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与白的世界里,万物归于沉寂。
那些倒在路边的,被火焰焚尽的,在魔物的利爪下支离破碎的黑色中,愤恨与苦痛正在凝聚,仿佛就在突然之间,一丝丝浊气冒出,形成冰冷深刻的雾团,隐约能看到雾气中翻滚、扭曲、挣扎的脸。
这种场面,对娜塔莉来说并不陌生。当她走在街道上时,它们就躲在教堂、商铺与桥梁、钟楼的阴影里;每当她闭上眼睛,它们就立即挤满了黑暗中的每一处角落;当她在森林里游走,每棵树后都会藏着多个影子……
无论何时,无论何地,它们永远跟在娜塔莉身边,躲在阳光无法直射之处,潜伏与记忆的死角。它们飘荡着无形之躯,瞪大充满愤恨的眼睛,无声却凄厉地哀嚎着,怒吼着。
在离开那片被腐化的沼泽之前,她还能时不时地察觉到它们的存在,自从全知者从她身上离开后,娜塔莉还以为它们也一并离开了。
其实,它们一直都在,纳沙塔的街道与河流,安布莱拉的沼泽与湖泊,维尔丹的峡谷与森林,以至于摩尔克人烈日高悬的沙漠,遗弃多年的巫师塔。
是的,包括现在。
它们就在娜塔莉身边,它们愤懑的目光死死地盯着神官骑士,它们从未消散,只是当全知者离去后,娜塔莉再无法直观地捕捉到它们的行踪。
而当它们又一次的,毫无隐藏地现身时,所有的藏在记忆死角里的画面都被翻腾上来,娜塔莉才赫然发现,原来,它们从未远去。
……
都是些熟悉的面孔。
不止这座农庄,更多零零碎碎死在娜塔莉剑下的,都化为了雾团中的一部分。娜塔莉记得他们每个人,同样记得自己做出的每件事,记得那些绝望不甘的眼神与暴虐凌乱的死状。
现在,它们全都在娜塔莉面前现身,暗黑的雾团飘荡在空中,遮挡住了惨白的圆月。
在只存在黑白面的土地上,泛着黑灰色雾气的锁链顺着娜塔莉的双腿攀登而上,只在转眼之间,她就被牢牢禁锢在原地,浑身上下被锁链困得严丝合缝,禁止了她的任何举动。
……害怕我逃离吗?
娜塔莉脸色平和地微笑着,在锁链顺着身体攀爬之时,她也并未挣扎,她毫无畏惧,她堂堂正正。因为,她在它们面前从未有任何一丝试图逃离的念头。
而且,就算逃,又能逃到哪里去呢?整个世界,从洛德兰直至远东,从伯瑞的王宫到巴加莫约的奴隶市场,从雪山之巅到大海尽头……何处是心安之所呢?
娜塔莉以为自己已经跑的够远,以为将那些记忆藏到够深。
可直到现在,她才知道自己大错特错。
其实,从那时起,时间与空间就再没有流转。她永远留在了这个农庄,被囚禁在了这个月夜;她走过天南海北,但她从未迈出一步。
半空中,一团长着婴儿似的脸的雾气最先按捺不住地直冲下来,如一阵阴冷的狂风般撞到娜塔莉胸口,无形的躯体没入其中,又从她后背穿出,重新在半空飘荡。
一阵阵呜咽似的哀嚎响起,所有的雾团都按捺不住地方蠢蠢欲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