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元气满满地睡上一觉,爬起身来,雪儿心满意足地打着哈欠,这才刚一直起腰板,肉糜的芬香便已扑鼻而来,她侧过脸,看到本该是空无一物的木桌上,如今已然摆好了各式各样的早餐,敦煌就静静地坐在对桌,微笑着招手。
“你可真能睡呀。”纵使一夜不曾入眠,从敦煌的脸上倒也看不出半点疲倦之色,他一边以单臂轻推着泛出腾腾热气的肉粥,一边略带调侃之意地说道:“这都太阳晒屁股了才起来,饿了吧?”
“还不都是因为妈妈的故事实在是太好听了,搞得我好晚好晚才睡着。”雪儿努着嘴,挪动着细如竹竿的白皙双脚从床上爬了下来,还不忘回望身侧那早已空空如也的又一床铺。“碧尔姐呢?她去哪了?”
“碧尔啊...”回想起今日凌晨青光掠影的那一幕,敦煌只得暗暗叹息,“她今天一早就醒了,现在应该在外面散心吧,别担心,有姜乐冥跟着她呢,赶紧吃点东西吧。”
“原是这样啊。”雪儿若有所思般点点头,一张稚嫩的脸上好不容易才装出的深邃,却被敦煌递上前来的一个肉包子给砸了个稀碎,在咕咕哀嚎的肚子面前,什么东西都是浮云,唯有果腹之美食最得人心。
敦煌给雪儿准备的早餐不算丰富,却也做到了最好,皮蛋瘦肉粥配着干拌凉面,再加上几个肉包子,既满足了雪儿偏好辣香的口味,也其分量不多不少,刚刚好够填饱她的肚子。
“叔叔你不吃么?”就在大快朵颐到半途的功夫,雪儿这才想起了一直未动碗筷的敦煌,她拎来一个完好无损的肉包子,在敦煌的面前晃了晃,略泛不解地问道。
“我早就吃过了,你自己赶紧吃吧,吃完了我们就得去码头了。”解释之余,敦煌还顺手从裤袋中抽出一条蓝巾,仅以双指虚空微转,腾飞的丝巾便稳稳落到雪儿的手腕上,绕出一个小结,将其原身固定。“要是迟到了,可就麻烦了。”
“呜呜呜呜!(不会迟到的!)”一听麻烦二字,雪儿二话不说,抱起一碗瘦肉粥便拼命往嘴里灌,敦煌刚想劝阻来着,她就已经拍下了空空如也的瓷碗,同时接过一旁的木筷,如风卷残云般清扫着桌上的一切。
不过四分之一柱香的功夫,桌上不算丰富,但分量不少的早餐就只剩下了一干二净的空碗。
“额~”迎着敦煌隐隐挑眉的惊诧,雪儿仅以一声饱嗝作为回应,用手帕抹去嘴角的残渣,双脚轻轻一跃,连蹦带跳地来到了敦煌的身边,小手拉起敦煌仅存的单臂,微声道:“走吧走吧!可不能迟到了。”
“你是有多想见你小姨啊。”敦煌微笑着揉了揉雪儿的满头银丝,至于当中组成究竟是苦涩还是无奈,也就只有敦煌一人才知道了。掀开由剑气铸就的无形门帘,他领着雪儿,不迅不急地步出了这家客栈。
触龙境的内围是茂盛无限的竹林,外围则有一圈排列整齐的杉木林,高挑的葱郁隐着蓝天,却掩不下源自骄阳的金光流转,也就自然盖不住人的倒影。
赤着双脚的碧尔就站在这片杉木林中,不改本色的青碧连衣裙依旧披身,但却再没有了曾经的神完气足,一双美眸中回旋的,也只剩下了浑浊。
“夜雪...”她低着头,不尽的晶莹剔透自浑浊中流淌而下,跌在青草上,撞下无辜的露珠。仅用她的眼睛才能看见的掠影无限袭来,彼此缠绵,构出一道奋不顾身的影子。
纵使他的全身乌黑,点在眸间的晶莹却熠熠生辉,前递的双手汇着纯粹的银光,以以命换命的方式,强行将自己从死神的镰刀下救了出来,而自己,却万劫不复....
虽为蛇妖,但碧尔却从来都不是一个冷血的妖精,相反,她的心思细腻,天生就有人间医者的风范,不然也就不会在他人遭逢性命危机时出手相助了。但也正是这层细腻,才会让她对杜夜雪的舍生相救念念不忘。
敦煌是碧尔一生里遇见的第一个人类朋友,而杜夜雪则是碧尔一生里遇见的,第一个向她表示爱慕之情的人类,也是第一个愿意为自己奋不顾身的人类。
现在的碧尔,根本就没办法阐明自己对于杜夜雪的情感究竟是怎么样的,是愧疚?是歉意?亦或是某种更深层次的东西?她不知道。对她而言,唯一知晓的,不过是心间久而不歇的撕裂之痛罢了。
当碧尔潜心在属于自己的世界中时,姜乐冥就正坐于一旁的杉木树下,他不发一言,也没有尝试着去安抚碧尔几近崩溃的情绪,他只是按照敦煌的吩咐坐着,静静地坐着,直到......
“碧尔怎么样了?”那是来自天边的一处空灵之音,回荡在姜乐冥耳畔的一刹那,便让后者辨出了其始作俑者究竟是谁。
“师傅...碧尔姐她...”姜乐冥转脸望向满目消沉的碧尔,暗暗咽了一口唾沫,一番心里挣扎后,才慢慢说道:“情绪仍然不是很稳定...杜夜雪前辈的死....对她的打击很大...”
姜乐冥也是前些天才从敦煌口里得知的这件事。
“这样啊...”那端的敦煌亦是仰天长叹,“你叫她过来吧,就说杜夜雪之前用东西嘱托我交给她,她看了这些后,情绪应该会好一点的吧。”
“明白了师傅。”姜乐冥抚着杉木树体站起来,慢步踱到一脸沉痛之色的碧尔身旁,清了清嗓子,一边极力避着雷区,一边缓声支吾道:“那个...碧尔姐...我们先去找师傅吧..师傅说...他有东西要交给你...是...杜夜雪前辈的东西...”
扬起浑浊不清的眼眸,碧尔深深地望了一眼额间冷汗直冒的姜乐冥,一寸一寸地点了点头,好半晌,才吐出一句话:“我明白了...走吧....”
“恩。”姜乐冥双手比出“请”的姿态,示意碧尔先行,后者亦不多做谦让,单纯地在虚空上裂出两道青光,抬足步落其中,瞬息无踪。见碧尔已然冥飞鸿鸿,姜乐冥便是紧随其后。
碧尔的闪身是无上优雅的,而姜乐冥的方式却颇为简单粗暴,他仅以双脚撼地,待泥泞炸出龟裂之时,他便乘势飞上云端,于几次起伏中,朝着既定的目标码头前进。
已经快到登船的时间了,除却已经在路上的碧尔与姜乐冥,煜弓国的将任女帝:欧阳辰凌,却是一点出现的迹象也没有。
“辰凌姐她不来么?”雪儿扬眸看着宛若一座沉默高山伫立身侧的敦煌,轻声问道。后者则是带着一脸的轻松,慢慢地摇了摇头。
“她做出了选择,是不会跟我们一起去的了。”蓝色的卷轴之所以能将欧阳辰凌传送至敦煌身旁,乃是因为它的本我化身就是相伴敦煌近乎于一生人的念杀理之剑。
“是这样么...”雪儿颇为遗憾地哦了一声,回眸间,一道青碧色掠光已然流转于她的美眸前,转瞬间,一道高挑的俏丽身影已是从中探出白皙玉手;紧接着是绚丽的青色连衣裙;最后便是一张缀着病态苍白的脸颊。
“碧尔姐!”雪儿欣喜万分地喊了一声,却只是换得碧尔有气无力的回应,再不见凶厉竖瞳的眼眸五味杂陈,正徐徐望向敦煌。
深明其意的敦煌伸手从斜挎的背包中取出了一张略显残旧的日记,这是只属于杜夜雪一人的创作,记载了他一生人的全部,从他被碧尔救下将亡命开始。
得到了此行应得的报酬,碧尔也不多走远,乖乖地绑上同属敦煌递来的蓝巾,就安安稳稳地坐到一旁去,默默地读起了当中的精简。杜夜雪所写仅是简简单单的文字描述,里头没有任何华丽的辞藻,也不带任何的修辞,可偏偏就是这种简单到骨子里的措辞,却让碧尔湿了眼眶。
听着晶莹坠地的破碎音,雪儿想去安慰屈居一角的碧尔,却被敦煌以柔劲拉住了身子,后者冲她摇了摇头,单手举一示意其噤声。
不一会儿,姜乐冥亦是风风火火地赶到了这座码头,纵使尽力隐着气息不外露,但那宛若流星般的身形,还是或多或少惹得不明真相的群众围观惊叹。
“师傅。”纵使姜乐冥迅速收敛身形,摆出一副毕恭毕敬的架势,但也免不了被敦煌抬掌切出一个手刀砍在他的额头上。
“怎么跟你说的?行事要低调低调,你如此风火,是想怎么样?作秀啊?”敦煌语不点恶,但听在姜乐冥耳里却如重雷爆鸣。
“我错了。”姜乐冥呜咽着回答道,满是委屈的语气里流淌着对于敦煌那发自肺腑的敬畏。
“也罢,都要走了,就让你疯疯吧。”敦煌耸耸肩,这前后态度相差得不是一点半点,一时间让姜乐冥不知该说些什么。
“陛下到。”突然响起的嘹亮让全场为之一惊,尤其是做着普通买卖的平民百姓,在听到此声高扬后,纷纷改用双膝跪地,恭迎这一位甚少行出竹林的女皇陛下。
但除了这些女帝的拥护者外,仍有某些敌对势力就像是相约好一般大摇大摆地走在街上,为首的那一位男子约莫二十五六,满脸纨绔的桀骜之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