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轻墨定了定心神,继续说道:“皇帝冷血无情,哪怕面前的女人已经怀有身孕,那是他的第一个孩子,依然无情的要挥剑砍下去,想要将女人拦腰砍成两半,不想让世人知道这个孽种的存在,因为于他来说,这是莫大的耻辱。
“也许是上天可怜,她又侥幸的活下去,却没有挺过生产的那一晚……她甚至都没有来得及告诉孩子,外祖的愿望与大业,没有告诉孩子家族的仇恨与怨愤,就这样与她的孩子天人永隔。”
说完,他重新看向濮阳瑄。
“如果你是这个孩子,听到这样的身世,会作何感想?”
薛瑾仪也望着濮阳瑄,沈轻墨对他的身世了如指掌,同样是无形中在进一步说明他自己的身份。
看来在经历了挫败之后,沈轻墨打算“兵行险着”了。
因为濮阳瑄也许对他来说,是至关重要的。
但是做为这个故事的主人公,被描述的如此之悲惨,濮阳瑄的脸色淡漠的仿佛他是用冰块雕刻出的人形,冰冷的,没有感情。
她能够想到濮阳瑄此时此刻的心思,所以微垂下眼帘,什么都没有说。
沈轻墨等了会儿,见濮阳瑄没有回答,带着几分不耐烦催道:“楚王殿下,您认为呢?”
濮阳瑄一脸正经的问道:“我会好奇她是怎么侥幸活下来的?”
“……”沈轻墨的嘴角抽搐两下,这位楚王殿下真是异于常人……关注点怎么就会在他轻飘飘的带过去的一句话上。
“沈老板不知道吗?”濮阳瑄不容他多思考,又问道。
沈轻墨轻咳一声,微微露出对他态度的不满,提高语调说道:“这不是重点。”
“怎能不是呢?”濮阳瑄轻飘飘的说道:“没有这个‘侥幸’,何来活命与生下孩子?”
沈轻墨的目光阴沉下来,“有人及时出手,救下了那个女人。她是皇帝的姑母,一个信佛之人不想在建国之初造就杀孽罢了。”
濮阳瑄点了点头。
沈轻墨看着他的脸色,“那么,楚王殿下现在可以说说你的感想了吗?”
“没有感想。”濮阳瑄平静的说道。
“……”
薛瑾仪看到一向笑眯眯的沈轻墨快要坚持不下去了,尽管先前有多番接触,但是他没有料想到濮阳瑄的想法就是这么不同寻常吧?
她可真是喜欢死阿瑄这个小性子了。
有趣极了。
沈轻墨多少有点气急败坏的意思,指责道:“楚王殿下是如此冷酷无情之人吗?”
濮阳瑄道:“如果你愿意这么认为,也可以。”
沈轻墨眯起眼睛,他和濮阳瑄来往过这么多次,也一起去了西夜古城,见识到这个男人隐藏在冰冷表面下的能力,知道他有足够的能力做一番大事业,所以在某些事失败之后,他希望能用外祖家的悲惨遭遇来打动他。
不单是外祖家破人亡,他自身同样是悲惨的境遇。
“冷酷无情之人那就更应该下的了狠心!”沈轻墨加重语气,“为惨死的家人,也为自己报仇雪恨!将那些欺辱过你的人全部踩在脚下!那是多么畅快的事情,家人的在天之灵也能得以安息了!”
他慷慨激昂,字字句句鼓动人心,说完了满怀期待的放眼一看——濮阳瑄却是十分平静。
气氛有点尴尬。
沈轻墨沉声问道:“难道你不觉得放着冤仇不管,放着自身受到的不公待遇不争取,是懦夫的行为吗?”
“各人有各人的活法。”
沈轻墨的手几乎要硬生生的捏碎茶杯了,他一字一句的问道:“可你所表现出的,不像是坦然接受这一切,愿意背负着别人的侮辱、耍弄、欺压活下去的样子,难不成……”
他轻笑一声,望着濮阳瑄的眼神透出讥嘲的意味。
他应该早就想到的,但是总觉得濮阳瑄的愿望难以成真,因为摆在他面前的是难以逾越的高山,直到现在他又一次挫败蔡氏的阴谋,以及那么坚定的“装傻”,让他才真正的确定了——
“你想要的是皇位,你想自己坐上那九五之尊的宝座?”
濮阳瑄波澜不惊,薛瑾仪同样连眼皮子都没有抬一下。
沈轻墨冷笑道:“你不觉得自己是在痴人说梦?”
“这四个字同样送给沈老板。”
沈轻墨的眼皮子抽跳几下,“呵,大周没人会愿意拥戴一位前朝余孽的后人成为大周的皇帝。”
他说的是实话,但濮阳瑄不为所动,淡声道:“沈老板不愧是行走江湖多年的商人,想法十分丰富,真是令人佩服。可惜,我并不能如沈老板的愿望。”
“愿望”二字,意味着沈轻墨的猜想是错误的,也意味着他不会加入沈轻墨的势力之中。
沈轻墨不可能理解不了濮阳瑄这话,但情绪反而平静下来了,“是吗?”
“是。”濮阳瑄给予了不容置疑的回答。
沈轻墨挑了下眉梢,“我知道了,那么不打扰楚王与王妃看戏,告辞了。”
他利索的起身,转头就走,身影很快消失在楼梯口。
濮阳瑄细嗅了一下茶水的味道,然后浅浅的抿了一口,“阿瑾是不是想问,为什么我没有趁机答应沈轻墨,加入他们之后,顺势摸清楚一切底细,将他们一网打尽?”
薛瑾仪叹道:“我想过这个问题……如果你真的趁机这么做,沈轻墨一定会制造你与他们勾结的铁证,做为要挟,如果哪一日你不想跟着他走了,他一定会将那些证据摆在父亲的面前。”
“真是如此。”濮阳瑄点点头,与薛瑾仪一道来到地坪窗边。
街上的杂耍还在继续,欢呼声一浪接着一浪,热闹非凡。
“我需要查出前朝余孽,以此为垫脚石向上爬,但又不能接触太深,惹祸上身。”
“而且现在,沈轻墨主动找上门来,透出那么至关重要的信息,而我们又没答应他……若是他就此放弃,必定会想办法将我们灭口,以除后患。”薛瑾仪轻声道。
“我们之间必定要有一个胜负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