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着萧裕和周氏说了好一会儿话,萧裕就让他们小两口回去歇着,毕竟长途跋涉这才从建康到徐州来,还是辛苦。周氏本来想留下谢妙容这个孙媳妇唠嗑的,但是她也是个心疼孙子的人,特别是萧弘,算是她最疼爱的孙子,除了喜欢孙子长得仪表堂堂,还喜欢孙子博学多才,并且英武挺拔。因为丈夫已经开口打发小两口回去了,她也不好单独留下谢妙容,免得孙子等着。她也跟丈夫一样的意见,就是从建康到徐州来,她的孙子一定也累了,所以这会儿还是让他带着孙媳妇回去休息好了。
谢妙容其实蛮想留下来跟周氏这个老祖母聊天,把关系给拉近的。尽管这位老祖母唠叨起来吓人,不过,谢妙容有一种直觉,就是她应该算是徐州萧府里面头一个她应该讨好的人。将来不管是换高足家具还是修建浴室,自己都应该争取这位老祖母站在自己这一边,只要得到了她的支持,萧府里面就没有人敢反对自己。
可是此刻萧家的老太爷既然这么说了,她这个孙媳妇也就只能答应了。
跟着萧弘出去之前,她向周氏说:“明儿再来陪老祖宗说话。”
周氏笑着答应了,然后叫她跟着孙子快回去吧。而萧裕也说,萧弘最近不用做什么事情,先歇几日,再到他那里去报到,他会给萧弘安排事情做。
两夫妻随即从乐寿堂出来往回走。一从乐寿堂出来,谢妙容就问萧弘:“阿婆素日都喜欢些什么,你说给我听一听。”
萧弘笑:“你这是要去讨好她么?”
谢妙容老实地点头,说:“我这不是早点儿换套高足的家具么,只要她老人家支持,那不就是很快就换成了。”
“就为了这个?”
“对!”
谢妙容当然不想跟丈夫说,她要抱老祖母的粗大.腿,这个换高足家具只不过是最基本的理由,其实,对于婆婆的婆婆,无论任何一个孙媳妇都应该明白,她和自己可是天生的同盟者啊。毕竟太多的婆婆跟媳妇不对付,说不定作为老祖母的周氏跟自己的婆婆孔氏也有不对付的时候。那么讨好老祖母,以后当自己被婆婆为难自己时,作为婆上婆的老祖母要是肯支持自己一下,那么婆婆也许就会放过她呢。而且,她也认为,周氏应该算是徐州萧家内宅里说话最管用的女人,就像当初谢家她自己的亲祖母姜氏一样。对于自打小在祖母跟前长大的孩子,她对于怎么讨好老人家还是挺在行的。不过,在讨好周氏之前,她当然想要弄清楚周氏的喜好,那样,后面她才会一帆风顺的抱上周氏这根粗大.腿嘛。
萧弘的回答有点儿出乎谢妙容意料:“其实啊,我阿婆最喜欢的是我,你呢,就只要把我讨好了就行了。”
“你这是逗我玩儿呢?”谢妙容根本不相信。
“我可是说得真话,你别不信。你说说呗,你都还有些什么想做的,需要我阿婆支持的,都说给我听,我转而去求她答应就行了。”
看萧弘老神在在的摸样,谢妙容不得不半信半疑,停了停她说:“那我先信你一回,这样吧,你帮忙让阿婆支持我们换上高足家具,以及修建浴室,但是阿婆喜欢吃什么以及最喜欢做什么事情,最讨厌什么样的人,都给我说一说。这就是你过几日.去阿翁跟前做事之前我给你定下的必须要做的事情。你愿不愿意啊?”
“还愿不愿意?我能不愿意么,我不愿意你说你会不会像我阿婆念叨我阿翁那样念叨我,那我可受不了。”
“很好,你有这觉悟,真是孺子可教。”
“什么孺子可教,看我不敲你的头!”
萧弘伸手去弹谢妙容的脑袋,谢妙容当然只能跑开躲避他。两口子就又玩闹了一会儿才正正经经的走回了他们两人的院子。回去后,谢妙容想起不是还有萧家的长房那两个长辈吗,似乎也该去见个面,拜见一下她们。于是她问萧弘:“长房的两位长辈,咱们不去看一看么?”
“其实我最不想去见长房的人,但是我离家这么多年,还有我娶了妻,带了你回来,这面子上也该过得去才行。”萧弘两手枕在头下,躺在南窗下的榻上一边看谢妙容换衣裳一边说。
“长房的人怎么了?”谢妙容问。
萧弘:“有点儿麻烦而已。”
“……”谢妙容没有在这个话上附和萧弘,毕竟再怎么样,长房的人也姓萧。萧弘作为萧家的人可以随便说长房的人不是,可是自己也跟着他一样说,也许他就会不舒服。因为有些人是自己的人怎么损都不觉得过分,但是要是别人也跟着去损,他立即就不乐意了。这就好比一个当婆婆的怎么骂自己的儿子什么狗崽子,蠢货,可要是儿媳妇也跟着去这么骂,立即就会招来婆婆的不满一样。
等到谢妙容换完了衣裳,两口子带了些礼物,由奴婢们提着,又往萧府第五进左边的长房所在的那一片院子去。
一路行来,谢妙容发现萧府第五进左路和右路的格局差不多都是一样的,一个院子一个院子的排开,院子和院子之间有回廊相连。这些院子本身最多也就是三进,三进的院子已经算是大院子了。最多的是二进院和一进院。
萧家长房连着两代的男子都是早亡,就剩下了两代的孀妇,三代单传一个男丁萧康。为了让萧康这个独苗多生儿子,他祖母齐氏,还有母亲潘氏除了给他娶妻沈氏外,近几年还给他先后纳了席氏,戴氏,以及霍氏为妾。这些个女人也为萧家长房生了不少孩子,总算是让齐氏和潘氏松了口气,认为长房的人丁终于不是那么稀落了。
齐氏作为跟周氏平辈的萧家女人,一个人住了个大三进院子,名叫长寿堂。
萧弘和谢妙容先就去了长寿堂拜见齐氏。
齐氏今年六十八岁,是个头发花白,脸尖尖,看起来十分精明的老妇人。谢妙容只不过才见到她一眼,就觉得这个跟老祖母周氏辈分相同的老妇人是个不容易亲近的人。有句话说相由心生,齐氏为人十分贪财刻薄,这反映到她的容貌上,就是两道眉毛往上立起,无端带了戾气一样。
萧弘领着谢妙容向齐氏行礼,喊她堂祖母,接着又把两人带来的礼物呈上。
立在齐氏身边的奴婢把那些礼盒接过去时,齐氏不经意间瞄了两眼,然后看向萧弘和谢妙容,让两人坐下说话。她对萧弘只是简单说了几句话,也就是敷衍了他一下。相反,她对于谢妙容却是面上带笑,十分热情。
这种没来由的热情却让谢妙容有点儿无法消受,可能也是对贪财刻薄的齐氏有了先入为主的看法,她一边笑着跟齐氏说话一边很是忐忑。
齐氏跟谢妙容说话的内容大体是围绕在她经营的那些产业展开的,尤其以谢氏宜家木器店为中心。她问谢妙容,这一回她跟着萧弘来徐州了,那建康城的那谢氏宜家木器店怎么办?是卖给人了,还是继续经营呢?
谢妙容说她让稳当的人继续经营着并没有卖,只是到年中,年底,木器店的管事会到徐州来盘账,送来经营所得。
齐氏就说:“如此大的买卖怎么能相信外人呢?我看还是萧家人替你去管着那些人好些。否则没有自己人,木器店的管事守着那么多财帛能不监守自盗么?”
谢妙容向她解释,说自己那店都是谢家的值得相信的家仆替她管着,应该不会有那种胆大妄为的监守自盗的人。
谁想,齐氏立即就说:“现如今谢家已经迁往会稽了,那些奴仆们恐怕不会像有主子在跟前那样老实吧?再说了,你已经嫁给了三郎,就算是萧家的人了。这女郎嫁了郎君,当然是以夫家为家,你说是不是?”
谢妙容腹诽,还是不是呢,有齐氏这样辈分的人在跟前坐着,就算她胡说八道,自己也不能说她说的话不对吧。
于是她只能强迫自己脸上堆着笑点头。
坐在一边的萧弘把谢妙容的表情全看在眼里,可这会儿他虽然举得堂祖母说的话媳妇肯定不爱听,他也不能插话去打断。只能跟谢妙容一样默默听着就是了。一时之间,场面就有些冷场,光听到齐氏一个人说话了。
齐氏一个人发表了会儿“演讲”后,见谢妙容和萧弘都不答话,似乎也想到了什么,就自己说她到了要念佛的时候了,不能再赔谢妙容和萧弘。
萧弘和谢妙容正巴不得有这么句话,可以让两个人的耳朵遭罪呢,于是两人赶忙站起来,向齐氏告辞。
齐氏颔首,抬抬手,示意两人可以走了。
萧弘和谢妙容随即快步退了出去。
从齐氏所在的长寿堂出来,两人都齐齐吁出一口气,然后萧弘还虚虚抹了把额头的汉,这个动作把谢妙容给逗笑了。
萧弘随即道:“还没完呢,还得去我堂伯母那里去一趟。”
“那咱们走吧,我就不信了,你堂伯母比你堂祖母还……”谢妙容想说还奇葩来着,可是到底还是嘴下积德忍住了。
萧弘并不知道谢妙容想要说的什么奇葩这个词,他对于这些女人们总体来说有一个词形容,那就是“唠叨”。还从很小的时候,他从他祖父的口里就反复听到抱怨他祖母唠叨的话。等他长大一些了,又轮到他父亲说他母亲唠叨了。这让萧弘认定当女人的年级变大以后,生了孩子以后,大多数的女人都会变成唠叨的女人,而男人们是最害怕这样的唠叨的女人的。他自己也是个男人,当然也害怕。
“你是说我堂伯母比堂祖母还唠叨对不对?”萧弘接着谢妙容的话问道。
“对也不对,算了,咱们别说这个了,赶紧拿着礼盒去拜见了她,了一桩事儿吧。”
“也对,反正大房和二房都是各过各的日子,平常没什么事也凑不到一块儿。”
两口子往后面的属于潘氏的院落里去,潘氏住的院子是一个二进院,比她的婆婆齐氏少一进。到了潘氏住的金碧居后,谢妙容发现这位萧弘的堂伯母的居处果然当得起金碧居这几个字,她的院子里面最喜欢用的一种颜色就是金色。无论是梁柱还是门窗,最多的涂抹的颜色就是金色。
进到她的屋子里,那金色就更是耀眼,满屋的家具以及装饰的帷幕都是金色,除了她穿的襦裙是秋香色以外,谢妙容触目所见之处,都流淌着金色的色彩。
谢妙容暗暗揣度,是不是因为这个人特别喜欢金子的颜色,财迷心态作祟,才喜欢把自己的屋子搞得如此金碧辉煌呢。这可和谢妙容想象中的潘氏有点儿不一样啊。
当初在建康的时候,她可听到过关于这个潘氏的八卦。说她把儿子媳妇管得很严,这种严是在金钱上,而不是其他的方面。甚至连她儿媳妇的嫁妆也给她弄去了多半。所以,谢妙容就想,这样个如此财迷的人,应该是很节俭才对,哪里想到人家对自己如此大方,真应了她穿来之前的一句流传很广的名言:女人就是对自己下手要狠!
看这屋子里的装饰,凡是带金色的部分不是贴上去的金箔,就是用金粉描绘的,这些都要花大钱的啊。这样一个对自己如此大方的婆婆,就是不知道她儿媳妇沈氏是怎么接受的。
潘氏约莫五十左右,还没有一根儿白头发,显见是保养得很好。她是个容长脸,脸上略微有几点麻子,不过容貌还算是漂亮,气色不错,这让她比实际年纪看起来年轻。
她的唇很薄,鼻子也比较直,她整个人给人的感觉就是缺少弧度,比较单薄。这样的相貌,一看也是个凉薄的人。
看了长房的接连两位长辈后,谢妙容有个感觉,就是长房这边子嗣单薄,三代单传,跟这两个女人有关系。她们的相貌并不是宜子孙的相貌。
这其实也说不上迷信,谢妙容穿来后,从小到大爱看的书里面就有这个看相的,再加上景朝这个时代,世人热衷道学,道家里面有一门分支就是看相算命,所以谢妙容也学了一些给人看着玩。
接下来,萧弘就和谢妙容一起向潘氏躬身行礼,潘氏叫起。
萧弘又命人将带来的给潘氏的礼盒奉上,潘氏笑吟吟的让身边的奴婢接过去,随即让两人坐下说话。
寒暄了几句,潘氏则是关心起了谢妙容在徐州的那谢氏宜家木器店的生意,她说自己也曾去看过那家木器店的买卖,她弄不明白,为何那些高足家具比矮足家具贵上两三倍,但看起来买的人还不少。
谢妙容告诉她,因为高足家具起坐很方便和舒服,故而有些人喜欢,喜欢了就当然舍得花钱了。她还提到去年她和萧弘成亲时,大堂兄和大堂嫂来建康庆贺她和萧弘成亲时,她曾经送了一套高足家具给大堂兄和大堂嫂,想必他们已经摆放在自己的屋子里了。
后面的话谢妙容就没有说了,她话里的意思很明白,就是她送了一套高足家具给长房的大堂兄和大堂嫂,作为大堂兄的母亲的潘氏怎么会弄不明白高足家具的好处呢?她难道就没有试着去坐一坐吗,又或者就算她没有坐,她难道就没有听她的儿子媳妇说过这种高足家具的好处?
潘氏本来是笑盈盈地听着谢妙容说话的,听到这里脸上的笑容竟是突然消失无踪了。谢妙容明显见到她的脸变僵了。
自己难不成说了什么她不喜欢听的话,她才会变了脸?
谢妙容闹不清楚潘氏是个什么意思,也就抬起食指挠了挠脸恻,遮掩尴尬。
“三郎媳妇,你方才说你给了一套高足家具给大郎还有大郎媳妇?”潘氏看向谢妙容问。
谢妙容点点头,啊了一声,道:“我写了封信给徐州谢氏宜家木器店的掌柜,让他见着信就从店里提一套高足家具给大堂兄和大堂嫂……”
这话刚说完,在谢妙容旁边跪坐着的萧弘就咳嗽了几声。
谢妙容不解地看向萧弘,见他直朝自己使眼色,示意自己别说了。
这是什么意思?谢妙容一脑袋糊糊。她直觉自己可能说了什么不对的话,但是到底哪里不对劲儿,她根本不明白。
萧弘在向谢妙容使眼色后,见到堂伯母看向自己,又赶忙垂下头道:“堂伯母,我……我和十五娘刚从建康长途跋涉回来,这刚回来,屋子里还是乱遭遭的,虽然有几个不中用的奴婢帮着收拾,可我们怕她们到底收拾得不合心意。若是堂伯母没什么事儿了,我们就想回去收拾收拾屋子了……”
谢妙容怔怔地看向萧弘,发现丈夫有点儿胡扯,这还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呢。他似乎是很想离开这里,所以才说这种一听就像是胡说八道的话。
关键下一刻潘氏还大方的答应了,说:“你们有事情就去忙吧。都在一个府里,哪日都可以见面的,不差这一时半刻。”
“堂伯母,那,那我们就回去了。”萧弘赶忙站起来,接着又扯了扯谢妙容的衣袖,示意她快点。
谢妙容不明所以的站了起来,向潘氏致意后,就跟着大步退下的萧弘往后退。
才从金碧居出来,谢妙容就拉着萧弘的衣袖压低声问:“三郎,你方才怎么了,怎么在那里胡说八道呢?”
萧弘往金碧居里面迅速的看了一眼,扯着她快步走出去好远才说:“十五娘,你知不知道,方才你说的话惹祸了。”
谢妙容抬手指着自己的鼻尖:“我惹祸了?我到底说什么了?”
萧弘:“你没看到我堂伯母脸色一下子变了,在你说了送了高足家具给大堂兄和大堂嫂后?”
“是啊,我看到了,但不明白为何堂伯母会这样?”
“我大堂兄和大堂嫂是什么样的人你不知道么?他们两个手里不能有钱的,看堂伯母那僵了的脸,就知道你送给大堂兄和大堂嫂的那一套高足家具根本就没有被堂伯母见到。也就是说,我大堂兄和大堂嫂极有可能将这套高足家具拿去卖掉了。卖掉后的钱他们两夫妻留下来自己花了,堂伯母根本不晓得……”
谢妙容大惊:“大堂兄和大堂嫂居然会这么做?”
“一定是这么做的,所以啊,我说你的话惹祸了。你想啊,堂伯母晓得了大堂兄和大堂嫂瞒着她,把你送的高足家具给卖了换钱花,而且都不给她一点儿,她能不生气么?我堂伯母向来爱钱如命,自打我堂伯父死后,她这爱钱和敛钱的毛病就越来越厉害。这下好了,她这还不把大堂兄和大堂嫂给收拾够?”
“收拾够?堂伯母会怎么收拾大堂兄和大堂嫂?”
“少不了罚跪,罚月钱……你说,我大堂兄和大堂嫂接下来会不会怪你在我堂伯母跟前说了那让他们两夫妻暴露的话?”
“谁知道他们会做这种没皮没脸的事情,这能怪我啊?我好心好意送他们高足家具还错了?”
萧弘正想说谢妙容没错,迎头却撞到了一个人,两个人啊一声后看向对方。
“三弟?”
“大哥?”
原来迎头撞上的人正是萧康,潘氏的独子。
“三弟,你和三弟妹刚从我阿母房里出来?”萧康看了眼金碧居后问萧弘。
萧弘嗯了一声。
萧康就把萧弘拉到一边去,吞吞吐吐的问:“那你们适才可提到了在建康时三弟妹送给我还有娘子高足家具的事情。”
萧弘苦笑了下,道:“大哥,你不来,我还得找你呢,方才我娘子不小心说漏了嘴……”
“啊……”萧康脸色霎时间就变了,他还没接着说出底下的话,从金碧居里面出来两个奴婢,老远见到他,其中一个奴婢就喊:“大公子,夫人让您和娘子快些进去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