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茶馆酒肆,又或青楼画舫,消息向来传得快。勾栏院中客人身份复杂,有事总也是瞒不住的。那玉芝和恩客说话时,不知是被谁给听了去,没出夜,这消息便已传遍了长安西市。第二日晌午的时候,满长安的人便也都知道了。至于那恩客,那夜之后宿于玉芝处,可第二日离开西市便不见了踪影。
玉芝觉得恩客失踪之事蹊跷,与春岚私下说过此事。那位恩客是在长安城中做生意的,往日里除了来往玉芝处,便也不会去其他地方,可以说是个清雅的人。他的生意皆在城中,人却不见了,这怎能叫玉芝不心忧?春岚初听闻此事,只当是那恩客有别的事情匆匆离去了,并未放在心上。
后来,何家村有鬼的事愈传愈烈,没出七日,便有人在何家村附近找到了那位恩客的尸体,是被怪物咬断了脖子,全身血液尽失而亡,而城中也发生了怪物吃人的事情。那些传过此事的人,各个心中惶然,整日里提心吊胆。玉芝心痛,一病不起。春岚本应该在她身边服侍的,却被凤翎召了回去。
此后发生的事情,春岚便也不清楚了,倒是那护卫提到,何家村怪物吃人的事情,比长安城中发生的更早。而在此后不久,坊间有传闻柳斜阳得知海鹤派有一宝物,数次与海鹤派的人发生争斗,柳斜阳杀海鹤派二当家便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但在此前,城中确实有海南剑派和汾阳楼的人出没。
林羡鱼听霍白薰说完这些,仔细思索了下,说道:“也就是说,先是有了何家村有鬼怪的传闻,再出了何家村附近有怪物吃人,接着才是柳斜阳和海鹤派之间的纠葛?那护卫提到了海南剑派和汾阳楼的人出现在长安城,有没有说,是在这些事情之前,还是之后?”
霍白薰仔细回想春岚和护卫所言,皱眉道:“似乎是在何家村有鬼怪传闻的事情之后……”说着,她忽然抬头,眼里闪起一丝亮光。“你的意思……海南剑派和汾阳楼是因听到了这个传闻之后,才来的长安,他们的目的,很有可能是当年何家村那位被满门抄斩的将军所藏的宝藏?”
林羡鱼点头,又摇头,缓缓叹了口气,说道:“阿薰,你仔细想想我们最近遇到的几桩案子。忻城的案子,要制造出那么多的骨女,需要财力。越州的药师要炼制长生不老药,所需的药材都极为贵重,同样也需要财力。凤鸣城的案子中,说到了黄泉宫中有宝藏,可惜那宝藏只是个传闻……”
他略微顿了下,浅浅呷了一口茶,缓了口气继续说道:“我们只有在查越州案子的时候,从薛羽和崔耿的府中搜出了宝藏。可是,当年清心门所敛的财宝可不止这个数。陈爻也是清心门门主之一,可他选择了自取灭亡,我们后来也未在他那儿寻到另一份宝藏。”
霍白薰仔细琢磨林羡鱼的话,顿时觉得有些匪夷所思。忻城的案子里,玄音教和当地县官所谋,是为了进入鬼溪族秘境取的财宝。虽然白霈后来说,他去只不过是为了得到冥帝幻幽石,可是白霈身后那个人明显不是为了这个目的。这么看来,这几桩案子的背后,实际上都和宝藏有关。清心门的人虽然藏了宝藏,但他们为求长生,而在这之前,江湖上也有过他们藏起宝藏的传闻。
林羡鱼仔细想了想,摇头道:“我方才一时心急想要回京都,但现在我明白了,他们这些人想要寻得宝藏,所图谋的肯定是大事。试想,凤鸣城城主沐风做了那么多事情,难道真的会因为一些金银而去做冒险的事情?不可能的。他所谋的应该是柳渊身下的那把宝座。”
这话一出,霍白薰呆住了。虽然她也曾往这一方面想过,可如今听林羡鱼说到了这个,仍旧觉得心惊胆颤。虽说,江湖人不管政事,可若真的有人意欲谋逆,战事一起必定生灵涂炭。柳渊算不得千古一帝,可他治下的东岳海晏河清,百姓安居乐业,视为明君。
林羡鱼笑了,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捧着腹笑得前俯后仰。“这世上总有那么多的傻子,想要坐上那宝座。可谁都明白,高处不胜寒,却还是前赴后继。阿薰啊,你说,这些人是不是很好笑?”笑着笑着,他声音沉了下来,“哼,想要夺柳渊的皇位,也得看看我林羡鱼答不答应!”
霍白薰神情略有些恍惚,她想到了多年前东岳的战事。那一场战乱,虽起源与春暮国柳氏一族内乱,却是弑水囯联合其他几国三面进宫春暮。那场战乱中死伤百姓何以万计,而权贵皇族因此牵连着更是多不胜数。后,柳氏一族统一东岳,却在不久之后又再次爆发了棣棠之乱。
柳渊治下,东岳休养生息,百姓的日子总算是有了些盼头。可如今,这竟又有人在背后谋划,意欲发动战乱。他们寻找的宝藏,应该是用来作为起兵的军饷。但……这些事情也都只是林羡鱼和自己的猜测,眼下最要紧的是解除长安疫病之祸,他们也只剩下了不过不到九日的时间。
林羡鱼与霍白薰想到了一处,即有人想要谋反作乱,势必要谋划,在他们需要的那些宝藏没有寻到以前,东岳尚安全,柳渊也无生命威胁,倒也不用太在意京都的事。这长安城的事情迫在眉睫,只有阻止了这场疫病之祸,或许可以寻到谋划之人的线索。
林羡鱼深吸了一口气,起身朝霍白薰俯身施礼,神情严肃道:“阿薰,长安城数十万百姓的安危,就交给你了。查案的事,我来。”
霍白薰轻轻点头,应道:“你只管放心去做,为薛黎解毒的事,还有寻找解药的事,放心交给我吧。”
林羡鱼又是一拜,眼中闪过一丝愧疚,却未说歉意的话,转身下了楼去。
霍白薰摇了摇头,她已猜到林羡鱼方才那一拜是何意。离开帝都之后,邢罹便被林羡鱼差遣去了别处,他们已经有快一个月没有见过了。这是他们二人相识之后,分开最久的一次。
林羡鱼下了楼后并未直接出客栈,而是拐到了客栈的后院。掌柜正在水井旁打水,头也没抬说道:“公子要的酒已经备好了,那碧玉杯在朱雀街第七巷第八家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