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粟引领着谢绣姬和谢妙容走进了芳翠亭,站在刘氏跟前,她向刘氏禀告道:“两位小娘子来找娘子,说是要找娘子评理。”
“哦,是何事?”刘氏闻言看向自己的两个女儿问。在亭子里坐着的姜氏等人也看向了谢绣姬和谢妙容,想知道她们两个为了何事争吵,又是为了何事谢绣姬大声嚷嚷起来。
谢妙容咬着唇,还别说,这么多大人盯着,她有点儿心慌,也不知道从何说起,于是她求助似地看向二姐谢绣姬。
刘氏可能也是想到了小女儿谢妙容的年纪小,恐怕说不清楚,所以让二女儿先说。
谢绣姬应声“好”,大大方方地开始说起来:“这事是这么起的……”
她声音响亮地把几个月前自家十五妹的乳母阿枣的事情条理清楚,语速适中地说了一遍。在说这些话的过程中,她没有带上丝毫的好恶,好像说得是邻人家的故事一样。不过,姜氏等人在她叙述的过程中却是已经慢慢皱起了眉头。
她的话最关键的是最后的那一部分,她说:“昨晚,在十五妹房里服侍的婢女阿桐在十五妹睡着后,偷偷爬起来,去了管事婢女阿桂的那间小屋子里。她没想到的是十五妹并没有睡着,她觉得值夜的阿桐很奇怪,怎么会在自己睡下后跑出去。于是她就起来,跟了出去,见到阿桐进了阿桂的屋子,于是她就走过去,在门外听到了阿桂跟阿桐说的那些话……”
谢绣姬接着把谢妙容偷偷爬起来,跟着出去在阿桂门外听到的那些话绘声绘色地说了出来,这些都是谢妙容刚刚偷偷讲给她听的,此刻从她的嘴里说出来,叙述得十分清楚明白。
等到她讲完了,姜氏等人一时都没有说话。刘氏想开口的,但是看一看婆婆姜氏,她又住嘴了。因为刚才女儿谢绣姬说的那两个奴婢可都是婆婆指派到小女儿谢妙容房里去的,似乎该怎么处置应该先听婆婆怎么说。不过,要依照她的意思,她的两个女儿不可能说谎,所以她是相信孩子们的话的,那两个叫阿桂和阿桐的奴婢即刻就该被捆起来,审问清楚了,打一顿发卖出去。这样恶毒心肠的人是不该留在孩子身边儿的。想到此,她决定要是等会儿婆婆打马虎眼,袒护她嘉玉堂的两个奴婢的话,她宁愿冒犯婆婆,也一定会追究。毕竟天底下当娘的都不希望有这种阴毒的奴婢服侍自己的女儿,她们今日可以对阿枣下手,明日说不定就能够对自己的女儿下手……
坐在刘氏身边的大王氏和朱氏被谢绣姬说出来的话也给惊到了。要是真有这种事情,那两个奴婢也太大的胆子了,居然敢设计害谢家十五娘的乳母,她们眼里还有没有老夫人,还知不知道谢府给下人定下的规矩?
不过,因为那两个奴婢是婆婆嘉玉堂的人,所以她们不便在这件事情上置喙,也都如同刘氏一样静默地看向姜氏,看她怎么说。
姜氏面沉如水,脸色有点儿阴郁。她默了默看向谢妙容开口问:“十五娘,你说一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谢妙容“哦”一声,她觉得有点儿奇怪,明明她姐姐谢绣姬口齿清楚,语速缓慢,把关于阿枣的事情的前因后果都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啊,为嘛这会儿她祖母还要她说一遍。不过,既然祖母这么要求了,她就说呗。
可能在场的人除了谢妙容不了解姜氏的意思,别的人都明白。姜氏之所以让谢妙容再说一遍,也就是因为她年纪小。在姜氏看来,如果小小的谢妙容说出来的话和她二姐谢绣姬并没有什么矛盾之处,甚至连错漏之处也没有的话,那谢绣姬说的话才是真的,不是撒谎。毕竟在大人们看来,像谢妙容这么小的孩子是不太可能撒谎的,她要是没撒谎,那她姐姐也就没撒谎,说出来的话就是百分之百的可信。
谢妙容哪明白她祖母的意思,她接着就按照祖母要求把自己所知道的一些关于阿枣的事情说了一遍,听起来和她姐姐谢绣姬说得差不多。只不过,可能她是亲历这件事情的人,在一些细节上就比谢绣姬还要说得清楚些。
等她说完后,她发现她祖母姜氏的脸色更阴了。
“阿杞,去让人把阿桂和阿桐捆了带到我跟前来。”她冷声吩咐。
伺立在姜氏身侧的管事婢妇阿杞躬身应是,随即退了几步,再转身走出亭子。
不一会儿,只见到阿桂和阿桐满脸都是惊惶之色的被几个健壮婢妇带了上来,她们的双手都被反绑在身后。
园子里的谢伯媛等几位谢家女郎见此情景也纷纷起来,走到了亭子旁边往里观看,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跪下!”那几个健壮婢妇把阿桂和阿桐拖进亭子后,一边厉声呵斥,一边把两人往地下按。其实用不着她们按,阿桂和阿桐已经全身筛糠似地抖着,双腿发软朝着姜氏跪了下去。
见她们这种模样,姜氏觉得不用问了,看来自家的孙女儿九娘和十五娘所说不差。但是不亲自听她们两个招认,可能底下的奴仆们会有闲话,尽管谢家主子因为身份的差异,几乎不用在意府中的奴仆们的闲话。不过,谢家的家规就是即便处罚奴仆也要以理服众。
挥一挥手,姜氏示意阿杞上前去问话。对于跪在底下的低贱无比的奴仆,姜氏甚至觉得问她们话都是有失身份。
阿杞应声“是”,随即上前寒声问:“都说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何你们要害得十五娘的乳母阿枣摔断腿?”
扫一眼跪在地上面色惨白,缩着身子,瑟瑟发抖的两人,阿杞指了指阿桂:“阿桂,这事情因你而起,你就先说上一说吧。”
阿桂闻言却往地上一趴,抖着声喊:“老夫人饶命啊,奴婢也是因为听了别人的闲言碎语,说阿枣在小娘子跟前说我的怀话。我就信了,心里不忿,想着要整治她一回出一口心里的恶气……”
谢妙容听到这里,心里来气,出口质问道:“阿桂!我乳母阿枣是多么忠厚老实的人,她怎么会说你的坏话,你怎么能睁眼说瞎话?”
“两位小娘子,奴婢说得是真话啊!”阿桂想着谢妙容和谢绣姬一边磕头一边分辨道:“那一日,小娘子的两位阿姊来瞧你,你们三人在园子里坐着玩儿时,这边嘉玉堂的一个负责洒扫的粗使婢女叫阿葱的跑来跟我说,阿枣在九娘跟前说我坏话,说我管着小娘子屋子里的柜子的锁匙,不给小娘子吃东西……后来,九娘生气蹦起来,就骂我……我听了心里来气就打算教训阿枣一顿儿。所以就叫了阿桐帮忙,又许了她好处,让她哄着阿枣去替小娘子拿衣裳,在她必经之路的石梯上预先涂抹了些油,等她走上去,就滑倒摔跤……不想,阿枣摔得狠了些,摔断了腿……奴婢不是成心要让阿枣摔断腿的,只是想教训她一次而已!”
原来是因为这个原因阿桂和阿桐才联合起来整阿枣的。众人听完了都对眼前这个谢妙容屋子里的管事婢女如此小肚鸡肠,斤斤计较感到厌恶。
谢妙容更是给气着了,道:“你就为了这个啊整得阿枣摔断了腿,还真是个蠢货。我现在跟你说,那一日阿枣根本没有说过这样的话,相反还是她替你在我九姐跟前辩白,说阿婆因为我生病了,不叫我多吃东西,你是我屋子里管事的婢女,我阿婆让你管着那些箱柜的锁匙也是为了我好等等。”
“什么?真是……真是小娘子说的这样?”阿桂抬起头不可置信地问。
“我哄你作甚?”谢妙容不屑道。
“……”阿桂面色难看地瘫软了下去。
姜氏听完没有多的话说,只是冷声道:“阿杞,把她们两人带下去,阿桂打四十竹板,阿桐打二十竹板,给我远远地卖出去。还有那个阿葱多嘴多舌,也打发出去!”
“老夫人开恩啊!”阿桂和阿桐一起哭喊着向姜氏磕头讨饶。
姜氏不耐烦地挥一挥手,示意将这两人快点儿拖下去。那几个健壮婢妇极有眼色地上前去将不断哀哭求饶的两人拉起来往外拖。阿杞向姜氏欠一欠身,随后跟了出去。
这里处罚了阿桂和阿桐,姜氏看向谢绣姬和谢妙容,带着些责备和抱怨兼有的语气,又说:“你们这些女郎也是,阿枣的事情上头有疑惑,为何不早对阿婆或者你们阿母说?非得拖到今日?是显得咱们这些人不可信或者是无能么,还是要显得你们能干?”
“阿婆,我们之前也是有疑惑,但是无凭无据,也没法子跟你们说啊,说了,怕你们说我们这些小辈胡闹。”谢绣姬涎着脸道。
“是啊,是啊……”谢妙容鸡啄米似地点头,脆生生附和。
就连在亭子外面围着的谢伯媛等几个女郎也窃窃私语,觉得谢绣姬说出了她们的心声。
刘氏等人见两个孩子这样,都忍不住笑了,现场的气氛不由得一松。姜氏也笑了,她随即对谢妙容说:“这么着吧,如今你屋子里那两个心肠恶毒的奴婢也被打发出去了,我看就依旧从先前伺候你的人里头挑两个过来,补上你屋子里的缺,你看哪两个人你喜欢啊?”
谢妙容完全没想到今日的事情发展到最后是这个结局,简直不要太好有木有?
自从到了祖母的嘉玉堂以后,她跟那些后面指派来的奴婢都不亲,再加上乳母阿枣过来没几天就摔断了腿,离开了她。后面她对屋子里伺候的那几个人都有戒心,所以就对她们更加冷淡,日子过得索然无味儿。
这会儿既然可以让她娘给她安排的那几个已经服侍她差不多一年的,彼此都熟悉的人过来,她当然欢喜。想了想,她说:“阿婆,那就让阿豆和阿蔗过来吧。”
阿豆是个生养过孩子的妇人,以前谢妙容是个小婴儿时,照顾得她挺好。而阿蔗勤快,爱说笑,成日家嘻嘻哈哈的,谢妙容比较喜欢她。
其实,她真正想要过来的人是阿枣啊,可是她阿婆刚才说得是顶上她屋子里因为阿桂和阿桐的离开还差的人手,并不是说要换掉她屋子里的那个新乳母阿桃。并且,谢妙容还觉得今日的祖母已经是足够大度,足够好了,要是自己还要去要求什么,那就是太不懂事了。能让身边的那两个心眼小,打坏主意害人的奴婢离开,这已经让谢妙容觉得是意外之喜,所以她就没有再提出要求来。
姜氏随后向刘氏问了谢妙容要的阿豆和阿蔗是什么样的人,刘氏就详细回答了,又让人去把两人叫了来给姜氏看。姜氏看后比较满意,阿豆岁数大些稳重,在谢妙容屋子里做一个领头的管事婢妇不错,而阿蔗只有十一二岁,看着喜庆活泼,陪着自己的小孙女儿也不错。于是就点了头,让她们两个即日就到嘉玉堂来服侍谢妙容。
阿豆和阿蔗当然是赶忙上前多谢姜氏给她们新的差事,而且这这差事也合她们的心意。
接下来众人在园子里继续游玩,大人们在前面走走停停。谢妙容和几个姐姐跟在后面,她们犹然在低声议论刚才在亭子里祖母惩罚那两个奴婢的事情。
只听谢伯媛说:“我说九妹也是太莽撞了,这事情要是弄不好,不但惩罚不了那两个恶婢,还要让十五妹陷于不利之中。”
谢绣姬嘿嘿一笑:“这事情绝不能弄不好,本山人一早就料到必定能成。”
“嘿,还本山人,那我们倒想听听,你这‘本山人’到底凭什么就料定了,你这招可以帮着十五妹除掉那两个恶婢?”谢宝胜拦住往前走的谢绣姬笑着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