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樱雪来自于冥界。
这句话白兰雨早已知晓,所以那股支撑着她拍案而起的愤懑,显然就不是这个重复的答案所能化解的,毕竟她想要知道的,已经不再仅限于姐姐的身份了。
既然已经知晓姐姐还活着,那么顺次排在第二的姐姐的安危,便顺理成章地在白兰雨的心中跃居先列。
眼下既是得知那一场落日轰然竟源于冥界,这个很久以来都是默默无闻的暗影世界不过是初初现世就已然展现出如此暴烈的威赫,白兰雨又怎么会不担心正置身其中的白樱雪呢?
敦煌沉稳的话语中点缀着毋庸置疑,这是他决意要将来龙去脉悉数道出的先兆。
事实上,如果没有那场突如其来的袭击,如果没有落日的晖晕席卷大地,这句开门见山的确定本应该再往后延期的,只不过人算不如天算,任谁也不会想到那一场冥界所必然释出的下马威竟会来得如此之快。
一味的掩藏事实等同于将他人心弦当成一条皮筋拼命扭紧,时间拖得越长,或是关子卖得越开,带来的反冲就会越强。
从银戒再到昨夜的楼宇对话,敦煌已经瞒了白兰雨很多事情了。而今,在这终归会迎来的避无可避之中,若是想要联合白家势力同仇敌忾从而共同御敌,这件他早已心知肚明的事情,就再也隐瞒不了了。
届时,他食指上的银戒正微微发烫,有神念从中传递,不消片刻的功夫便已直入脑海,当中轻拂的肯定与温柔更是让敦煌的决心相得益彰。
“樱雪......”白霄的瞳孔剧烈收缩,直到这一刻,当身前的独臂男子直呼出其大女儿的真名时,他这才幡然醒悟,看破了敦煌那张纵使褪去沧桑面皮,却仍然缀有岁月修容而不复往昔锐气的脸庞:“你是李若寒?”
白霄的眼神在敦煌身上停留片刻,当即便转向白兰雨身边那个仍然带着雀斑面具的雪儿,嘴里急于呼之欲出的话语被敦煌以一记轻咳所打断。
身为家主的白霄,纵使有些事情的决绝总归身不由己,但却不妨碍他那足以把控全局的洞察力大展神威。
雪儿在初临白家的那一刻,已经是当上外公的白霄便早已将注意投放在了这个与其大女儿拥有着同样银发的女生身上。尽管白霄从来都没有跟任何人提起过这件事,但他的心中,却是处处留意着这个还不知道自己身份的孙女。
跟敦煌一样,白霄同样认为自己有愧于白樱雪和雪儿,所以,他压根没有主动去见过雪儿一次,一直都只在暗处默默注视着她,并竭尽自身所能,保护着这个小女孩。
田叔为她所编织的那张雀斑面具,包括雪儿在观众席的时候,那些有意无意萦绕在其身外的无形护体之灵,其实都是白霄自己一个人的主意及所作所为。
“雪儿。”白霄在那一瞬间的眼神律动已经足以让敦煌判断出他其实是认得雪儿身份的,那么此时此刻就压根无需再收敛些什么了。
敦煌这毫无先兆的直呼其名让原本还有些愣神的雪儿激激灵打了个颤,连忙回过神望向淡然中流转着宠溺之色的敦煌,待二人四目相对,雪儿就听见敦煌这样说道:“你妈妈她还活着呢。”
那一夜未曾说给雪儿的惊喜被推迟到了今天下午,却依旧不碍这个小姑娘在众人注视下翻身而起,不顾周遭眼神,直接两个箭步飞到敦煌的身前,高高昂起的脑袋衬起激动的眸光,悉数落在敦煌的脸上:“真的?妈妈她,妈妈她还活着?”
“活着,活得好好的。”敦煌微笑着说道,而他那深情无比的眼中,也只是倒映着雪儿的面貌:“她现在正在冥界。”
“冥界?”听着这个陌生中暗藏熟悉的词语,雪儿稍稍蹙起自己的眉头,却是被敦煌用大拇指轻轻晕开。
“那是另外一个世界,与我们的世界隔了一层特别厚的屏障,所以你妈妈她一时半会儿很难回来。”敦煌看上去虽然只是在对雪儿倾诉衷肠,但他那中气十足的嗓音,其实早已回荡在府上每个人的耳畔。
“啊......”雪儿的眼眸中稍显失落,不过大体上仍旧延续着起初那欢欣雀跃的神韵。片刻之后,雪儿那与敦煌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双色瞳在框内转悠几下,当即便闪烁出一抹困惑不解:“妈妈来自于冥界,然后这个叔叔又说刚才的袭击也是来自于冥界,这......”
“这正是我接下来要说的东西。”敦煌用单手捏了捏雪儿的脸蛋,触感略微有些冰凉,兴许是面具的原因,紧接着,他站直身子,瞥过四周那悉数汇聚在自己身上的视线,缓缓道:“在那个世界之中,有一个君王,名叫列君生。”
“他无时无刻不想着君临天下,将冥界的势力彻底延伸至我们的世界,将两界融合的同时自立为王。”暂且不论列君生本人的动机是不是统治世界,至少,就目前来看,这是敦煌唯一能想到的最合理,也最言简意赅的解释。
当然,倘若列君生本人恰好参加了这场会谈,听到了敦煌这堪称是污蔑的控告,他必然会对此露出不屑冷笑。
什么自立为王,什么唯我独尊,在列君生的眼中,说到底也不过只是凡人语境之中的夸夸其谈而已,根本就已经偏离了他的目标。
从始至终,他所想的只有一个:拿回本该是属于自己,本该是属于冥界的东西。仅此而已。
不过,在场可没有人同列君生有过任何交情,又怎么会有人理解他的理想呢?
“你妈妈虽然是冥界的一员,但她却素来都不支持那个列君生的所作所为,是冥界中少有的反对派。”在稍微顿了顿之后,敦煌继续说道:“但由于势单力薄的缘故,你妈妈她很难与主流势力相抗衡。索性她在冥界地位不算低,就算是逆流而行,也没有遭到太多的刁难。”
一句话,稳了三个人的心。
尽管此刻雪儿的心中仍有千万百万个疑问想要脱口而出,但现在显然不是自己一支独大的时候,自然不能够一直霸占着敦煌不放,所以,她乖乖地回到了已经重新坐好的白兰雨身边,挨着仍旧一脸茫然的田雯灵坐下。
“你说的这个冥界的势力究竟有多大呢?”比起白兰雨同雪儿在人的关注点,白霄作为一家之主,更是要顾全大局一些。
“简单来说,冥界其实是古代的一位大能专门为了封印列君生而开辟出的另一世界。”敦煌话里有话地郑重道:“冥界初建之时,周遭全是混沌,而当中的一切,其实都是由列君生自己一人独自创造出来的。换句话说,那里本来是没有人的。”
“也就是说......”白霄显然是想到了什么,眼神当即聚齐精光。
“暂且不论冥界的势力有多少,反正当中的一大部分如要在我们的世界发挥威力,都是需要用凡间肉身来作为寄宿的灵体。”这句话,出自刘墨与南宫凌之口,两人不仅是异口同声,就连其中用语,亦是出奇的一致。
“今日出现在场上的那人,姑且先叫他林枫吧。”好一阵子的铺垫,最终还是借由敦煌之口,将话题重心再一次引回了今日的重头戏:“他是夜阁的最后传人,而他身上所承载的,是列君生的灵体。”
“冥界帝王居然亲临了么?”白霄向自己低声说道。虽然那道身影只是投影,但从那惊世骇俗的手段来管中窥豹,却依旧能瞅见来自于庞然大物的无与伦比的威胁。
“请问阁下知不知道如果冥界要倾巢而出,他们一共需要多少个宿主?”南宫凌再次扬言问道。
“这我可不清楚啊。”敦煌无奈地摇了摇头:“只不过有一点值得说道,宿主的个人实力与身体素质其实决定了冥界灵体在附身之后所能发挥出的威力,个人实力越高,寄生而来的冥界灵体就会越强,反之亦然;并不像是我们这个世界所特有的那些远世之圣,拥有着可以让人脱胎换骨的能力。”
“而且,冥界灵体寄生之后,原本属于宿主的灵犀就会被逐步蚕食与同化,到最后,甚至连肉身都会尽数归于冥界灵体所有。至于那些不幸被寄生的凡人们,基本就算是直接死了。”
“也就是说,如果冥界想要不遗余力地颠覆世界,就必须有一支不仅个体实力强大,而且还心甘情愿地付出自己生命的凡间军队在背后做支持。”白霄用手腕抵着上唇,静静地思索着:“只是有谁会那么蠢,答应这种明显弊大于利的交易啊?”
“有深仇大恨不得报的人,或是野心勃勃的人。”刘墨冷不提防地开口却是一语中的:“白龙去了南溟帝国,而那边的帝皇,似乎一直都很想把爪子伸向行天大陆,侵略天灵帝国,从而一统天下。双方的目标不谋而合了。”
“刘宰相说得很对。”家主府外,已是过了半百之年的田叔推门而入,那意气风发的样貌似乎终是重现了曾经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统帅模样,但也仅仅只是相貌了。因为这一次,他的身后还跟了一位曾与敦煌有过一面之缘的男子,那才是行天海卫现今真正的统帅:尹清。
“南溟帝国在很早以前就已经开始渗透天灵帝国了。”田敬禾是以令的身份造访于此的,而开口说话的尹清,则是代表着天灵帝国。“就连陛下身旁的亲信,南宫萧萧,也已经被人顶包冒充了。”
“两国之间必有的一战,已经一触即发了。”尹清起手向白霄作揖,举手投足之中,俨然已经有了大将的风范。“陛下这次派我前来,恰恰是想邀请白家主与我一同前往天灵帝国,共谈此事。”
“哦,原来我那弟弟脑子还没有糊涂到那一步啊。”居于白霄侧位的南宫凌冷言嘲讽道:“得亏是还认得清时局嘛。”
“长公主说笑了。”尹清耸了耸肩,擅自为陛下的解释也只能停留在这么短短的一句话上,毕竟他可招惹不起南宫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