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萨莉,还有梨佳一起,都跟着马丁到了他营地的另一头,那里有另一个小帐篷。
进去一看,阿妞还躺在地上,浑身上下插满了细针,而那个男生已经坐在地上,捧着一个水壶在缓缓地喝水了。田医生则坐在帐篷的另一角,手拿一本小册子,看的摇头晃脑。
见我们来了,他赶紧把那本小册子塞进了裤袋里,红着脸地站起来和我们打招呼。我想他这么紧张那小册子,那一定是针灸的秘籍..这一类的医学秘典自然都是很珍贵的,说不定还是祖传的,他大概是下针时有些忘了才拿出来对照的,所以看我们进来才会脸红成这样,一定是怕我们怪他医术不精。
大家互相打了招呼之后,那田医生便向我们介绍道:“那个女孩的身体要虚弱一些,所以不可能醒的那么快,那个男孩子嘛,是要健壮一些的...不过他好像听不懂我说话呢,我跟他说话他也不理我。”
我心想,救他回来的时候,他明明和阿妞一起向我点头示意过的,怎么可能听不懂我们说话呢?就在此时,那男生放下了水壶,抬头看到了我们,当目光移到梨佳身上时,他先是一怔,然后很快翻身爬起,手脚并用地爬到梨佳面前,磕起头来。
我好生奇怪...他要感谢我们自然不出我的意料,可是用力救他回来的明明是我,把他救醒的又是田医生,他为什么却要给梨佳磕头呢?
梨佳显然也惊住了,后退了几步,然后又上前想要扶起这个男生,可那男生的力气大的很,她拽了两下居然没拽得动,无奈之下,她开口道:“好啦好啦,你快点起来,我们有话要问你的。”
然而那男生却把头埋在地上,始终不肯抬起来,身子还一抖一抖的,似乎在哭,但又听不见声音...过了很久才慢慢地抬起身子,等我们再次看到他的脸时,那张脸上已经挂满了眼泪。然后,他慢慢地张开了嘴,同时伸手指向了自己的嘴里...我们全都看的明白,那张嘴里,空空荡荡,竟然是没有舌头的!
如此惨状,众人都有些不敢再看,梨佳和萨莉两个女生干脆直接闭起了眼睛。而我也渐渐明白过来了,怪不得第一次看到他们时,他们就在那里偷偷摸摸地打信号哑语,当时我还猜是什么摩斯密码呢,原来这男的竟然真的是哑巴。而今晚我亲眼看见依琳在他脸边踹了一脚,他也只是轻哼了一声,没有发喊,我本以为他是条硬汉,却没想到,他是根本就喊不出来。
“怪不得他不回答我呢,”一旁的田医生也若有所悟地道,“既然这样,还是让他再休息一下吧,你们有什么事,等那个女孩醒来了再问。你们跟我出来一下吧,我有事跟你们说。”
于是我们等那个男生再度躺下后,都跟着田医生出了帐篷。我第一个问道:“他们的身体到底是怎么回事?”
“嘿...这件事还真的有些不好解释,他们这种情况要是用现代化的医疗手段,还真不一定找得出原因。嘿,不过,幸好我看的书够多!嗯,这个...你们听说过明教吗?”
其它三个听众全都茫然地摇着头,我却吓了一跳,“你...明...明教?你说的不会是那个有什么光明二使和四大法王的明教吧?”
“嘿,正是那个明教,不过和那些小说里写的,稍有一些出入。我说的是历史上真实存在的一个宗教,大概是在唐代,从古波斯传到中国的一个教派...”田医生开始给我们讲解了起来,那三个都听得半蒙半懂,我则很是无语...好久都没人在我面前给我讲历史了呢!但愿他讲的是真历史,而不是什么倚天屠龙才好。
“这个明教,原本叫摩尼教,传到中国以后,就结合了本土的不少宗教,比如道教,佛教之类的。不过在唐代的时候,因为灭佛事件,这个教也被打击的很惨,所以就开始转入地下,并且改称明教。到了宋代,明教的教徒越来越多,还经常组织农民起义,那个方腊起义,很出名的,你应该知道吧?”
我点了点头,继续听他讲下去道:“方腊起义失败后,明教遭受了最大的一次打击,其中一些教徒就认为,以其在中土这样像盗匪一样天天被官府追打,不如回到摩尼教的发源地,波斯去。所以有相当一部分的教徒都以海陆等各种方式,离开了中国...但事实上,古代的波斯国早就已经灭亡了,那些教徒回去以后,他们和他们的后代先后在大食国,拜占庭帝国等国家中辗转流亡,直到十五世纪,君士坦丁堡被奥斯曼帝国攻占,这些人的后代就最终留在了土耳其境内。”
“你们要知道,宋代是中国文化发展非常绚丽的时代,特别是包括了医术和对人体脉络医理的认识,还有各种包括内功外功的武术常识,也是在那个时代开始蓬勃发展的,而离开中国的那批明教教徒就带走了很多这方面的科学知识,又在几百年中结合了阿拉伯和拜占庭的古代医学,发展出了他们一种非常特殊的学问...”
我们本来都听得有些无聊,但听到这里却又都好奇起来,一起问道:“什么学问?”
“嗯...我只记得书上说的好像是曼托什么什么术...唉,真的记不得名字了,但是可以肯定的是,这是一种专门针对人体经脉的拷问术!”
“拷问术!?”
“对,他们这个拷问术和我们传说中的点穴方式的原理是一样的,都是针对人体的穴道。只不过这些人发展这门学问时,手段太狠毒了一些,把那些可以治病救人的穴位都抛弃不用,专攻那些给人带来巨大痛苦和伤害的方法。据说,历史上的苏莱曼大帝在对抗十字军的时候,手下就有这么一批人,专门用这种方法拷打那些被俘的十字军士兵,以获取情报。”
“田医生,难道你的意思是,帐篷里的那两人中的也是这种拷问术吗?”
“应该是错不了的,我检查了他们的身体,表面看很难发现异装,但是经脉上的气息和常人有很大不同,我觉得这些外国人应该不懂什么叫点穴才对,所以就想起来这件事来,然后按照医书上记载的方式对他们进行针灸治疗,你看,这么快的时间里就好了一个,所以我的推测肯定是没错的。”
“可是就算这是针灸,您插的针是不是太多了一些?”我小心地问道。
“你懂什么?刚才我已经说了,这门拷问术就是废弃人体的其它经络穴道,把外来的力量集中打击那些关键的穴道,长期受刑的人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因为体内不受控制的气息冲击这些大穴而造成巨大的痛苦,如果有专门的药物倒是可以控制这些痛苦...也就相当于控制了他们的人。如果用平常的办法,根本就不可能医治,而我现在用针灸的方式刺激她经络上的七十四处重要穴道,让它们逐渐复苏,进而调控体内气息...”
“就是你那本小册子里记载的吗?”我忍不住又问道。
田医生的脸突然变得通红无比,连声否认道:“什么小册子?这些东西都是我的学问,哪里还需要看什么书,真是胡说八道!”
我被他骂的莫名其妙,但又不好追问他,只好装哑巴也不说话了。恰好,这个时候帐篷里又传出一个声音,似乎是阿妞醒过来了,于是一群人又重新钻回了帐篷。
果然,阿妞的眼睛正缓缓地睁开...那田医生本来一直故意跟在我们身后的,好像想要干点什么,可是一看到这场景,立即从我们身边挤了进去,三两步就蹲到了阿妞的身边。
在此之前,我们都觉得,这位田医生的医术还算是很到位的,不仅中西结合,学术精湛,而且阅籍无数,博闻广记...咳咳,简单地说,就是读过的乱七八糟的书很多...除此之外,就是个一直泡不到妞的可怜虫而已。虽然他给我们讲了许多故事,但这些故事一来讲的很平淡,并没有什么起伏,二来对于萨莉,梨佳那几个女生来说,喜欢的故事依然不外乎还是情爱和娱乐,就更不把这些故事放在心里了。
所以,在抡惯了刀枪剑戟的骑士世界里,对于有文化的知识分子,其实真没多少尊重,就像眼前的田医生,知识再高,医术再彪,那也还只是个医生,总是会让我们觉得,他和我们其实是两个世界里的人...
田医生一蹲下去,两手平展,各伸二指...我们都有些莫名其妙,却看他竟然缓缓闭起眼睛来了,这...这是要干嘛?打坐念经吗?这手势可不太对吧?正当我们都有些想问问他的时候,那两只手突然动了起来,左上右下,右起左伏,如花丛中的蝴蝶飞舞一般...我们张大了嘴看着眼前这令人惊诧的一幕,嘴还没合上呢,他的双手已经停止了挥舞,两手的指缝之间夹着无数根细针...我还记得他刚才说的,这可是七十四根针!中医里针灸的下针和取针都是门手艺,要求又稳又准,而他竟然只是眨眼的功夫就把这么多针全都取了...人才啊...哦不!天才啊!
阿妞一下子坐了起来,摇摇头,晃晃脑,似乎正在感受身上有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我们则在一旁耐心地等着...那个男生则已经爬了起来,爬到她身边,仔细地看着她...几分钟后,阿妞也爬了起来,就像那男生之前所做的一样,爬到梨佳面前,‘咚咚咚’地磕起头来...接着,那男生也马上跟了过来,和她一起磕...
我没说什么,但心里总是奇怪,这两个人真怪,怎么就非指着梨佳道谢呢?难道就因为我和他们打过泥巴仗就嫉恨我吗?
梨佳却像是有些习惯了,她一边搀扶阿妞,一边问道:“你...不会也是哑巴吧?”我差点想笑,看来梨佳大概是被刚才那男生嘴里的情景给吓到了,白天和阿妞他们相遇时,她明明说过话的。
阿妞很是用力地摇了摇头,还张开嘴来给大家看了看她嘴里的舌头,然后谨慎地回答道:“谢谢主人你救了我们。”
“主人?不不不,我不是...”梨佳赶紧摇手拒绝道。
“不!你救了我们,你就是我们的主人,我们此生都会永远追随您的。”阿妞的语气相当的坚决。
“可是...可是...可我是...”梨佳十分尴尬地推辞着,我听她的意思,像是要把自己是坐骑的身份说出来。
萨莉看了正在纠结和坚持的两人一下,又看了我一眼...她眼睛很毒,大概看出了我那点不忿的小心思...终于指着我,开口问道:“美女,你干嘛不谢谢这位帅哥呢?”
“他...当然要感谢他的...”阿妞恭敬地回答道:“可是他是主人的坐骑啊,我们自然还是要感谢主人的。”
原来如此,我们第一次见面时居然给他们留下了这样的印象,所以他们视我为梨佳的附属品...可是梨佳一听此话,突然忍不住笑了一声,又咬了咬嘴唇,突然大咧咧地回答道:“很对很对,他就是我的坐骑,今后你们就跟着我吧,身份嘛...跟他一样!”
我能说啥,除了气呼呼地看着这败家娘儿们,还有恭恭敬敬在对梨佳行更加郑重的认主大礼的那对糊涂坐骑,真的什么都没法做...什么叫身份一样?哼,下趟比赛的时候,等我骑着梨佳上场,让你们看看我的真正地位
...唉!罢了罢了,我还是太孩子气了...
阿妞和那男生极为认真地又磕了七八个头,才再次直腰抬头...这阿妞应该也是相当聪明的,她看了看我们,很有礼貌地又微微躬了一下身子,问道:“你们应该有许多问题要问吧?”
我们几个你看我,我看你的看了好一会儿之后,那几个都把目光留到了我身上...于是,只好由我问出了第一个问题:“你们和那个阿克约尔...到底是什么关系?”
梨佳和马丁都楞了一下,觉得我问的纯属废话,只有萨莉表情如常,因为在苏莱曼营地的帐篷里,她和我都听到了泰兰曾经称呼过阿妞他们为‘师兄师姐’的。
阿妞看了我一眼,发问道:“你想问的,是什么时候的关系呢?”
“当然是你们在苏莱曼学院的时候。”
“两年前,他们只是我们的师弟妹,”阿妞目中无神地发着怔,嘴里则缓缓地回道:“沙罗仪式之后,他们就成了我们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