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闹的街市上。
一辆朴素而并不起眼,围得有些严实的马车从嘈杂的人流街道中缓缓驶过。赶马车的人,是一个衣着普通而生得有几分壮硕的汉子,只是神情沉郁而忧心忡忡,甚至有些分神的模样……
市集上来往的行人,远远见了马车便率先避让开。这是正常人该有的反应,毕竟不可能站在路中间等马车来撞上。
但在纷纷往两边散让开的人群中。一名衣着华丽的中年男子,身后带着一位背着药箱大夫模样的人,不躲不避的走在被让出来的车道中间,步伐不快不慢的迎疾来的马车而上。
……
眼看那一瞬间就要撞上。
“吁——”
猛然发现差点要撞上人的车夫,瞬间急忙拉住缰绳,生生给惊出一身冷汗;不过在看清楚拦路的人是谁后,他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有些不太好看起来。
极为不客气而明显不喜欢的目光,在华服中年男子身上停留片刻,再落到了旁边身材微微有些发褔的大夫身上。
心底隐隐有些不安。
而脸上不动声色的问,“不知解大人拦车,所为何事?”
工部员外郎,莫解元。员外郎一职,是仅次于侍郎的职位,在某种程度上,也算得上是侍郎的下任接班人。
当然,世事无绝对。
也有当了员外郎便再无升职者,亦有不是员外郎而空降侍郎一职者。权力、利益交织,官场的复杂非三言两语能尽。
莫员外郎看了一眼车夫,并没有马上回话,而是先微微冲马车里行了一揖,“晚辈莫解元,见过先生。”
“我家老爷说过了,他这一生从未收过任何弟子,莫大人莫要再这样叫,老爷当不起这一声先生。”车夫对莫解元的态度并不是很友善。明显的不喜之中带着一丝警惕和耽搁焦急,“不知半路拦车有何事?若无要紧事,还请让开一下。”
外面的人都道老爷是病情见好,此番才外出寻一有名的神医医治。而实际上,老爷已经快要不行了……出现于人前让人心定的荣光焕发,不过是回光返照之象。
他眼下迫切要完成的事情,便是老爷所交待的,离京,离开京城,离得越远越好……
莫解元淡淡看了车夫一眼,仍没有对一个小小车夫回话,而是继续对马车里诚恳而痛心道,“先生不应我,是晚辈配不上唤这一声先生吗?”
“我家老爷在出发前喝了安神的汤药,眼下因该正在休息,莫大人若有什么事不妨跟小的说,小的自会在我家老爷休息醒来后如实转告。”
莫解元闻言这才看向了车夫,问,“安神的汤药?什么安神的汤药效果之么大?先生病情才见好,可不要乱喝什么汤药。”
“我家老爷用药自有专人调配。”车夫的声音都有些不耐烦起来。但又不敢表现得太过明显,毕竟对方是官身态度说不上不好,又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他若是真的出言不逊,不是错处反而会落到他身上了。
周围已经渐渐有好事的百姓围观。寻常的马车停下来不稀奇,突然有个衣服华丽看起来就不一般的人,拦住了一辆看起来并不怎么样的寻常马车,并且,说出了那样的对话,教人不好奇都不行。
那位‘莫大人’明明很关心马车里的‘先生’。但为什么马夫的神情并不是很善,甚至有些敌意的抗拒,以及隐隐的淡淡火药味在其中。
“也不知道那马车里坐着的是什么人?这么热的天不在城里找大夫,还往城外跑做什么?”有围观的人忍不住好奇问。
“就是哟,”旁边一位老者接话道,“京城里那么多她大夫……老汉我瞧着仁义堂那位老大夫的医术就挺好的嘛,何必还去寻外面那些不靠谱的’神医‘?”
“这你们都不知道?”有些知情的人便自豪得意的讲解道,“马车里那位啊,可是工部黄侍郎的父亲,身患陈年旧疾,连宫里的御医都请过无数个了……”
“竟有这回事?那那位’莫大人‘又是谁?”不知情的人顿时更好奇了。而连忙追问道。
“那位莫大人啊,身份同样不简单,原本乃是工部员外郎。后来因怠职被降级,做了工部员外郎,有幸的遇得黄侍郎的父亲的指点,所以一直以来都很敬重黄侍郎的父亲,想要尊其为先生传授解惑,可惜黄老翁年事已高,又有陈年旧病缠身,有心无力而缕缕推脱婉拒。”
那位有些知情的人,将自己所知道的润色成一个听起来没有遗漏点,并且自认为很合理的还原形事件。
有人信了,有人又没信,亦有人将信将疑而反过来问解说的人是什么人,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云云……
议论纷纷。
周围的动静渐大,使得车夫如坐针毡,而偏偏又不能策马离开。而莫解元丝毫不在意那些观望的平民百姓,继续诚恳的说道:“……先生病重初见好,实在不宜舟车劳顿,恰好我这里有一位医术不凡的老大夫,有信心一治此症。所以,在知道先生出城后,才急急来相拦。”
车夫听得脸色就是一变,“不用了!莫大人若是真心担忧我的老爷,就请让开!”老爷要匆匆离京,为的就是不让任何人知道他现在的真实病情,不能在侍郎大人即将任职的当下增添任何麻烦。
莫解元终于正视车夫,不过,是带着沉沉阴翳之色,不怒自威:“简直放肆,本大人特地寻来名医,是为了医治你家老爷,一个小小的马夫,有什么资格替你家老爷作主拒绝?……先生平日待人温厚,善德无数,身边竟然潜伏了你这种忘恩负义的人,断其生机。”
车夫心底虽然愤怒,但也不介意被指责,只是焦急再这样耽搁纠缠下去……恐怕要出事。对方显然是知道了什么有备而来。他正要开口说话,就听得马车里传来一道苍老而略有些沙哑的声音,“阿忠,外面,为何吵。”
“回老爷的话,是莫大人拦车,无论小的怎么与他说,他都不让道!”车夫见马车里的老爷被逼得自己开口,即是心疼,又是难过,再看莫解元心底更是怒气难捱。
见过强买强卖,还没见过强行要医治人的,清空真当老爷油尽灯枯得任人如此欺凌的地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