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梦冉等老师看她这么认真学习,也都悄悄松了口气。
傍晚时分,各家各户炊烟都升起来了,林贺功边帮忙砍柴,边不住地拿眼睛往外瞧,今儿个这事怕是没这么容易了,陈梅香窝火了一天,宋绵思一回来怕是就得吃苦头了。
林贺功盘算着等会儿该怎么帮宋绵思的忙,他嘴巴笨,陈梅香也不是听劝的,要想保护宋绵思,似乎得付出些代价。
正想着呢,自行车叮铃铃的声音就传来了。
紧接着,一道俏丽的身影出现在院子门口,宋绵思下了车,冲着林贺功打了个招呼:“二弟。”
“嫂子。”林贺功直起身来,往堂屋里使了个眼神,宋绵思立即明白了,人都在堂屋里呢。
她把车子在院子里停好,走进堂屋,林贺功也连忙放下手中的斧头,跟着进去。
堂屋正中的条凳上坐着陈梅香,其他人坐在两旁,宋绵思一进去,陈梅香就猛地拍了下桌子,“你还知道回来!”
砰地一声巨响,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宋绵思却是露出不解和疑惑的神色,“奶,我不是让大伯母跟你说我去上学了嘛?你这是干什么?”
“干什么?”陈梅香冷笑一声,满是褶子的脸上格外狰狞,“这么大的事你就不和我们商量一声,再说了,谁让你去上学的,你不帮着家里干活,去念什么书?”
宋绵思眨了下眼睛,“奶,这事咱们不是早就说商量好的吗?”
“什么时候商量好的,谁跟你商量好了。”陈梅香破口大骂,那唾沫星子都飞到桌子上了。
宋绵思:“之前咱们说亲的时候就说过,还有贺成也说过,您都没说什么。怎么?难道现在贺成走了,您就不想认了。您不会这么做吧?”
陈梅香脸色拉了下来,想耍无赖不认这事。
宋绵思没给她开口的机会,笑眯眯继续说道:“贺成可说了,我去读书,然后每个月多给家里打点儿钱。”
这句话直接把陈梅香没说出口的那些脏话都噎了回去。
安翠花更是迫不及待地问道:“多给多少?”
“这个数。”宋绵思比了个七。
“七块钱?”安翠花喜出望外。
“那加起来岂不就是三十七了?”安柳枝欢喜得嗓音都高了。
陈梅香瞪了她一眼,而后看向宋绵思,“真有这个数?”
“千真万确。”宋绵思点了下头。
陈梅香盘算了下,多了七块,回头一年就多了快一百块,宋绵思干活一年也挣不到这么多,再说了他们家其实也不缺她一个人干活,“这事你怎么不早说!”
“我也是刚刚才想起来,奶,你就别生气了。”宋绵思笑着说道。
陈梅香面色和缓下来,虽然没笑,可看上去至少不吓人了,这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陈梅香本来一肚子火气要发泄出来,可宋绵思寥寥几句话堵住怒气,她现在发不了火了,只能板着脸道:“行了,既然贺成都愿意养着你,我也没话说。吃饭,吃饭,再不吃饭饭菜都凉了。”
林糖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在她想来,今晚上就算是没有第三次世界大战那种阵仗,也不会轻易过去,可是宋绵思三言两语竟然化解了这场“战争”,这本事实在叫她忍不住佩服这个嫂子。
晚上吃完饭后,林糖悄悄对宋绵思问道:“嫂子,你是不是早就准备好了说辞了?”
“那可不。”宋绵思笑着拿钢笔吸墨水,现在她们手上捏着钱,陈梅香冲着钱也不敢怎么刁难她,何况她还给她画了个大饼,骗了她说加了钱。
以陈梅香贪财的本性,和谁过不去都不会和钱过不去。
“嫂子,你真聪明。”林糖心服口服地说道。
她虽然会读书,可却没办法像她嫂子这样什么事都能准备好应对的办法,更没有她嫂子那样大的胆子,今晚上她奶奶那阵仗,都把她吓坏了,她嫂子还跟没事人一样,这简直不可思议。
“这有什么。”宋绵思摇了摇头,这些小手段根本不值一提,比起她上辈子和那些老鬼们学来的本事,简直是小儿科。
宋绵思上学的事就像一场夏天的暴雨一样,看着吓人可结束得却很快。
当天晚上,安柳枝躺在床上,想着宋绵思说的钱,越想心就越痒痒,她推了推旁边的林多宝。
“干嘛啊,大半夜的不睡觉。”林多宝有些不耐。
安柳枝可不怕他,她侧躺着,语气激动地说道:“多宝,你说回头妈把钱拿回来,咱们要不买台缝纫机吧?”
“你可真敢想,缝纫机那多少钱?”林多宝哼了一声,说道。
“我打听过了,县城里面黑市两百。”安柳枝比划了个二的手势,“林贺成那么疼那小媳妇,肯定把钱都留给她,彩礼加上宋汉文偷的那一百,少说都有二百二。”
“那妈也不可能给咱们两百买缝纫机啊。”林多宝动心了,可他还是犹豫,陈梅香多爱钱,他这个儿子能不知道。
要陈梅香出钱,就等同于要她的命。
“那得看谁跟她要了。”安柳枝拿胳膊肘撞了下陈多宝的腹部,“你可是她小儿子,她最疼你,你多说几句好话,她能不给你?”
林多宝脸上露出犹豫神色,最后还是钱打动了他,他含糊道:“行了,回头再说,钱都没拿到手呢。”
“那你可小瞧你妈了。你妈要拿钱,能拿不到?”安柳枝对陈梅香信心十足。
“说真的,这钱咱们一定得拿到手,不然就便宜老大一家了。”
“知道了,早点儿睡吧。”林多宝听见这话下定了决心,拉过被子盖住自己。
无独有偶,林多田那边也惦记这笔钱。
安翠花对林多田说道:“这笔钱你可得上心,你妈就偏心你弟弟,要是回头让你弟弟把钱拿了,我可和你没完。”
“行了行了,我心里有数。”林多田有些烦躁。
安翠花扒拉了下他的胳膊,“你可别光是嘴上说说,你儿子要娶媳妇,咱们就指望这笔钱来说亲了。”
说到儿子林向南,林多田才正视起这事,“先前不是说好隔壁大队的老白家的闺女吗?”
“是说好了,可人家闺女白白嫁到咱们家这边来啊,我可告诉你,他们家说了,少说也得一百八十的彩礼。”安翠花念叨道。
林多田神色变了变,他想了想,重重点了下头,“这事我想办法,你可别随便和妈提。”
“我能那么傻吗?”安翠花哼了一声,老婆子把她们这几个儿媳妇防得跟贼一样,她开口,老婆子不啐一口唾沫在她脸上才怪。
接下来几天,林家倒是难得安稳。
陈梅香也仿佛没计较宋绵思上学的事情,甚至还体贴地不让宋绵思干活了,连洗碗的事都不安排给她,每顿饭还都让她们都能吃饱。
宋绵思看着老林家这一家子渐渐浮现在脸上贪婪的神色,便知道他们估计差不多要开口了。
果不其然,这一天宋绵思刚回到家,就瞧见桌上摆了一桌难得的好菜,土豆炖鸡,炒白菜,这可是过年时候才能够在老林家看到的菜色。
她愣了下,还没反应过来,安翠花就笑着从厨房里出来,手里端着煮好的大米饭,“贺成媳妇,放学回来了。”
“嗯,大伯母。”宋绵思点了下头,她眼睛朝桌上看去一眼,“今儿个家里是有什么喜事吗?”
“啥喜事啊,没什么事,你快去把书包放下吧,家里头就等你回来开饭。”安翠花边把盆放下,边说道。
宋绵思心里了然,得,看来这是打算动手了。
她也不担心,装作没发现,拿着书包进了房间,房间里,林糖正靠在书桌旁边就着昏黄的光线写作业,见宋绵思回来了,她连忙站起来,“嫂子,外面!”
“我瞧见了。”宋绵思竖起手指,嘘了一声,“今晚上咱们就放开吃,至于他们,我来对付。”
“嫂子,那我有什么帮得上忙的地方吗?”林糖心里头是既紧张又有些兴奋。
宋绵思笑了笑,用早上的洗脸水洗了手,道:“还真有。”
“什么事?”林糖道:“您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
“等会儿多吃点儿。”宋绵思拿毛巾擦干了手,道:“今晚上这么多好吃的,咱们可不能浪费了。”
热气腾腾的土豆炖鸡,用猪油炒的炒白菜,白花花的大米饭,坐在饭桌旁边,宋绵思肚子里就咕噜噜叫了。
“棉思啊。”陈梅香一见到她出来就想开口说事。
可是宋绵思哪里肯让她如意,捂着肚子露出一脸可怜模样,“奶,我饿了一下午了,咱们能先吃饭吗?”
陈梅香脸上笑容就凝滞住了,要不是冲着钱,她就想一巴掌扇在这个小娼妇脸上。
“是,是,咱们边吃饭边说。”安柳枝怕陈梅香脾气上来,把事情搞砸了,急忙说道,还站起来给宋绵思盛了一碗饭。
安翠花也不甘落后,拿起筷子就给宋绵思夹起一块鸡肉。
宋绵思也不客气,接过碗筷就埋头吃。
林糖和林贺功都被吩咐过,这时候也不多说,低头就吃饭,筷子也没少伸。
陈梅香看他们吃肉,那是心如刀割,仿佛他们吃的不是鸡肉,是她的肉一样,她忍不下去,又说道:“棉思,咱们家最近……”
宋绵思没给她把话说出来的机会,夹了一筷子肉到她碗里,“奶,你也吃饭,这鸡肉可真嫩。”说完这话,她又低下头去。
陈梅香气不打一处来,只好低头夹起那块鸡肉咬了一口,一下口,就发现不对劲,仔细一瞧,好家伙,原来是块姜。
她黑了脸,不愿意吃,又不舍得丢,便把那姜给了旁边的安翠花。
安翠花脸都快黑了。
宋绵思看在眼里,忍着笑埋头苦吃。
这一顿饭,宋绵思就没给他们开口的机会,从头到尾埋头苦吃,到最后实在是吃不下去了,她才放下筷子,心满意足,夸赞道:“今晚上大伯母的手艺真不错。”
安翠花勉强笑了笑,一碗土豆炖鸡,少说有一半给宋绵思三人吃了,她心里头要能痛快才怪。
“吃也吃了,现在能谈事了吧。”陈梅香皱着眉头,语气很是不耐烦。
宋绵思笑了笑,喝了口水道:“奶奶是想谈什么?”
“之前你结婚的时候不是把彩礼拿回来了嘛?”陈梅香说到钱,眼睛闪烁着贪婪的光,“还有宋汉文那一百,贺成也给了你。你身上少说两百二十多,这么大一笔钱放在你身上,我怕你乱花,再加上家里最近也缺钱,这样吧,这钱你拿给我,我帮你保管。”
“就是啊,我们家都是让妈负责管钱的,你这个做小的更应该把钱让妈管着。”陈多田在旁边咳嗽了一声,附和着说道。
夫唱妇随,安翠花也笑盈盈,好似很是替宋绵思着想:“这钱拿在妈手上,妈肯定会好好保管的,绝对不会丢了没了。要是我啊,也会让妈管钱。”
这你一句我一句话的,把陈梅香要钱的事说得跟宋绵思占了多大便宜一样。
林贺功和林糖心里头暗暗着急,可这件事他们不能插手,毕竟他们也不知道宋绵思是怎么想的。
“原来是这事啊。”宋绵思露出恍然大悟的模样,她一拍手道:“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感情是这件小事。奶,这事我也同意。”
陈梅香等人脸上顿时浮现出了满意的笑容,陈梅香更是头一回觉得宋绵思这小姑娘还算识趣,刚有些好感就听见宋绵思露出可惜的模样,“就是这钱现在已经不在我手上了。”
“你说什么?这钱不在你手上,在谁手上,你可别想哄人!”陈梅香立即变了脸,一双浑浊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宋绵思,咬着腮帮子,神色狰狞。
宋绵思可不怕她,她可没说假话,“奶,我怎么会哄人呢。我说的是真的,之前贺成走的时候,我偷偷把钱塞在他的行礼里面,让他带回部队里。奶,贺成这回结婚花了不少钱,我总不能让他空手回部队吧,所以就直接给了两百,至于二十,这些天我报名读书花了三块多,再加上七七八八的花销,剩下十二块六毛八。”
她说着,从口袋里把个布包掏了出来,打开后,里面果然是一沓零钱。
陈梅香等人哪里想得到这一出。
早已将那笔钱视作囊中之物的陈梅香气得手都在发抖,“好,好你个宋绵思,这么大一笔钱你就自己拿主意了,我看你是没把我当成你奶了。”
“奶,你怎么说这样的话?”宋绵思仿佛生怕陈梅香气得不够狠一样,睁着眼睛惊诧地问道:“难道我疼自己丈夫还有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