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劲交击,两个美丽而矫捷的身影,一攻一防,快速交手。交手或许不是正确的形容,因为攻者占尽上风,没出过一式守招,守的一方则基本被压着打,根本没机会还上一招。
然而,如若细看,又会发现一些异处,防御的那方,虽被打得无还手余地,但自始至终守得极稳,像是海边的万年岩礁,任浪涛拍击,始终稳稳撑住,不露败象。
独孤剑、龙云儿相互交手,拳影剑光来去的激烈程度,已经超过“点到为止”甚多,没有人想得到,当龙云儿主动要求指点,独孤剑居然二话不说就答应,两边便打起来了。
五绝等级的高人,哪是这么容易指点人的?女爵从不是易于接近的温和之人,不知有多少假借请求指点为名,希望能拜入门下的人,被她冷冷拒绝,因此看到龙云儿来请教,独孤剑竟破例地答应,旁人吃惊之余,只能猜测是龙云儿背靠病僧,不看僧面也看佛面。
但当两方真的打起来,没有人再质疑龙云儿钻空子,因为女爵的剑全不留情,若不是龙云儿有真本事,换了别人上来,一回合不到,早就千疮百孔了。
双方一轮交手,就是一刻钟,最后女爵收剑,神闲气定,龙云儿抱拳致意,却喘了老半天,高下之分,一目了然。
“谢独孤殿下的指点。”
以等级来说,独孤剑是货真价实的高段地阶,能与这样的人物对练,是自己难得的经验,更何况,自己可不会天真到认为对方全无留手,战斗中自己不曾奉灵,对方要是有那个意思,自己的金刚身肯定扛不住。
“没什么,能和妳对练,我也很愉快,妳的横练硬功和指掌非常高明,我如果不是凭着境界强压,力胜一筹,未必能赢过妳。”
独孤剑叹息道:“现在的人族,练武都只是为了尽快奉灵、入神,修练的技巧,也只是如何奉灵更久,如何减少事后的反噬,没人愿意像妳这样锻炼基础武技,按部就班打稳,饮鸩止渴,哪有什么将来?”
话虽如此,龙云儿却颇能体谅此地武者的心情,吃饱饭固然是重要的,但连下一刻都不知道是不是还活着,当然是先顾命重要,谁还管今晚有没有饭吃啊?
龙云儿道:“另外也要感谢殿下代为说服,如果没有妳协调拔山剑庄和另外几个门派,得到他们帮助,我们后头肯定有**烦。”
平剑秋得温去病授意,出来组织其他匠师,合力造物,众家匠师首先看的,是大门派的态度,这里虽然有几十家匠师门派,但算得上一线势力的,就只有刚刚过来的拔山剑庄,他们家大业大,上京真是参加大铸,不是避祸,而大门派的傲气,哪容得下四五流的平家跑出来号召?
结果,独孤剑出面,负责与拔山剑庄协调,让他们配合参与,这才摆平了其他匠师的疑虑,共同响应,一起忙了个手脚朝天。
目前,这支队伍持续往京师前进,但所有的马车全部改成工作室,匠师们一面赶路,一面赶工,就想赶在期限前,把这些连他们自己都不知是什么的组件完成。
独孤剑摇头道:“那都是应该要做的,既然你们有想法,我就乐意促成,否则,等到魔军杀上来,还不知道要怎么应付,到时候还要多倚仗妳与……令表兄。”
龙云儿尴尬一笑,她负责处理病僧与女爵之间的联系事务……纯粹名义上而已,温去病压根不想与女爵有任何往来。
之前温去病的糟糕预感不幸言中,虽然金鹰魔将身亡的损失,一时没法弥补,可从当天开始,追着这行人的妖魔,数目明显增多,虽只是远远跟着,没有靠近攻击,却一直紧跟着不放,造成不小的压力。
这情况相当罕见,因为妖魔并不是有耐心的生物,对血肉的渴求、源自本性的破坏欲望,牠们基本不可能忍耐或等候,能让牠们这样远远跟着,却不攻击,这状况令匠师们在压力巨大下,也啧啧称奇。
“……有魔将来了。”独孤剑远远看向后方的妖魔队伍,喃喃说着。
“魔将?很厉害吗?”龙云儿问得心虚,八大魔将之中,自己就看过两名,石魔被温家哥哥顺手秒了,而号称有着八大魔将前三实力的金鹰,也被自己一拳干掉,至少从这上头,感觉不出魔将很强大的感觉。
从等级上来说,魔将都是地阶的水准,但和自己世界的地阶相比,魔将们似乎徒具出力等级,在力量的细微运用与催迫上不行,致使战斗中破绽很多,要不然,就算温家哥哥再怎么把他们削弱,也轮不到自己把金鹰一拳击杀。
等级不好算,就很难判断来敌到底强或不强,听说有魔将来了,龙云儿也不知道这到底是很严重?还是一般警戒就好?
独孤剑目光移动,除了后方,也望向不同的位置,她的感知范围极远,百余里内的动静,尽数在其感知覆盖下。
“东北方也有魔军过来,领队的也是魔将……”独孤剑道:“正北也是,但气息模糊,不在两百里内,估计五百里内起码三名魔将要围歼我们。”
龙云儿惊道:“五百里?妳的感知范围有那么远?真是高明。”
独孤剑摇头道:“只是耳聪目明而已,意义不大,以我们现在的走法,顶多一天的时间,几方魔军就会合围,到时候……除非有奇策,否则只能竭力护着大家杀出去……那会是一场苦战。”
语气中有一丝苦涩,独孤剑抽出凤首剑来,凝视细长的剑刃,剑上煞气冷冽如水,但龙云儿看在眼中,总觉得她有种拔剑四顾心茫然的无奈。
那不是面对强敌的徬徨或恐惧,而是……
“如果只是单纯要杀出重围,我有把握,但……在此处的这些人……”
独孤剑语气苦涩,很清楚旁人对自身的评价,而这反倒让龙云儿糊涂了,“殿下,其实妳也知道,妳似乎不太擅长……这方面,不是妳不好,是妖魔太狡猾,总用卑鄙手段。”
“怪敌人卑鄙没有意义。”独孤剑没有接受这安慰,“不如怪自己不够强大,起码有个努力的目标。”
龙云儿委婉道:“是,但我是想说,殿下妳也明白自身的局限所在,那为何不担任个适合本身的角色?这样会否……少些遗憾?”
……妳是绝顶高手,直接杀敌就好,领着一支军队四出征伐也可以,何苦要到处救人,把魔军像吸铁石一样都领过来,弄到自己像扫把星一样?何苦呢?
独孤剑看了龙云儿一眼,迟疑道:“拯救百姓,是我的使命,这一回则是受人之托,护送拔山剑庄入京,本来我只是暗中保护,因为他们被魔将袭击,抵挡不住,只得现身,然后更多的魔将又被引来,我如果走了,他们可能立刻被杀光,我又抛不下他们……唉。”
叹息声中的无奈,龙云儿也能明白,换了自己,看到无辜百姓被屠戮,确实也难狠心坐视,但这份善心却被敌人抓住痛脚,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独孤剑苦笑道:“我很希望自己有军政之才,而不是只有武力,那在眼前这种情况下,就不至于只有死拚,没有其他办法了。”
龙云儿不解道:“殿下出身帝王家,又通武事,怎么可能不通兵学?”
独孤剑摇头,“兵学之道我虽有涉猎,但都是理论,带皇宫内侍卫模拟时,最多也就是数百人规模的行动,遇到成千上万的场面,很多时候……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龙云儿一怔,觉得这位女爵殿下的说话,倒是出奇坦诚,一言一行,笔直如剑,不曲折却也不刺人,更不见半分皇家骄气,自己甚至有种错觉,仿佛已与她相交多年,相处起来没半分隔阂,真是……好奇怪。
但是,她遗憾没有实际的军政之能,是因为缺少实务机会,这点自己虽然也没有,可温家哥哥不是有吗?他从来不是无谋之人,花花肠子还多到吓死人,不晓得他会有什么主意来解围?
独孤剑道:“我与病僧之前从未谋面,但过去这一年,他的行事作风我都看在眼里……”
“这个……”龙云儿不知该怎么解释,从各方面听起来,这都不像是夸奖。
独孤剑道:“平心说,他藉机谋私利的风格,我很看不过眼,明明他可以成为真正的英雄、宗师,却为了小利,白白葬送自己的可能,太不爱惜羽毛……但不可否认,他有奇谋,今次,我想看看他的能力。”
龙云儿点点头,相信温家哥哥已经动起来了,至于最后的结果是什么,自己肯定猜不到。
同一时间,在这行队伍的各个马车中,匠师们看着手边堆起的一票细小组件,大的顶多指头粗,小的形如米粒,无论大小,上头的法阵符文刻得满满,他们也益发为之不解。
……我们放着正事不干,到底在打造些什么东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