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皇族中人,却偏要相信那什么异灵邪教,甚至连亲兄弟都敢痛下杀手。这么个不知廉耻的东西,如果不是因为那时候有父皇在中间加以阻拦,我早就给他杀了,哪还犯得着把他留到那个时候再杀…结果最后还要赔上父皇的命…”姜天单手攥拳,仅抬起而后坠的气力便将整张桌子砸成两段:“父皇一直都恨极了手足相残,但一辈子都狠辣果决的他,在有些时候的所作所为却又太过优柔寡断,明明可以一早解决的争端,非要等到一发不可收拾后才慢慢悠悠地拾掇…如果那个时候…”
“但你还是选择了遵从啊。”姜灵看着正大发雷霆的弟弟,语气尽量平和地说道:“在父皇面前,你不一致都是这样的吗?就算父皇做错了事情,走错了路,你总会当仁不让地陪在他的左右。我们兄弟六人,其实也就只有你称得上是最理解,最合乎父皇的心意的那个人了。也许就是因为这样,父皇才会选你当这帝国的王的吧?。”
“我还宁愿我能够早些叛逆点呢。”姜天冷言带过了姜灵以儒雅道出的慰藉,话语间满是悔恨地说道:“如果我能够在更早的时候杀了姜行,虽说六弟可能依旧不肯回头,但至少父皇就不会死了。”
“然而,在那个时候,还没有帝国龙气傍身的你,真的打得过武学天赋可以说是冠绝我们六兄弟的姜行么?”姜灵端起茶杯,从容不迫地抿了一口清茶,平和的语调哪怕是在泼冷水也没有一丝一毫的起伏变化。
“切,一码归一码。”显然是被触及到软肋的皇帝无言反驳姜灵所言,一阵思索过后只得是重新坐回座位,以说服力甚微的喟叹将话题作结,进而把话锋改为针锋相对的凌烈:“既然你的传承已经失败了,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留在这里混吃等死?”
“再怎么说我也是你哥哥啊,之前打我一拳也就算了,说话也没必要这么恶毒吧?”姜灵颇为无奈地勾了勾嘴角,将手中的茶杯缓搁在一旁,二殿下于脑海中开始琢磨起属于自个儿的未来前路。
不知不觉间站起身来的姜灵缓步腾挪至大殿正中央,眼看答案就要浮于言表之际,其神色却是陡然剧变,反手化鹰钩撤下粗袖衣袍,两指掐住丝线的边缘,旋即将其挥如长鞭,把姜天的腰肢连同椅背一起缠了个结实,随后奋然抽袖,将之向着自己拉了过来。
原本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姜天这才刚一临空,眼神中旋即便亮起了恍然的色调,化若无骨游蛇般从束缚中脱离出来的皇帝侧转身形,以万般肃穆的神情面对起那个已然变得满目疮痍的半边殿堂。
且在一息前还是金碧辉煌的殿堂,现如今却只剩半栋建筑在星夜下摇摇欲坠,不久前还和它同成一体的高柱壁画,此刻却在无声无息间变化成空幻虚无的一部分,就好似遇上燎原烈火的冰雪,连氤氲升腾的机会都不曾有,便是彻彻底底地在人间湮灭。
“啊…失手了呢…”若是沿空洞的正中心向上眺望,只见有人正悬浮在距离地面两三仗高的天空之中,飘扬的衣袖偶尔点缀着因为铁链碰撞而产生的铿锵声,连带着甚至比鬼哭狼嚎还要难听百倍的嗓音,由是便在万般死寂中勾勒出其颇为渗人的伟岸身形。
“谢风雨…”姜家两兄弟几乎是异口同声地喊道,伴随着这记呼唤奔腾而来的,还有那独属于黄门的一袭蓝袍,以及分别执掌“灵魂”与“形体”的应天者,四人并成一线,虽是被迫成为了后手,但经由彼此修为与气机所构成的气魄,却是一点儿也不弱于那位独步天下之人。
“姜家的子嗣…”因为剪了利落短发这才致使其面目的沧白如雪暴露在外的谢风雨眯起灰沉沉的眼睛,居高临下地打量起那一行五人便组成帝国至高战力的队伍,“无知无能无力,你们活在世上,当真是浪费这美好人间的资源。哈…不过值得庆幸的是,你们姜家在之前最起码还有一个拥有大智慧的人愿意归从异灵,他叫什么来着?哦对,姜行。”
“就这么着急着赶回来送死吗?你才刚刚逃走没多啊。”一面插科打诨,姜天一面抬起迎空抬起五指,顷刻成型的重压也没花多大心思,便将那前一秒还有笑傲众生之意的谢风雨给直接从天上拍了下去。
很是狼狈地坠入沙坑中的谢风雨悠悠起身,只是简单地拍了拍衣袖间染上的尘土,他便若无其事般向前大摇大摆地走去。一边走,嘴里一边发出桀桀的冷笑,叫人不寒而栗。“帝国龙气当真是很好用的宝贝啊,不过很可惜,它所能提供的支援实在太有限了,偌大的帝国,偏偏只有两个人可以调用这帝国龙气。唉,真是可惜!”
“哪来的疯子?”就像是刻意要与谢风雨一较高下的王紫宸同样是分毫不让地上前一步,也不见罗裙起了怎样的涟漪,每个人的耳边便忽然响起一阵爆鸣的破空声,就好似有高炮在耳边吐出喷涌火舌一般,震得耳膜生疼。
对于并肩而立者,只有沉响一如炮弹。但对于谢风雨来说,那一阵阵巨响就不是仅鼓动耳膜那么简单了。几乎是瞬间,瘦骨嶙峋的谢风雨整半边身子就被砸了个粉碎,由内而外的气机勃发在这位异灵教教主的身上炸出了一蓬蓬浓郁至极的血雾。
可就是这样,谢风雨仍然没有死。
半边脸都已是血肉模糊的谢风雨扬起头来,本该含糊不清的语调,此时对于每个人来说,却是如雷贯耳般清晰。
“应天者,天之道。”谢风雨将垂手抹过面目全非的脸庞,以如此简单的动作诠释了何为妙手回春,顷刻恢复原貌的异灵教教主戏谑道:“假的!那些都不过是古人所谓的说辞而已,就是专门用来骗像你们这样单纯的小孩子的!”
“你到底来这干什么的?”姜天已经不想听这人废话了,虽然四人当中任谁的实力都比不过谢风雨,但后者毕竟置身客场京师,其本身便自然会遭到帝国龙气的侵蚀。这独属于主场的优势早就已经确定五人将立于不败之地了;而侵蚀的时间一旦长了,就连拥有通天本领的谢风雨,也不可能逃得出这里了。
姜天不相信谢风雨不知道这件事,遂认定后者在京师内的停留时间必然很短,短到可能只需要三两句话的功夫,他便会匆匆离开。
“没什么,只是我异灵教有了新的护法,而我只是想要帮助他实现他的愿望而已。”谢风雨抬起不知何时恢复如初的右手,两手在空中接连拍了三下,就见一团朦胧至极的氤氲在两拨人的正中间突然盛大登场,自中飞旋的气流渐渐倒映出两个人的身影,一人手持双刀,血色红眸掠闪极致杀意;一人遍体鳞伤,仅能倚靠刻地长剑才能勉强稳住身形不倒。
“轩辕执礼?!”姜天只是一眼便认出了那个正落于下风的人的身份。
“轩辕执礼?好名字啊,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那个人的名字吧?”谢风雨漫不经心地耸了耸肩膀。
“谢风雨,你到底想怎么样?!”姜天以怒目瞪向谢风雨,掌心有金色气韵霎时蓄势待发。
“可不是我想怎么样啊。”谢风雨很是无辜地向右侧方移了几步,两手各伸一指,隔空分别点在那胜负将要立判的两个人身上,表情浮夸得一如小丑般说道:“你说的那个轩辕执礼呢,杀了我这个新晋护法的爹娘,我这个新晋护法呢,就想要报仇,一命偿一命。”
谢风雨突然两手一拍,大叫道:“嚯!天经地义呀!难道不是吗?冤冤相报何时了,所以我一向都喜欢斩草除根,如果要杀一个人,最好就是把涵盖那个人在内的方圆百米全都化成齑粉。啧啧啧,这样就不会有人在之后还跑来找我麻烦了。一劳永逸,多舒服啊?”
“你还真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哪怕是向来都以平和示人的姜灵,这时却也同样抑制不住心中的厌恶,加之以寒声说道。
“追寻真理者,必然不被世俗所认同。只有这样,真理才有存在的价值。”谢风雨一本正经地说着,同时转身,隔空向那团氤氲挥手示意:“可以动手了哟。”
“谢风雨你敢!”姜天的怒吼最终还是落在了空处。只见手起刀落的寒芒瞬闪,已无力再做任何反抗的轩辕执礼便瞬间人头落地。
大仇得报的雨夜屠夫紧握双刀,伫立在身首异处的尸体旁,微微扬起的额头映出如沐春雨甘露般的神采奕奕。
“啊?你刚刚说什么?”合拳掐灭灰色空间的谢风雨歪了歪脖子,冲姜天露出狰狞的笑容:“抱歉啊,我可没听到呢。”
“混蛋!”推拳化掌祭出粼粼金光,又有玄气于此时自九霄轰然降世,与金光共成一体,在这传承了无数命脉的帝国之所塑出霸空龙影,呼啸时百万剑雨,杀向正一脸无所谓的谢风雨。
“预言之子,可不是你啊。”就在金光将临之际,异灵教教主终是一改现世以来的疯癫,露出了趋于常态的平稳神情。
下一秒,金焰冲天而起,燃亮了昏昏沉沉的夜空。
翌日晌午。
“我已经做好去极北之地的准备了。”在驶向旷野的马车上,心怀愧疚的姜乐冥向才刚大梦初醒的陈芒郑重其事地说道。
比任何时候都要更贴近于姜乐冥的雪儿此刻正抱着白兔,很是乖巧地坐在姜乐冥的身边。哪怕不远处就是江鸣羽另有深意的眼神,她也没有流露出任何变阵的表现。
“所以…”经过一晚上的休整,内里情绪已经平复得差不多了的陈芒深呼一口气,浅叹道:“你还是放不下啊。”
“对我来说,任何事情都可以当成过眼云烟,唯独这件事,是绝对不可能放下的。”姜乐冥一字一顿地说道:“不过,现在的我,应该会用另外一种心态去解决这件事情了,至少是一种更加积极的心态。”
“极北之地所封印的,可是你师傅,剑圣敦煌专有的佩剑——念杀理之剑。你真的做好准备了?”陈芒循例问道。
“是的。”姜乐冥不假思索地颔首道。
“行吧,那我就带你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