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儿出在了晚上。
傍晚,太阳的余晖涂亮了群山,汪春张罗着到山下找个地儿吃点儿饭。早上,王儒提出让钱忠回去,这让汪春有些个意外,准备的啥嚼货都在钱忠的车上,一时间谁也没想起来,到了晌午饭时,汪春才想起这个事儿来,可也晚了,就只好几个人一起吃了点儿那两个人背着的背包里带着的嚼货了。这晚饭再这么对付,汪春觉得有些个过意不去!可王儒说,不必啦!就随便找个地儿对付对付算啦!汪春说,您看,您这几位已经跑了一大天了,这--王儒瞅了瞅汪春说,没关系!
一伙子人住在了山腰的一座佛寺中。这是座古寺,相传是唐朝时的建筑。佛寺的住持年岁不是很大,但已阅人无数,虽然没有说啥,但想必也是知道这是伙子不一般的人,遂按照佛家招呼客人的礼数,安排了上好的斋饭,安排了上好的寮房供他们歇息。王儒一间,汪春一间,另外那三个人共用一间。
汪春是军人出身,身体是有底气的,但就是这样,爬了一大天的山,也是有些个累了,用过了斋饭,就回寮房歇下了。人回到了住处,心里却并没有安生,也不咋的,睡到半夜,竟然就醒来了。在黑暗中坐起来,迷迷瞪瞪地朝窗外看了看,就见寮房外的树木在山风的吹拂下不停地摇摆,把那婆娑的树影映照在了窗纸上。倏然,一条黑影从窗前一晃而过!汪春一惊,顺手就把放于枕头底下的手枪抻了出来,接着就腾地从坐着的铺上蹿起身来,直扑寮房门前!到了门前,倾耳朝门外听了听,外面除了山风吹拂的呜呜声,再无其它。汪春悄悄地打开门,挪到门外,哪还有啥人影儿?靠着门喘了喘,这时就见另一侧的寮房里还没有熄灯,汪春就顺着墙根摸了过去。到得跟前,前后左右地踅摸了一圈儿,当时也不知是咋想的,忽然就想知道这里面的人咋不睡觉,还点着灯干些个啥哪,莫不是出去解手?听了听,也不见有啥动静儿。因为窗子上糊着窗纸,看不见里面的人在干啥,但还是听得见里面的人在悄声交谈,只是听不清说的是啥。汪春尽量缩小身形,把自己紧贴在门与窗的稍低一点儿的凹处,用手指粘了唾沫把窗纸润湿,弄出一个小孔儿,偏着头向里面望进去。他看见屋子里有三个人,谁?王儒和那两个不象是军人的人,几个人商议着啥,就着灯光,边看着面前的几张地图。汪春有些个奇怪,这几个人大半夜地不睡觉,说着啥哪?正想着,他的心里突然就是一惊!这屋本是睡着那个雇员和这两个不象是军人的人,那个雇员这时却不在这屋子里!汪春预感不好,急回过头来。刚刚看了点着灯的屋子的明处,这时再回过头来看着漆黑的夜里,任啥景物那是看不清的。汪春并没有蹲下来,他是受过特殊训练的。那你要是蹲下来,等你发现了啥,再站起来的功夫,可能就来不及应对了!他就那样紧贴着墙,让自己个儿的眼睛适应这面前的黑暗。
好在啥事儿也没有发生!
汪春回到了自己个儿住着的寮房,心中惊诧不已。那从自己个儿的窗前晃过去的是那个雇员吗?应该是,他住着的房间里确实没有他的人影儿!那这雇员干啥去了呢?他会不会是在监视自己个儿?那王儒同那两个人在商量着啥呢?他们这几个人到这东甸山到底是干啥来了?
一夜无话。第二天,汪春陪着王儒等四人山上山下地又跑了一整天,晚上下山了。在东甸山头道门那儿,汪春与王儒等四个人道别。汪春说,社长,您看,这跑了两大天,给您和您这几位朋友也累得够呛,在这山上,吃不好睡不好的,招待更是谈不上,就请社长和您这几位朋友见谅。回东甸的道儿,您也知道了,俺老家那边还有点儿事儿,就不能陪着社长和您这几位朋友了!转过头来,又对那三个人抱了抱拳,说道,招待不周,请多包涵!那雇员和那两个人这时已把背着的背囊放到了车的后备箱里,也赶紧点头说道,汪县长请不要客气,真是非常感谢了!说罢上车。汪春看着王儒等人的汽车朝东甸县城的方向开下去了,松了一口气。
王儒让人一气儿把车开进了关东军驻东甸县守备联队的驻地。他要大日本关东军驻东甸县守备联队的青木大佐帮他做一件事儿。啥事儿?杀人!咋个杀法,他已经想清楚了!
王儒要杀了汪春!
这个事儿的起因是夜间山上发生的事儿。
汪春在东甸山上那佛寺的寮房里睡到半夜,忽然就醒了过来,发现有人在他的房子窗户前一闪就过去了。他出了自己住着房间,到了那雇员和那两个不太象是军人的人住着的房间,从弄出了洞儿的窗户纸看到了王儒和那两个人正在商量着啥,却没有看到那雇员。奇怪之时,回到了自己个儿住着的寮房。汪春以为事儿就结束了,可这个事儿并没有结束。他的这一应所作所为都被一个人看在了眼里。谁?就是那个雇员。那个雇员名义上是王儒他们株式会社的雇员,实际上就是王儒手下的一个间谍,同时兼着王儒的保镖。王儒同那两个人在寮房里商量事儿的时候,那雇员正在那寮房外一左一右地巡视。汪春看到有人在他的窗前闪了过去,那人还真就不是那雇员,而是钱忠。钱忠并没有回东甸县城,而是一直在这伙子人身后跟着哪!那雇员躲在暗处,眼睛瞪得溜圆,没招儿,那身上是执行着任务哪!那要是寮房里的人出现了啥闪失,那他可是吃不了要兜着走的!疲惫困顿在所难免,那也得硬挺着!这时,他发现有一条黑影在寮房前一闪就消失了,那雇员抖擞精神,悄悄地尾随而去,树深林密,又是在漆黑的夜里,那人影早就没了。那雇员一琢磨,不行,得赶紧回去,别再是啥人使出的调虎离山之计。可他转回来时,却发现那人正在他们几个人住着的寮房房门和窗子之间的暗影里,此时已把窗户纸润湿捅破,正在朝房里窥探!那雇员没有采取行动,他想看看这个人到底是想干啥。过了一会儿,他看到,那人缩回身,朝另一侧的寮房走了过去,进了寮房。他知道,那人就是汪春了!
这么重大的情况,那他一个雇员是不敢保留的。他旋即向王儒作了报告。王儒告诉他,继续盯住汪春住着的那寮房,不要声张,有啥情况即时报告!从这一忽儿起,王儒对汪春已经起了杀心!
要说就因为这么个事儿,那就要杀人吗?错!完全不是那码子事儿!王儒要杀汪春,这汪春窥探之事其实只是一个引子而已。
杀汪春,有三条理由。汪春窥探只是其中一条,就是汪春看到了他不应该看到的事儿。按说,这汪春只是看到他们到这东甸山来踅摸,知道他们是要在这东甸山干点儿啥,但也并不知道他们这是要干啥,也不能就因为这么点事儿就招来杀身之祸呀!这是当然。只是,此时的王儒已然认为汪春是个不可靠的人,是一个不可信赖的人。汪春本就是反满抗日阵营中人,效忠大日本关东军之后,又出了河山县火烧胡子泄密之事,今儿个又出了这等事儿,王儒不认为汪春是一时好奇,他认为汪春是在有意刺探。王儒也有些个不解,这汪春,难不成还在为他们啥蓝衣社干活儿?那蓝衣社还会信他吗?这是一。
再一条,王儒发现,自己的亲妹妹王娟秀对这个汪春,这个不争气的家伙有了感情。这个事儿是干他们这一行绝对不能允许的!更主要的是,大和民族的精英,那咋能同这中国东北,满洲国这样的人有啥感情?真是怪事儿!让自个儿的亲妹妹同汪春有了那事儿,那可完全是自个儿对大日本关东军,大日本帝国,大日本天皇的一片忠心!那可是自己的亲妹妹呀!
除了这两条,再有一条,也是要杀汪春的决定性的一条,就是汪春对大日本关东军,对大日本帝国,对天皇已经是个没有用的废物了。经过这两天的实地考察,王儒和那两个不是军界人士的人形成了一致意见,就是东甸山这儿不适合做啥战略物资储备和啥中上级军官训练的地儿。这个意见的形成,让王儒非常痛苦!要知道,这么个用途的地儿选在哪儿,那可是费了王儒老了精力了!当然这也不能算是啥重大失误,但起码也是对中国东北,啊,满洲国这地儿不是太了解所致!自个儿是中国通,那将来,还想在中国这地儿能为大日本关东军,为大日本帝国,为天--再干出点儿啥大名堂,这咋会出现这等失误哪?要说,为啥经过这么两天山上山下地跑,就认为东甸山不合适了呢?原因在于,这东甸山是个古已有之的名胜,山高林密,山石嶙峋不说,那游客不说是络绎不绝也差不多。尽管日本人占了东三省之后,这地儿清静了,但也还是时不时地有人来看山。那啥战略物资的地儿,那啥军官培训的地儿,那可都是为未来战争做准备的,那得是绝密的!再则,这山怪石嶙峋,交通委实不便,将来,人员物资调集,那来回可全靠车马运输,走车困难,这是绝对不行!东甸山这儿不合适!原来,考虑的是这东甸山山高林密,较比易于隐藏,倒是忽略了上述因素。看来,只好另做打算了!可这一另做打算,汪春可就成了一个没有啥用的人了!要是原来的考虑能成,汪春多少还是有些个用处的,要不然,也不会把他从河山县调到东甸县来当啥县长!现在可倒好,原先的考虑不成,汪春可就成了名副其实的废物了!汪春成天也不干啥正事儿不说,还有着那么些个让人劳心费神的事儿,留他何用!杀机遂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