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日东升,晴空万里。王赛金在凌晨时分已经悄悄离去,连那条被单也被拿走。只是记录着她初为人妇的那一抹鲜红,放在了柳长安面前,让他务必记住,自己是把一个完整的自己交给他,千万不要忘了。
不管柳长安嘴上怎么说,王赛金对这种事还是在乎的。或者对她来说,一个山间野丫头,除了这份难得的纯洁外,再也找不到其他东西,可以证明自己的坚贞和简直所在。
等到柳长安出了帐篷,两名女兵已经前来请人。其中一个女兵,是平日照顾思严的,与柳长安也算熟悉。见面打过招呼就说道:“大当家有令,请柳公子到场院上讲课。”
庄梦蝶这一支人马里基本都是女人,年龄从老到少不等,相貌有丑有俊,但是气质都差不多,积极乐观充满活力,同时也有些难以管理。虽然都是女人,也基本都是平遥女人,大多信奉男女尊卑这套东西,但是柳长安又不是她们的丈夫或是心上人,这种束缚力很有限。
即使平遥县城的女人,对男人客气是有的,也不至于见男人就怕,成了亲的女人开荤腔骂脏话一点也不比男人逊色。何况这支队伍里的女人,更是上过阵杀过人,手上沾染过血的,比县城里的女人剽悍得多,自不可能真的坐成一排扮好学生念书。
给柳长安安排的学员,都是年纪较轻的,平均年龄在二十岁上下,算是对新知识充满渴望的岁数,可是也不代表就好管理。一个个或是好奇,或是好玩,还有的目光里有不带掩饰地火辣,全都看着这年轻英俊的先生。有人干脆就大着嗓音说道:“这柳公子生的比李公子俊。”
“是啊,我也看柳公子俊些。”
“柳公子,听说你是京城人士?京里啥样,给我们说说吧。”
“是啊,这辈子就没去过京城,跟我们讲讲京城是什么样子的好不好嘛?反正讲课了,讲什么都行。你要说子曰那套东西,我们可是听不懂。”
“柳公子,你这么英俊,成亲了没有啊?其实我们这里姐妹那么多,你要是看中谁,就让大当家给你做媒啊。”
“柳公子,听说大当家给了你戒尺,你会不会拿来打我们啊,打的话打哪里啊?手心还是……”
“柳公子别听她的,她男人是有名的醋坛子,你要是打了她,她男人一定找你拼命。我还没成亲呢,打我没关系啊!”
如果是一对一个的时候,这些女孩或许也会变得腼腆羞涩,不好意思。可问题是一大堆女孩凑在一起,彼此都给对方提供了无穷的勇气,说话做事都很大胆,亦有些放肆。一个书生被这么一群打过仗杀过人的女子包围起来,情形其实和一个孤身弱女遇到一群士兵差不多。当然,倒不至于把柳长安拖进树林里怎样,但是想要维持师道尊严,也是不容易的事。
或许,这就是庄梦蝶给自己的考验吧。柳长安心内暗道。当日李亭轩为人方正,听描述就知道,是那种万年不表情扑克脸模样,人一站在那,就神鬼莫进,这些大胆姑娘也不敢靠近他去自寻死路。可自己显然没这份摄人威风,想要对付她们,靠摆架子是没用的。
他咳嗽几声道:“各位先请回去坐下,我们今天是要上课的。上课就是我的工作,一如农人耕田,又如你们上战场。其实大当家的意思很简单,就是想让大家读书认字,懂得道理。”
“柳公子,你说我们懂道理有什么用呢?我们的手是拿刀的,不是拿笔的,难道学了文章去考状元啊?再说了,我们都是女人,就算学问能像你那么厉害,难道就能去考试?”
柳长安笑道:“姑娘说的对,如果教你们考状元的本事,其实是没用的。再者,我也未必教的来,连我自己都不是状元,哪来的把握把别人教成状元?我要教你们的,正是和你们拿刀有关系的学问。”
“学问和拿刀有关?”说笑的女人渐渐停止了打闹,原本她们对上课更多持起哄态度,反正这书生在这也待不长,认真学其实也没什么用,还不如拿他开心。可是现在听到与打仗有关的学问,不由都来了精神,即使出于猎奇心理,也想知道学问和打仗有什么关系。
“要想打仗打的赢,就不能糊涂,脑筋不灵光的人,只晓得胡冲猛打是没用的。一定要心里明白,是为了什么打仗,也要明白,是该怎么打仗。我知道各位姐姐,很多人只是普通的士兵,但是我们有一句话,不想当元帅的士兵,就不是好士兵。即使只是个士兵,也要抱着有朝一日当元戎的心态去努力杀敌,这样才可以打的好仗,打的赢仗。这种话不是说我喊几声就行的,而是要知道为什么喊,怎么才能当元帅。我要教你们的,就是这些东西了。第一,就是拿自己当成个军官看待。第二,就是意识到,自己不是老百姓,也不是大周官兵,更不是安定邦的部下,而是平遥军!每一名平遥军,都该表现出与众不同的气势出来,这种气势第一步,就是纪律。”
远方,王赛金提了铁枪背了弓,正向这边走来。对于这些年轻女兵是什么样子,她比谁都有数。战场上固然是一群可以交托性命,不畏生死的好姐妹。但是说到平日里,其实也就是一群无法无天的女霸王。柳长安这么个书生,若是有上岁数的女子起哄,大家一起扒了他的衣服也有可能。即使都是些年轻女子不好下手,想管也不容易。她全副武装的赶过来,就是准备给柳长安武力站场子。
可是等她来到场院时,却只见那些平素像猴子一样调皮的女子,已经形成个半月阵形围在柳长安身边,聚精会神听他讲着什么。虽然距离还远,听不清讲的内容,但从情形上也看的出来,柳长安把她们降住了。王赛金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心道:我的男人,就是这么厉害,不管在什么地方,都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