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什么时候，黎非已经醒了。
似乎看了自己很久，直到对上他的眼神，黎非才慢慢转开视线。
一双黑沉沉的眸子里，空茫茫的没有任何情绪。
那个眼神，撞疼了秦洛的心。
也不知道她看着自己在想什么？
刚才姜成的话，她是不是听见了？
如果听见了，是不是伤了心？
看着她眼神麻木的看着天花板，秦洛唇瓣嗫喏了几下，却愣是什么都说不出来。
自来淡然如水的心湖，却是惊涛骇浪。
明明不想与她牵绊太深，可越接触，越了解她的过去，目睹她和姜家人的一切，就越发的同情她……
但她不要他的同情！
秦洛心里蓦地起了一股烦躁，咳了一声，走过来坐在床边。
看着黎非掀起长睫，黑眸似有了神般追着他的身形过来，秦洛笑了笑，掩去眼底的同情，开口时声线都不自觉放柔了些，“醒了？”
黎非点头。
看她那么乖巧，秦洛本来还担心她醒来歇斯底里大哭大闹，然而看她这么平静，他又觉得也许闹一闹可能比较好。
又是一阵沉默。
秦洛觉得此时该说些什么，但是说安慰太过苍白，而且黎非那么要强的人，安慰对她来说是另一种打击。
但是什么都不说，秦洛总觉得此刻丢下她一个人，似乎太过残忍。
“你没事吧？”
没想到率先打破沉默的是黎非。
秦洛惊讶抬眼，见黎非包着一圈纱布的黑眸看过来，眼神落在他胳膊上。
她记得清楚，当时泼硫酸的时候，秦洛刚好拉了她一把，那硫酸肯定也泼到他的胳膊上了。
想到这里，黎非眼热了热。
见她关心的眼神看着自己，沉寂的眼底也起了些波动，秦洛微微眯了眸子。
奇怪的姑娘，醒来不问自己的伤，却问的别人。
看他不说话，扣紧的袖口也看不出是不是受伤，黎非吃力的抬起手想看一看。
“我没事。”
秦洛按住她，将她冰凉的手塞回了被子里。
“没事就好。”
黎非笑笑，眼眸热热的看着他，“谢谢你。”
“不用客气。”
“我是说姜成的事，谢谢你，为我出气！”
黎非说的特别笃定。
看秦洛表情微讶，却没否认。
黎非心里又是一股难言的感动。
她不傻，她看得出秦洛逼迫姜成对姜莹莹公事公办，摆明是为她出一口气，否则他没必要和姜成硬碰硬，硬是要把姜莹莹送进警局？
他是商人，官商一家是自来的道理，精明的商人绝对不会和当官的撕破脸。
但他却为了她逼的姜成那么难看。
为什么？
黎非不敢想，怕那个答案，是自己承受不起的。
她说完就别开了脸，秦洛也没再问。
黎非眼神麻木的盯着天花板，一张秀美白净的小脸上看不出情绪。
像个没有生气的瓷娃娃。
秦洛剑眉几不可查皱了一下，“想什么呢？”
黎非回了神，转头冲他笑了一下，才淡淡开口，“我在想，昨晚有人趁我睡着，想要毁我的脸，虽然没看清他的样子，但是我感觉得到，他和上次我在羁押室时想要毁我容的人是一个。”
闻言，秦洛下意识的看向黎非，想看她的脸有没有事，却只看到被纱布包裹的脸。
他忘了，她的脸已经毁了。
知道他担心，黎非笑了一下示意自己没事，“我知道有人要对我下手，所以也不敢睡着，还好躲过一劫。”
黎非又庆幸的笑了笑，却看的秦洛心头苦涩。
她没想到躲的过一劫，却躲不过第二劫吧？
大概黎非也想到这一点，对这秦洛尴尬的笑了一下，“人倒霉了喝凉水都塞牙。”
“那人有什么特征？”
秦洛自然的转开了话题。
黎非摊开还存有血丝的手指给他看，“我昨晚抓在他的后颈上，肯定有伤，而且那个人能同时出现在看守所和羁押室，想来应该是穿制服的。”
“好！”
秦洛点点头，起身就要出去时，袖子被轻轻扯住。
他垂眸，见黎非欲言又止的看着自己。
那双被纱布包裹的黑眸里，似有无数的话语涌动。
那种眼神看的秦洛心头一软，不自觉的压低了声线，“还有什么要说？”
富有磁性的声音刻意低了几分，带了些诱哄的味道。
黎非本来不想问的，却被这种声音诱惑的忍不住抬起手摸着自己的脸，“我的脸……是不是毁了？”
果然是要问这个！
秦洛静静看着她没说话。
看来是了。
黎非心里一沉，整个人像是被一股巨大的黑暗吞噬了一般。
喘不过气，看不见光，全身都是泥泞，肮脏不堪。
她拥有的本来不多，可偏偏失去的又是极为重要的。
胸口好压抑……
鼻子也酸……
想哭……
不，不能哭，哭了也解决不了问题。
看秦洛还看着自己，黎非勉强扯个笑，“没事，反正我也不是靠脸吃饭的，戴个口罩就行了，我就是怕吓到小扣子，我这个样子他看到我一定会害怕的，你说是不……”
黎非说不下去了，她眼睁睁的看着秦洛的眼神变得同情又怜悯。
却像是刀子一样，一刀一刀的凌迟着她的身体。
她疼的满地打滚，却偏偏连喊痛都不能。
看着眼前西装笔挺的秦洛，英俊，帅气，眉眼如画。
而自己，丑陋，恐怖，面目可憎！
云泥之别！
那种自惭形秽的卑微逼得她想要找个地缝钻进去，然而，唯一的一丝理智却让她挺直了脊梁。
“不要这么看着我，我说过，我不需要你的同情！”
声音清冷如霜！
看着她被纱布包裹的面容，冰冷的眼，挺直的鼻，还有抿紧的樱唇。
还有里面那个看不见的，孤傲的灵魂。
每一处，都在强烈的抗拒他的接近。
她是说过不要他的同情，但是……
有什么急急地就要冲出心口，却被他用力按下。
什么都没说，他利索的转身。
可当手触上门把时，他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难道就只有同情？”
没预料到他会这么问，黎非怔怔的看着门口背影清秀俊雅的男人头也不回，然而那口气却带着隐隐的懊恼。
黎非扪心自问，真的只有同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