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死了。”洛云天大脚溅落泥潭,却是扬不起半点涟漪,正如他自己所说,现在杀将洛云天,已是半步西天的灵体状态。“但在离开之前,我总得把一些事情处理了,譬如说,你。”
一指未曾绷入笔挺,就见那满脸沾染黄泥的白龙奋然起身,速度之快丝毫不见岁月在他身上应该烙下的痕迹,刹那间,漫漫黄尘铺天盖地地席卷上洛云天的眉首,遮掩后的灵气蓬然化作一弧弧锋锐前倾的利刃,不待停顿,直行横掠,只为片招间夺命封喉。
那由灵力所铸的锋然并无实体作为倚靠,自然是对敌洛云天这一幻化灵体时最佳的方案。而久经沙场的后者不可能不深谙此点,但他却偏偏不做任何躲闪,迎着黄尘昂首阔步,领着嘴角的不屑微笑,悍然沐浴其中。
“这人是疯子么...”
白龙心间下意识地说道,还没等他决定接下来的一步棋该怎么走,一拳呼啸便是稳稳当当地轰在了他的脸上,将那一张黄沙中早就皱纹遍布的沧桑撞出鲜血横流。
又一次倒飞而出,再一次狗吃屎的狼狈,甚至还由于地上那明显不合时宜,却决意跑来凑个热闹的一角小石的出现,白龙还磕掉了嘴里为数不多的一颗牙齿。
烟尘渐渐消弥,洛云天那已是千疮百孔的身形便重新形显于人间,看上去遍体鳞伤的他,气息却是格外沉凝,仿佛那贯穿到可以望见彼岸的伤口根本就不存在他身上一样。而事实也与此并无多大出入,因为待其轻轻踏足的那一刻,那道道豁口就已经开始了自己的蠕动愈合。
“这么些年来,你倒是越活越回去了。”洛云天居高临下,俯视着那用单手勉强撑起残躯的老翁,冷笑道:“当初起码还能与我在陆上对决千招而立于不败之地,现在,却是连我的拳头都防不住了。是该说岁月不饶人呢,还是说你选择的路从根本上就是错的呢?”
“呵....”吐掉嘴里的一口淤血,白龙咧嘴笑出猩红,尽管现在需要仰望别人,但他却从来不是一个将尊严看得特别重的人,所以也就没有什么好避让的:“至少......我生存下来了,而你们....没有一个。”
“要是我在这里把你杀了,你的一切努力不都付之东流了么?”洛云天缓缓蹲下,由氤氲亮光构建而成的身体随着他的动作而闪烁,似乎随时都有将要消散的可能。
“如果你可以的话,一早就该这么干了。”白龙将部分气力蓄上舌尖,对准在那缺掉门牙后,向前奋力一顶,便将残留于其中的牙根吐了出去,直飞洛云天的脸庞,却是从其额间贯穿而过。“又何必要多此一举呢?”
“看来你很了解我。”洛云天故意装出一副破绽百出的不好意思的神色。
“您可是当初杀伐果决,威名远扬万里的铁血将军啊,只可惜,现在没几个人记得起你了。”因为门牙的突然空缺,让白龙在说话时有些漏风,但也因此因祸得福,使语气更显嘲讽。
“历史的洪流就是这样,或流芳或遗臭,后面都得加个时间界限,日子一到,那时候的人们哪还记得你们曾经做了些什么。”
“挺有意思的。”洛云天的举止依旧洋溢着显而易见的云淡风轻,一举一动除却那周身闪烁的微光之外,就与正值壮年的男子根本没什么两样,很难想象就是这样的人,居然比时下满面鲜血的老人还要风烛残年。“要是换成以前的我,或许还会有些心思与你唠嗑一阵。但正如你所预料的,我已经不行了。”
“如果你不选择向我出手,你最起码还能有三年的老命呢。”白龙费尽千辛万苦才勉强拱起上半身,艰难坐起,背仰一道绿荫。“将军呐,还是太着急了些。”
“我可不想把那种恶心的感觉在心里头多忍三年,那样就算能是寿终正寝,我也绝对死不瞑目。”
洛云天攥紧单拳,如一颗炮弹般爆出煊赫,眼瞅着是径直砸向白龙的拳风,却在将临的那一刻瞬间被无形之力向左牵引约莫一寸的距离,就是这小小的一记偏离,却是让洛云天的铁拳错过了毙命的机会,威能赫赫在那无辜粗木的树干中猛然爆发,将其炸成齑粉飘零。
再一次失了支撑的白龙立马往后倒去,后脑勺没有任何防备之意地撞在草坪上,尽管没有如似撞上钢板那般的疼痛欲裂,但脑袋里面仍然是嗡嗡作响。
“哈哈哈哈.....苍天还是公平的.......”躺卧在青色的床铺上,白龙仰望着婆娑树影外投射而下的金光灿目,情不自禁地大笑出声。“老夫...命不该绝呀。”
从蹲坐恢复站立姿态的洛云天不再出声,不能再出声,光是微微抬头,他的身影便是更加虚幻,大限,终将如期而至。
最后一抹柔光自眼神投射而出,遥望天边的骄阳,洛云天纵使明知自己嘴角的轻勾很有可能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但他照样笑了,露齿地大笑,是究其一生也从未有过的开怀大笑:“接下来,就看你们的了。”
来自秘境深处的神念轻动顺着冥冥之间的单向联系传递进审判的耳中,倾诉出最后的嘱托。于是,她带着身边仍然虚脱无力的白临霜,朝后深情回望:“父亲......”
擎神木下正闭目养神的刘墨忽然睁眼,他先是远眺裂隙毒潭的所处之地,那密不透风的树荫屏障对他而言,似乎并不成障碍;在那里稍作停留之后,他又转向了与之截然相反的方向昂首仰望,碧蓝的天空中似乎有两点星光若隐若现。
“云天,真是辛苦你了。”刘墨由衷地说道,看似不经意的一记瞥眸,却是让他得以看清天边的那人面庞,那张尽管只是初初相遇,却已经是无比熟稔的脸庞,那种感觉就像是,是自己的一部分一样。“接下来,就好好休息吧。”
纵观千古云生,白玄齐天下第一,这是公认的事实。当年的他,本可瞬杀武艺登峰造极的白龙,却偏偏念及二人的兄弟之情,遂采取以命作引的封印方式,拔剑自刎于沙场。
可没有多少人知道,当初白玄齐的抽剑自刎,虽然终结了其辉煌的一生,但同时间也将其毕生精魄分成两份传承于世,当中有一入世感悟凡尘,另外的那一个则魂归故里。
与白龙生来便有渡鸦为伴一样,白玄齐出生的那一刻,与之一同降世的还有一株开在世界顶峰的紫金莲。
数万年的轮回,入世之魄或已轮转多代宿主寿命,但回归紫金莲的那抹神魄却是一直都在借天地之灵气用来温养着自身。
直至约莫三十年前左右,那朵紫金莲才彻底凋谢。纷纷落下的花瓣在还没有坠地的那一刻便已化作剔透的液体,逆重力般扶摇而上,在寒风中伫立。
凋谢的花瓣均效仿着此等做法,最终,它们在半空中凝出一个小紫人的形状,四肢健全,五官端正,除了身体实在是过于娇小之外,其他的一切都与常人无异。
而后,花茎腾飞,近乎两米多长的玉条在空中盘旋四十九日后,终是化作那么一小滴的雨点,坠在泥人的天灵盖上。自那一刻的光芒大放开始,刘墨便出生于世。
刘墨生来便是二十多岁的模样,与敦煌在第一次相逢时是如此样貌,哪怕是到了现在也是没有丝毫变化。
他的精魄包括身体在内,均是承于前世的白玄齐,但却并不完整。入世的神魄仍然徘徊着,尽管世界在冥冥之中有股牵引,但刘墨却始终没有尝试去找这个原本就是从自己这里分离出去的魂魄。
而实际上,如果可以的话,刘墨甚至希望这一生都不需要与之相遇,毕竟,入世之魄基本就等于另外一个全新的生命了。就算刘墨是其本源,他也不可能去强行剥夺一个既成的生命,仅仅只是用来完善自己。
但也只是没有那个道理而已,并不代表没有必要。一旦白龙真的在密境中找寻到恢复巅峰的契机,刘墨说什么也得与那人融合了,因为只有那样,才可以治住君临天下的白龙。
承载着剑圣冠冕的敦煌当然也可以敌过白龙,只是刘墨看得出来他的气机,他的命数并不在于针对白龙,这一位挚友有着更为重要的使命。所以,刘墨不能劳烦他。
至于那南宫家的小伙子,行事布局固然谨慎,但还是太过年轻了,一本蓝皮的预世天机册可说不清楚白龙的恐怖究竟在哪里,要是只让他一人,或是天灵一国去进行打击,被白龙以一己之力颠覆全国也不过是时间的长短罢了。
综上种种,作为转世的刘墨只能劳驾当年的白玄齐重现江湖,尽管这样做很有可能将白家延续数万年的气机彻底斩绝,但比起天下大义,仅此一家的牺牲又算得了什么呢?
“由我亲手创下的一切,就要完结了。”刘墨的声音变得尤为空灵,冥冥中似与天地有所共鸣,道出的一字一句,更是有玄妙法则蕴含其中。
“只是...好不容易才盼来的二世共存,现在可能又要挪上万年的大期,才能再次相遇了啊。”正经的时刻仅有刹那,待刘墨再度开口时,便再无出世圣人的风范了......
苍风和姜乐冥是在昨天下午才跟田叔他们会合的。
自从黑雀在金色沙滩为苍风缀上同其一脉的鲜血后,他便是变得愈加意气风发起来,原本就只有成年男子一般高的原身,现在更是向小丘的身形迅速发展着。只不过是静静地站在原地,就有一种鹤立鸡群的感觉。
至于破屿过后的姜乐冥,也有了相应的成长,当中最明显的,就是更具男子气概了,各种意义上的。原来,满头银发的雪儿还高了姜乐冥一个头,现在后者却是已经赶超了之前还被他一口一个姐叫着的雪儿。
周身上下并不像常人所言那般洋溢着青春的味道,相反,而是更近似于壮年男子的汗臭味,嘴唇上的胡子亦是从萌芽阶段转入茂盛。
当然,回来了并不代表受难结束了。苍风倒是可以歇息,可姜乐冥就没有那么好运了,被敦煌委以重任的陈芒直接就是两个蛮不讲理的闪身,将其直接拉到不知道什么地方去试炼了。
期间有一个插曲,平常对于陈芒的神出鬼没向来都是束手无策的姜乐冥,在昨天,竟是出人意料地接下了陈芒前递的右手,甚至还逼得后者使上四分力,才像以前那般带走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