披上长袍的敦煌姑且狼狈稍减,上半身的白色绷带尽数被掩去,但右袖的空洞与软塌,却依旧叫人挪不开眼。
满是补丁的长袍配上一脸胡子拉碴的敦煌,再加上右手的伤势,这一次,他真的跟乞丐的形象,有九分相似了。
“穿着怎么样?不会不舒服吧?”虽说辰凌本人是穿惯了由麻绳碎布制成的衣物,习惯了那种粗糙感,可她毕竟不是敦煌,也不知道后者能不能习惯,毕竟,单从那件黑色长袍来判断,他应该是着惯丝绸的富家子弟才对。
“还行,对我来说,有的穿就行了。”敦煌耸耸肩,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仅存的左手在半空中划上几圈,正熟悉着“缺一门”的别扭。
“对了。”看着正热身的敦煌,辰凌仿佛想起来了什么,转过身,几个箭步的功夫已然跑得老远,那焦急的样子看得敦煌心中一阵不解。
正当敦煌一头雾水之际,辰凌已然抱着一柄长剑跑了回来,一路上气喘吁吁的,尽管她是双手捧剑,仍难免有些吃力的感觉。
那柄长剑通体笔直,剑鞘呈纯粹而幽深的黑色,鞘身上有无数道细微的裂纹与擦痕,从中流转着淡淡的深蓝光辉,正向彼此缓缓蠕动着,似在自我修复。
长剑的惨烈不仅如此,当中最为显眼的,莫过于其正中间的位置:在那儿,一道巨大的碎口历历在目,近乎没进了剑身一半有余,虽然周遭仍有同样的深蓝蠕动,但显然不是一时半会就能恢复的。
当敦煌的目光扫过那一柄战痕累累的长剑,他紫蓝色的瞳孔顿时收缩,心中无限的情感更是油然而生,有心疼,有愤恨,但更多的,则是无尽的感激。
在那近乎毁天灭地的金色海洋中,是它拼尽全力,甚至不惜自主引动灵犀,以自身之凌冽汇聚成如若铜墙铁壁的护体罡气,悉数内蕴至敦煌体内,这才保住了后者的五脏六腑不被金光所伤。
如若不是灵剑救主及时,或许地玄硫金仍不足以杀死敦煌,但它能够造成的伤势,也绝非仅仅只是断去一臂这么简单了。但这种强行的催动方式,带给敦煌“老伙计”的损伤,却依旧是不可忽视的。
灵物有罡,自主护形,在一般情况下,地玄硫金能带给它的伤害绝对有限,顶破天也只是几道划口而已;只是,在那时候,它却把自身的护体罡气尽数转移到了敦煌体内,令自己的本体暴露于地玄硫金的轰炸之下,在防御锐减的情况下,它的遭遇,就显得尤为惨烈。
在煊赫的金光璀璨中,它不知道崩了多少道口子,能够勉强护住剑身不断,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这是两天前砸到我花园里的,应该是你的东西吧?”辰凌脸上挂着晶莹剔透的水珠,不知道是汗水还是泪水,走到敦煌跟前,一边小心翼翼地提防着那个巨大的缺口,一边将长剑从怀中抬了出来,好让敦煌更为仔细地端详一番。
敦煌有些落寞无光的眼神游走在那柄“千疮百孔”的长剑之上,一遍又一遍地扫过那惨烈的伤痕,最终定格在那一破口之上。望着那一道缺口,久晌,他才长叹一口气,有些哽咽地说道:“对...是我的...”
“这个缺口可不是我弄的...它一落下来就..就这样的..可不是我整的昂...”听出了敦煌话音里的失落,辰凌基本就已然能够断定这柄长剑与敦煌的关系绝对非同一般,也因此,她急忙解释道,唯恐敦煌会怪罪于她一样。
“这我当然知道。”辰凌的慌张是显而易见的,加上她还捧着那柄长剑,俩俩相加,哪怕连注意一直集中在长剑上的敦煌也能轻松留意到。
“它会变成这样,都是因为我。”敦煌唏嘘着,独存的左臂前探,从辰凌手中接过了那叫辰凌倍感吃力的黝黑长剑,五指刚一碰上剑柄,一阵清凉伴着肃杀之气顿时回荡在他的脑海心神之中。
“没想到你也吃瘪了呀。”感受到那有些色厉内荏的凌冽清冷,敦煌倒是不慌不忙,处之泰然的同时,脑海中还分出一道神念,打趣般回应着那来自强弩之末的威胁。
或是察觉到那轻佻嘲讽中的熟悉,本回旋着凌冽的清冷顿时一收,重新绽放出幽怨的蓝光,萦绕在敦煌的脑海,也映照在那黝黑的剑尖。
“是是,全都是我的错。”敦煌耸耸肩,神念微动,将自己的敷衍传递到那阵幽蓝之中。
得到反馈的幽蓝再起光辉,不顾外人般接连闪烁三次,看得一旁的辰凌是一脸诧异;而反观敦煌,却是嘴角带起一丝释怀的微笑,于心底淡然道,“我伤口复原得还算好吧,反倒是你,再不老老实实休息会,那后果可就严重了。”
出乎意料的,对于敦煌这一次的关心,那向来喜欢与其反着干的幽光却是第一次偃旗息鼓,有了妥协的意思。一息间,只见那本是萦绕于剑尖的氤氲之气顷刻溢出,顺着残破不堪的鞘身勾勒出笔直的掠影,荡起无比夺目的炫光。
至于那沐浴在光晕之中的长剑,则是飞快地缩小着,眨眨眼的功夫,俨然是化身成为一道小小的剑形花纹,通体天蓝,悄无声息地攀到了敦煌的额间正中,在辰凌舌桥不下的注视下,与其融为一体。
那阵摄人心魄的天蓝停留在敦煌额间也仅仅只有三次呼吸的时间,时间一过,那剑形花纹便是冥飞鸿鸿,再也寻不见踪影了,而与敦煌近在咫尺的辰凌似乎根本不敢相信刚才发生的一幕幕,一个劲地搓揉着眼睛,目光更是寸步不离敦煌,看得后者一身发麻。
“你在找什么呢?”敦煌轻轻咳嗽一声,将辰凌从自我沉醉的寻觅中唤醒。
望着敦煌那透露着几分尴尬之色的奇眸,辰凌这才意识到自己逾越了,赶忙后退一步,怀揣歉意地挠了挠头,诚心说道,“抱歉...我..我不是故意的..”
“你还没告诉我,这边最近的森林在哪里呢。”对辰凌的冒犯,敦煌显然没有什么深究的意思,只是稍微耸了耸肩,便一笑过之了。
“啊...对...”直到现在,辰凌才终于想起来自己一直没干的事情了,“从这儿出发向北走,大概二三里,是一片红树林;向东走的话,就是这个岛上最大的森林了。”
“还有红树林么?”敦煌若有所思般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尽管红树林并不是他此行的目的地,但却或多或少给了他一点关乎于自己现如今身在何方的线索。“这儿应该是七星洲第三偏岛吧?”
“对。”辰凌毫不犹豫地点点头,整个七星洲一共有七片岛屿,包括主岛在内,也就只有这第三偏岛上才拥有红树林群了,所以对于敦煌的果断,她才不会感到什么诧异,最多也只能说敦煌对七星洲很熟悉罢了。
“我原来飞了这么远嘛...好一朵死亡之莲...好一个地玄硫金啊...”敦煌苦笑一声,即使心中有千百个不愿意,可他也依旧不得不承认那地玄硫金的威力。
七星洲第三偏岛,单就地理位置而言,是最为远离主岛的一片岛屿,其面积也排在倒数第一,开发所带来的经济效益几近于零,因此七星政府基本上是放弃了这个可怜的第三偏岛,仍由其在海浪中自生自灭。但正也是得益于此,这第三偏岛,才保留了整个七星洲上,最为原汁原味的自然生态。
一阵感慨过后,敦煌长吸一口气,顺着那晒在身上的温暖转过身,认准了自己此行所应要走的方向,同时左手探进口袋,将那一颗已然化成纯银色的丹药抛给了站在一旁的辰凌。
“我去去就回,期间,你可以把这颗丹药含在嘴里,这样有助你之后的药效吸收,但千万千万不要吞下去了,不然就前功尽弃了,明白吗?”
有惊无险地接下丹药的辰凌,只是刚点个头的功夫,敦煌的身影已然是冥飞鸿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