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喊了一声无人应,她跨过门槛往内走去。
“你是谁呀?”身后一道透着轻浮的男声传来。
杨氏猛然转身,就见一名男子从那口没有浮着莲花的大缸中跳出来,不怀好意打量着她。
不好!
杨氏心中一咯噔,拔腿便往大门口冲。
可惜已经晚了,男子离着院门更近。
他飞快关上大门,对冲过来的杨氏张开双臂:“嘿嘿,小娘子既然来了,怎么就走呢。”
被那双手束缚住时,杨氏大惊:“放肆,你可知道我的身份!”
挣扎间,头戴的帷帽掉落在地,现出真容。
男子愣了一下,露出笑容:“哟,没想到是位大嫂。这更好,来都来了,随弟弟进屋聊聊呗。”
眼见男子搂过来,杨氏正要说一些话震慑对方,大门就被踹开了。
一名妇人旋风般冲进来,照着男子就打了两个耳刮子:“好啊,我说这些日子你怎么总不回家,原来是在这里偷腥呢!”
杨氏因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呆了呆,回过神后顾不得捡起地上帷帽就往外跑。
没想到男子比她跑得更快。
妇人扯着杨氏追了出去,边追边喊:“狗男人与狐狸精私会,被老娘撞个正着还想跑,大家快来瞧瞧这对不要脸的狗男女啊!”
瞬间从四面八方窜出来一群人,甚至还有提着马扎的。
当然能这么及时带着马扎是因为本就在墙根、树下与人聊天,这时派上用场纯属意外之喜。
眨眼间看热闹的人就把三人围了个水泄不通。
妇人一手抓着男子,一手扯着杨氏,骂得那叫一个酣畅。
看热闹的人指指点点,倒也不觉稀奇。
市井之间,汉子乱来被媳妇抓个正着当街痛骂太常见了。
李嬷嬷挤在人群中,急得要吐血。
可这种时候她更不敢上前,一旦被人察觉太太身份就彻底完了。
也有眼尖的好奇道:“你们瞧瞧,那狐狸精的穿戴可好呢。”
杨氏来平春街这边特意挑了不起眼的衣裳,可再不起眼,落入寻常人眼中也是上好的。
妇人一听更气了,先打男人一耳光,再猛揪住杨氏衣襟:“我整日辛苦操劳,狗男人却拿我辛辛苦苦攒下的银钱给这狐狸精买好衣裳穿,真是没法活了——”
看热闹的人中,几个妇人却不这么认为,纷纷道:“我瞧着这女子身上穿的是上好绸罗,不是辛苦操劳攒下的钱能买得起的。”
她们可是常逛那些铺子的,虽然买不起,过过眼瘾又不花钱。
混在人群中的钱三趁机捏着嗓子发出女声:“咦,这女子好像是礼部尚书府的二太太!”
什么?
钱三这么一喊,人群顿时沸腾了。
男人被媳妇当街捉奸不算稀奇,可狐狸精是高门大户的太太就太稀奇了。
这可是十年难遇的大八卦啊!
杨氏被妇人这么拖到大街上本就羞愤欲绝,让人喊破身份更是恨不得从地上找条缝钻进去。
妇人一听吓得松了手,一脸震惊道:“你真的是尚书府二太太?”
“休得乱说,我只是进京探亲的外地人,没想到当年留的地址换成了你男人,这才产生了误会。”杨氏总算有了开口的机会,连昏过去都不敢,咬牙解释道。
“乱说?”妇人一激动忘了畏惧对方可能的身份,“我哪有乱说了,我进去时你们都抱在一起了!”
“那是你男人耍无赖,拦着我不让走!”杨氏扔下这么一句,转身便要离开。
大庭广众之下,她解释再多都没用,趁早离开这个要命的地方才是首要的。
至于被看热闹的人喊出身份,有她刚才那番解释,回头再安排人引导一下流言,总有弥补的余地。
堂堂尚书府的当家太太与一个无赖汉私会,本就令人难以置信。
急切之间,杨氏反而有了几分冷静,知道越快脱身越好。
这时一队官差姗姗来迟,为首官差喝道:“散开,散开,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百姓最不愿意与官府的人打交道,呼啦散开一大片。
一道诧异声音传来:“二婶,你怎么在这里?”
杨氏僵着身子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不远处,少女抱着狸花猫,目露疑惑。
杨氏瞬间如坠冰窟。
领头官差看看热闹中心的三人,再看看抱猫少女,觉得情况有些诡异。
“姑娘是?”
冯橙指指停靠在路边的马车:“车子到了这里堵住了,猫儿调皮跳出车窗,我追过来发现婶婶在这里。”
少女看着杨氏,一脸担心:“二婶遇到麻烦了吗?”
杨氏脸色惨白如鬼,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冯橙微抬下巴望着官差:“差爷,我们是尚书府的,若有人找我二婶麻烦,你可要问个清楚!”
第56章 杀人刀
问个清楚?
杨氏仿佛被浇了一盆冰水,从头顶冷到脚底。
她一个尚书府的当家太太,大庭广众之下与一个下三滥纠缠这种事,无论怎么解释,没脸的人都是她。
当务之急是离开这里,至于这对男女,等摆脱麻烦后再收拾不迟!
杨氏勉强对官差扯了扯嘴角:“是个误会,就不麻烦差爷了。”
见杨氏要走,冯橙揉了揉来福的脑袋,没有阻拦的意思。
有些事情是解释不清楚的,只会越描越黑。想必今日之后二婶就能尝尝流言的滋味了,更能尝尝“名声”这把杀人刀的滋味。
“二婶是一个人吗?要不坐我的马车回去吧。”
这种场合,杨氏完全不想看到冯橙这张脸,冷冷道:“不必了。”
就在这时,一个老妇从人群中跌了出来。
冯橙眨眨眼,这次是真的惊讶了:“李嬷嬷?”
她知道李嬷嬷跟着杨氏出了门,可这种时候李嬷嬷出现,这是给杨氏雪上加霜吧?
既然这样,她就不客气了。
少女冲着因震惊猛然转身的杨氏喊:“二婶,好像是您的奶娘李嬷嬷。”
杨氏看着勉强站稳身子的李嬷嬷犹如五雷轰顶,从牙缝中挤出一个字:“走!”
她顾不得多看李嬷嬷,更没时间思索李嬷嬷的突然出现,快步往前走去。
李嬷嬷急忙追上。
主仆二人来时的马车停得不算远,杨氏上了车吩咐车夫立刻回府,惨白着脸看向李嬷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不是说那户人家是老爷养的外室,为何是个地痞无赖!”
到现在,她都无法相信闹出了这样的丑事。
被一个泼妇拽到大街上臭骂,众目睽睽之下指控她与无赖汉私会,她已经无法想象会面对什么。
李嬷嬷的脸色比杨氏好不到哪里去,声音带了哽咽:“老奴分明亲眼瞧着老爷进了那户人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那刚才呢?你还出来作甚!”提起这个,杨氏就更恨了。
李嬷嬷欲哭无泪:“老奴瞧着您被那泼妇扯到了大街上,一直不敢露面。后来官差来了,看热闹的人往后退了一圈,刚才不知哪个杀千刀的挤了老奴一下,就把老奴从人群里挤出来了……”
到了这个时候,指责也好,愤怒也罢,全都无济于事。
杨氏把眼一闭,浑身抖个不停。
马车向着礼部尚书府的方向驶去,对杨氏主仆来说,却仿佛奔向一头张着大嘴的凶兽。
那曾经令她洋洋自得的家,如今变成了躲不开的地狱。
平春街那里,看热闹的人群还舍不得散去。
一个妇人兴奋得眼都亮了:“你们看到没,那个被挤出去的大娘竟然是尚书府二太太的奶娘!”
“瞧着就她们主仆两个,尚书府的贵人这么没排场?”有人提出疑问。
妇人嘴一撇:“这还用说吗,尚书府的当家太太跑出来见男人能前呼后拥?铁定是只带着最信得过的。”
“有道理啊。”
“啧啧,这样的贵人居然如此不检点……”
“是呀,还让奶娘把风,真是不知廉耻啊。”
“会不会是误会?”有不懂流言精髓的人开口。
几个妇人不约而同啐一口。
“什么误会?你忘了一开始那位太太说是外地来寻亲的找错了地方。结果呢,人家是尚书府的二太太!”
“就是啊,从一开始就没说实话,可见是见不得人的。”
“没错,没错,要说贵人就是贵人,连借口都比咱们寻常人会找。”
……
领头官差冲着人群眼一瞪:“都散了,散了!”
看热闹的人群意思着往后退了退,三三两两凑在一起聊得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