样,感觉整个世界都要融化了。
杜晓瑜心跳加速,嘴里却倔得很,轻哼着别开头,“谁心疼你了,我只是不想让那些不相干的人来打乱眼下这份安定的生活,你可别自作多情。”
傅凉枭好笑,“行,你不同意,那我不题就是了,不过呢,林县令到底官阶太低,那块匾额由他经手的话,价值不算太大,这样,我让知府题,匾额的价值便能再高一些。”
杜晓瑜心中大喜,“那太好了。”
“筱筱,我说过,我有条件的。”他的声音略微暗哑了一些。
杜晓瑜止了声,不想让他看到自己那轻易就羞红的脸,背过身去,嘀咕道:“我已经答应了静娘,成婚之前都会遵守男女大防的,你可不能引诱我坏了规矩。”
傅凉枭一听这话,再次轻笑出声,“规矩的姑娘呢,是不会胡思乱想的,你都没问我什么条件,就主动想到那方面去了,可见你脑子里成天装着不安分的事,嗯,筱筱不是个矜持的好姑娘呢!”
杜晓瑜一跺脚,转身瞪着他,“你套我?”
跟别人说话的时候,从来只有她占口头便宜的份,可是一到他跟前,她就屡屡被调戏,想想真是气得吐血。
傅凉枭不置可否,言归正传,“我是想让你用你的医术把我‘变成’正常人。”
杜晓瑜脑子转换快,顷刻就明白了傅凉枭的意思,“你是说,让我告诉所有人,是我医治好了你,从今往后,你要在所有人面前开口说话?”
“聪明。”傅凉枭赞赏地看着她。
“也对。”杜晓瑜颔首,“老是这么偷偷摸摸地说话也不好,万一不小心让他们听到了,到时候咱们反倒解释不清楚,那我找个机会让所有人都知道你被医治好了,这样以后我也不用跟你说话之前还得四下看看有没有人才敢开口了。”
在镇衙里吃了顿饭以后,丁文章、廉氏、杜晓瑜、傅凉枭和程锦绣几人就回白头村了,而丁大庆也很快动身去了县城,把流水席的相关事宜写在折子上让林县令过目。
林县令看过之后大为赞赏,“丁镇长不愧是丁案首的生父,这手段就不是一般人比得上的。”
“林大人,这些可不是小民想出来的点子。”丁大庆急忙道:“这些是小民的干女儿杜晓瑜提出来的,小民只是替她来县里申请罢了。”
林县令愣住了,“杜姑娘?你确定这些点子全是她想出来的?”
“是。”丁大庆郑重点头,“否则凭着小民这点脑子,哪能思虑得这么周全。”
“人才啊!”林县令一边赞叹一边惋惜,“这位杜姑娘,要是个男儿身该多好。”那样就能入仕途为国效力了,一桌流水席都能摆出这么多名堂来的人,不敢想象在其他事情上到底有多让人惊艳。
“好,太好了。”林县令把那道折子看了又看,最后激动地站起身来,“这件事,本官同意了,不过,本官觉得有必要跟知府大人通通气,所以流水席的事,你只管安心回去准备就是了,至于匾额,肯定会在你开席之前准备好送到桃源镇去的。”
丁大庆心中欢喜,“小民谢过林大人。”
林县令想到杜晓瑜,心中赞叹不已,难怪楚王殿下会看中她,这样的一个奇女子,放在哪都是会发光的,就算不是楚王,将来也会被其他更具慧眼的人攥到手里去。
林县令亲自把折子送到府衙去给知府大人过目之后不久,曹知府也收到了楚王密报,让他尽快做出那个匾额来。
曹知府不敢耽误,题了字就马上让人赶工。
前前后后也就五六天的时间,匾额就到了镇上。
丁大庆这才把即将摆流水席的消息散出去,一时之间,整个桃源镇的百姓都沸腾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