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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吏部尚书府。
  今日来参加秋日宴的宾客,男人们在前院,女眷们在后院。
  前后院虽然隔了些距离,但因为两拨人都在阁楼上,是以能轻易听见对面的谈笑声。
  前院,吏部尚书杜崇正和一群人吃酒。
  其中最引人瞩目的男客,不是相貌堂堂、一表人才的承恩侯林靖康,而是一个穿明黄色蟒袍,模样温润、周身气度非凡的年轻俊俏男子。
  这人便是当今太子梁珏。
  他幼时落马摔伤,左脚有跛疾,因此就是否继位大统之事,备受朝臣非议。
  跛脚天子,有损颜面。
  有太子在场,男客们便拘束了些,不似女客那边热闹。
  是以,顾青奚扫射全场的清脆声音,便清晰的传了过来。
  “我既然都来了,哪有坐着观赏的道理,少不了要露一手给大家瞧瞧。”
  “……这满院的海棠秋色再美,还能美得过我这张脸去?”
  嚯,这女子好大的口气。
  将顾青奚的话尽收耳中,在场的男宾们眼睛里都带着了点心痒难耐的好奇。
  毕竟……谁不想一睹美人芳容呢?
  “哈哈。”
  吏部尚书杜崇年纪大了,忍俊不禁道:“这是谁家的女眷,这般……”
  至于这般什么,他到底是没好意思说。
  顾青奚开口的瞬间,林靖康便认出了她的声音。
  他蹙起眉头,脸上浮现出一抹愠怒。
  来时明明交代过这女人,让她低调些,没想到又出来丢人现眼。
  “是我夫人。”
  在一片揶揄的目光中,林靖康说道:“让大家见笑了,她这人向来没什么分寸。”
  承恩侯的夫人,那就是顾川大将军的嫡女,京城有名的草包美人,顾青奚。
  听到林靖康的话,坐在主位的太子梁珏失笑道:“竟然是她。”
  镖旗将军顾川的儿子顾青厓,和太子梁珏年纪相仿,曾经做过太子的伴读。
  因此,太子和顾家颇为亲近。
  只不过终究男女有别,梁珏倒是未曾见过这位顾家女。
  被诸多揶揄目光盯着,林靖康只觉得丢人,沉声道:“她这人愚钝且不自知,我回去定当好生管教。”
  听闻林靖康这般贬低顾青奚,太子微微蹙眉。
  但这终究是别人的家事,他未曾开口多言。
  后院。
  经过顾青奚一番扫射,夫人小姐们没人敢再来触她霉头,消停开始作画赏花。
  而在自己袖中发现香囊的青奚,作完画后陷入沉思。
  她不知道这玩意儿是作何用的,但可以肯定,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
  指不定下一秒,一个小小的香囊,便能让她深陷杀局。
  得想个法子,把这烫手山芋丢出去。
  “侯夫人怎么出神了?”
  尚书夫人就在顾青奚旁边坐着绘画,注意到她走神,立刻关切的看过来。
  然而瞧见青奚作的画,没忍住惊呼出声。
  这时候,大家的画基本都已经陆续绘制完成。
  温芳菲画的那副秋海棠,令诸多夫人小姐们频频夸赞。
  “难道是侯夫人丹青之术过于平庸,画不出自己的美貌,竟惊到了杜夫人的眼睛?”
  听见尚书夫人的惊呼,刚才被顾青奚怼到气闷的林婉之立刻便嘲弄道:“不如杜夫人来看看芳菲的作品,当真称得上一绝呢。”
  温芳菲有些赧然,嗔怪道:“林姐姐莫要取笑,我也只是画出海棠的三分美罢了。表嫂她将门出身,本就不善丹青,是以技术潦草些,也情有可原。”
  她这番话,也不出意外让在场的夫人小姐们心思活络起来。
  对呀,顾青奚长得再好有什么用,她可是出了名的草包美人,能画出来什么鬼玩意儿?
  到最后,还不是丢人现眼。
  可万万没想到,听完温芳菲的话,杜夫人半点没有理会。
  她盯着顾青奚作的画,良久后震撼道:“想不到,侯夫人竟有如此丹青绝技。”
  顾青奚笑了笑:“夫人谬赞,我瞎画的。”
  她俩的对话,让在场众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林婉之是个急性子,一把将顾青奚的画板翻面举起来对着众人,嘲笑道:“既然如此,那就让我们来欣赏一番侯夫人的大作吧。”
  然而,在场所有人,包括温芳菲在内,都死死地盯着那副画,集体失声。
  尤其是温芳菲,她轻咬住嘴唇,满脸不可思议。
  看着顾青奚作的那副画,再想想自己刚才说‘表嫂不善丹青’,温芳菲只觉得脸色火辣辣的疼痛。
  见鬼,这蠢女人怎么会有如此惊人的丹青术?
  “哎?你们愣着干什么,难不成她把自己画成鬼,惊到你们了?”
  林婉之觉得有些奇怪,她一边嘟囔着,一边将那副画翻转过来,片刻后瞪圆了眼:“这……”
  前院。
  阁楼里的男人们听闻动静,知道是顾青奚那副画做好了,都下意识看过去。
  然而因为有屏风挡着,也看不出个什么。
  恰逢这时,林婉之举起了顾青奚的画板,嚷嚷着让众人观看。
  那画板被高高举起,从屏风中露了出来。
  吏部尚书杜崇惊咿出声。
  在场诸多男客,包括太子梁珏都下意识瞧了过去。
  有人在惊呼。
  唯有林靖康没有抬头。
  因为他知道顾青奚的丹青水平,多半又要成为谈资笑料。
  直到杜崇赞道:“不愧是顾家女,不仅模样绝佳,竟还有颗木兰心。”
  木兰心?
  林靖康被杜崇这话说的有些疑惑,蹙眉抬头看了过去,然后一时间彻底征愣住,满脸难以置信。
  这……竟是顾青奚的自绘图?
  就见那副从屏风里探出来的画作上,一位骑着汗血宝马,手持红缨枪,身披铁甲的女将军迎风而立。
  远远看过去,模样虽然瞧的不太真切,那巾帼肃杀之气却扑面而来。
  好似下一秒那女将军便要从宣纸上跃出来,奔赴战场杀敌。
  也难怪这画一亮出来,让包括温芳菲在内的全场女眷怔然失声。
  内院。
  “这……这……”
  林婉之盯着手里那副画,‘这’了半晌说不出来话,最后硬着头皮嘲弄道:“你倒是会给自己抬高轿,区区一个弱女子,还肖想上场杀敌。”
  “虽说女子体弱,大部分没有杀敌资质,但你也不必这样妄自菲薄,木兰从军的故事,想来不用我讲给你听吧?”
  顾青奚说这话的时候,瞥了一眼前院方向的阁楼,冷声道:“别人道你是弱女子,你便以弱女子自称,人若是都活成你这般没骨气,那还有什么意思?今日我有一颗杀敌之心,来日谁敢说我一定没有策马扬鞭出现在战场上的可能?少年负壮气,奋烈自有时。”
  林婉之被怼的脸色涨红,哑口无言。
  前院的阁楼上,同样一片静默。
  片刻后,就见一向温润谦恭的太子端起杯子,仰头灌了一口烈酒。
  好一句少年负壮气,奋烈自有时。
  梁珏挪动了一下自己的跛脚,用咳嗽来压住眼角那一丝红润泪光。
  曾经,他也是可以策马扬鞭,上场杀敌的……
  如今却只能困在这皇城里,接受父皇、百官怜悯、嘲弄、惋惜的注视。
  他不甘心啊。
  梁珏本以为,自己早已认命,未曾想今日顾家女的一番话,就让他心潮澎湃起伏。
  这顾青奚,无愧是将门之后,哪怕是女子,一番肝胆言辞却令人心折。
  吏部尚书杜崇也是个性情中人,直接出声赞叹道:“说得好!”
  瞧着在场众人对顾青奚赞不绝口的模样,林靖康颇有些不习惯。
  但必须要承认的是,方才这女人的一番话,竟说的他也有些动容……
  “说得好!”
  杜崇浑厚的声音从前院传来,女客们一阵惊诧。
  这个时候大家才知道,感情那边竟然能听到她们的谈话声。
  “想不到啊,侯夫人竟有如此丹青绝技。你瞧,连我家老头子都夸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