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往前面走去,便拥挤难行了。
柳蔚看了看,撞人的马车,果然车身华丽金贵,连车顶上的玲珑珠,用的都是白珍珠,更别说车帘上挂着的琉璃串了。
这琉璃串可是鬼家伙,据金南芸说,不是有身份有关系的人家,想买那是买不到的。
柳蔚瞧着那叮叮当当一整帘的琉璃串子,隐约已经估摸到,马车里之人,身份的贵重程度了。
虽然马车上的标示不是官家,但马车里的人,必是某位官员的亲眷!
而官员的等级,不是一品就是二品,总归下不去三品!
再看那马车前哭得撕心裂肺的几个男女,柳蔚退后,找了个不打眼的地方,站在一旁。
初春天寒,被撞得据说死了的老人家正躺在冰凉的地上,浑身是血,尤其头上,血最是多。
有一男子,大抵是老人家的儿子,则抓着马车车夫的衣领,一副要拼命的架势。
而那大抵是老人家女儿的女子,则拉住哥哥的手,不住嘴的嚷着,让哥哥不要冲动,又哭喊着,要车里的主人速速下马车来偿命。
总之,整个街道,可谓被吵得天翻地覆,周围围观的人们,也是越来越密密麻麻。
还有两个丫鬟打扮的女子,被急得团团转道:“我们赔钱,我们赔钱!”说完又死命的拦住老人家的儿女,吓得喊道:“我们小姐在马车上,不能撩帘子,不能下车……”
明香在旁边嘀咕一句道:“端看这认错态度,好像真的是一场意外。”
惜香也点点头,又看了眼地上的老人,说道:“不若还是先将老人家扶起来,总不能一直躺在地上,看着也太惨了。”
柳蔚瞥了惜香一眼,略是莞尔,没说什么。
这时,明香却突然“咦”了一声,指着那正竭力拦住受害者家眷往马车里冲的两个丫鬟:“那小丫头好像是……”
惜香顺着明香指的方向看去,疑惑问道:“你认得?”
明香这便点点头:“好像是安安。”
“安安?”惜香想了一下,总算想起来了:“李国侯府的安安?”
明香再次看向那华丽马车,嘀咕出声:“马车上的,该不会是李国侯府的小姐吧?”
李国侯府,柳蔚不熟悉,但若提到李家大公子李君,柳蔚想说不认得都不行。
李君自小与容溯一起长大,直到现在,都霸占着容溯身边第一红人的宝贵位置。
再说李国侯府的小姐们,那可多了去了,嫡出的,庶出的,堂家的,十好几个。
但能坐得起这样马车的,想必,也就只有那一位了。
“李茵?”柳蔚脑海中浮想起那位,有些娇蛮,有些跋扈,有些自视甚高的李家大小姐了。
若是别人家遇到闹出人命的事,怕是还不好办,但若李家,又是李茵碰上了,不知最后,会如何解决?
并非柳蔚不相信京兆尹的公正,而是乾凌帝病重关头,太子情绪时好时坏,三王七王一同协理朝堂,在这样一个局面下,作为七王身旁亲信,李君可算是朝堂上数一数二的大红人了。
连带着整个李国侯府,都一起水涨船高,一跃成了京都城內第一高门,撇开几位皇亲国戚,最势大的,可不就是李家。
京都衙门的人,来的算快。
八个严面佩刀侍卫,将密密麻麻的围观路人都撵开,接着几个衙役鱼贯而入,衙役还没说话,一众男男女女便跪下了。
“青天大老爷,您可得为小民们做主啊……”
撕心裂肺的哭声再次响起,这次不是一个人,而是齐齐整整的六七个同时哭喊。
这些人看来都是老人家的亲戚,一排人哭嚎起来,这个阵仗,可比之前吓人得多。
衙役们再一看地上那摊血,还有血中一动不动的老人,脸色也不好了,当即喝道:“光天化日之下,闹事行凶!这是罔顾王法了!凶手呢,凶手何在?”
老人亲眷忙指着马车,大喊着道:“这辆马车,就是这辆,我娘就是被这辆马车轧死的,娘啊,我可怜的老娘啊……”
接着又是一阵嚎哭!
衙役们当差久了,都是极有眼力的,转身一看那马车的外壁,就看得出,马车里之人,非富即贵。
在这京都城里,贵人可谓遍地走,但案子办还是要办的,既然在京都衙门当差,那就早已料到随时都会得罪人。
衙役严肃:“车上之人,还不下来回话?”
站在车前的丫鬟安安连忙道:“我家小姐千金之躯,不可随意街上露面,我们承认,是我们的马车撞了这位老人家,我们愿意赔钱,还请大人明鉴!”
安安话音刚落,那车夫便插嘴道:“安安姑娘,我真的没有撞到人,我明明拉了缰绳,马车也停了,真的没撞到……”
“没撞到,没撞到我娘会死吗?你们的马车轮子上还有我娘的血,你们还敢不认!还敢不认?”老人的儿子又大吼大叫起来,甚至冲动的扑上去,要对车夫动手。
车夫身量瘦小,不敢硬碰硬,只得不住往后面缩,脸上却满是懊恼,急得快哭了。
丫鬟安安对车夫摆摆手,示意车夫别说了。
而后又对衙役们鞠了个躬,诚心诚意的道:“我们真不是有意的,今日街上人多,我们分明已经放慢车速,但不知为何……总之,人是我们撞的,我们认了,要回衙门审问,还是赔钱,我们都认,只是我家小姐实在不可下车,还请诸位大人体恤。”
安安说得礼貌,认错态度也算端正,但是人命关天,显然没有如此敷衍过去的说法。
钱,是一定要赔的,衙门,也必然是得去的。
至于之后如何判案,那就是京兆尹大人的事了。
衙役们低头商量了一番,最后,打头的站出来说道:“先回衙门。”说着,又看向地上那还躺着的老人,叹了口气,吩咐老人子女:“把你们老娘找个架子抬上,一起去衙门。”
老人家的子女们这才算满意了,从旁边的铺子里借了一副架子,将老人给挪了上去。
受害者不依不饶,肇事者积极承担,衙门的人公事公办,只要去了衙门,相信事情很快就会解决。
“路这就通了,公子,咱们走吧。”眼看围观众人都逐渐散了,明香看看路况,说道。
柳蔚却没动,还是站在那儿,眼睛盯着那副白面竹竿的架子。
惜香以为公子是为老人家的不幸哀叹,忍不住道:“虽然驾马车的人说不是有意,但看老人家的子女哭得那般伤心,真是可怜。”
“可怜?”柳蔚再次看了惜香一眼,又转头看向那已经打算跟着衙役前往京都衙门的华丽马车,道了一句:“是很可怜。”
堵塞的道路,终于通了。
柳蔚回到马车上,还没坐稳,就听外面有人唤道:“里头可是,镇格门柳大人?”
柳蔚愣了一下,明香却已经撩开车帘,见到来人,顿时一惊:“安安?”
安安勉强扯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明香姐姐,许久不见,敢问姐姐,这里头,可是坐着柳大人?”
明香回头看了自家公子一眼,得到公子的默许后,才对安安点头。
安安这便福了个身,道:“我家小姐方才在马车上透过帘子缝隙,有看到柳大人身影,特命奴婢前来请安,小姐说,人来人往,不好与柳大人相谈,实属遗憾,若是下次有机会,还望能与柳大人当面一见。”
明香听得有些愣神,不觉狐疑的看着自家公子,不知公子与李家的人,什么时候这般熟了。
其实,不止明香楞了,柳蔚也愣了,因为柳蔚也不记得自己和李茵何时熟络到这个份上了。
“多谢李家小姐挂念,有心了。”柳蔚隔着车帘,回了一声。
安安得了柳蔚的应,不做多停,匆匆告辞,这就走了。
柳蔚犹豫一下,等马车开始挪动了,突然对外吩咐说:“改道,去京都衙门。”
车夫利落的改了路线,明香惜香却极为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