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旦犹豫了一下,生涩地回答道:“还,还好。”
“哈,你叫什么名字?”男子问道。
戈旦一字一顿道:“运输型125号。”
男子摇头道:“不行不行,你已经是一个人了,怎么能没有自己的名字呢?”
他歪着头想了一下,忽然笑道:“我想到了,你就叫戈旦吧!”
“戈旦?”戈旦重复了一遍,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男子哈哈大笑,拍了拍他的肩膀。
光阴似箭,戈旦跟随这名男子修行了十年,知道他叫陆镇元,也慢慢了解这个世界。
他发现自己身体与其他人类的不同,陆镇元告诉他,当初他也是一个正常的人类,但受了很严重的伤差点就死了,所以陆镇元把他做成一个木傀,延续了他的生命。
这种说法让戈旦半信半疑,他脑中时不时会冒出一些奇怪的记忆,像是“运输型125号”这种名词,还有漆黑一片的天空,阴沉的大地。这些记忆似乎总想提示他什么,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慢慢就把这些都忘了。
陆镇元喜欢喝酒,喝得大醉的时候,陆镇元会发了疯一样大喊大叫,会说些对酒当歌人生几何,日月如梭不如及时行乐之类的胡话。
有一次戈旦去扶他,他却一甩手将戈旦推开,双眼通红表情阴狠地指着他道:“你杀了她,但救了我,我现在给了你生命,我欠你的我还了,你欠我的什么时候还给我?”
陆镇元的话说得莫名其妙,但却没有任何解释。
他疯了一晚后沉沉睡去,到了第二天就和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戈旦提起昨晚的话,他却说全忘了。
在瀛洲的日子平静而安详,陆镇元带着他到处游历的生活却充满了新鲜和刺激。陆镇元是一个非常活泼且有趣的人,对一切事物都有着旺盛的好奇心,对女人当然更是积极主动。
在那时候,陆镇元的身份是天下行走,他每隔四年就要带着戈旦到大陆四处巡查。戈旦有感应死气的能力,依靠这种能力他们经常能很轻易找到并消灭死徒,戈旦也渐渐打出了名气。
戈旦崇拜陆镇元,他暗暗学习着陆镇元的一切,陆镇元的笑容,陆镇元的口若悬河,甚至连陆镇元泡妞的手段都让他崇拜不已。
但不知为何,陆镇元却一直与戈旦有着一种淡淡的隔阂,虽然不明显,戈旦却能清晰感觉到那种疏远。
其实戈旦自己也并不知道,他对陆镇元的感情,就是人类中父子之间最常见的孺慕之情。
这种平静的日子过了很久,久到瀛洲所有对戈旦抱有戒心的人都接纳了他,久到戈旦再也记不起自己曾有过的那些奇怪记忆,甚至连陆镇元自己都忘记了当初修好戈旦并给他一个人类身份的初衷。
直到有一天,他们碰上三个极为强大的死徒,连已经跨入仙人境界的陆镇元都陷入了苦战。
但不知为何,三名死徒主要目标居然是戈旦,想将戈旦制服后带走。
在戈旦的牵制下,三名死徒终于被陆镇元击败,其中一人被当场斩杀,另一人倒在地上奄奄一息,只有一名红衣女子在同伴的催促下逃脱。
陆镇元也受了很重的伤,口角溢血被戈旦扶住才不至于倒在地上。
那名奄奄一息的死徒挣扎着扬起头,表情僵硬但语气诚恳道:“能不能把他还给我们,我们只想回去。”
陆镇元不知为何竟开怀大笑,笑了很久才畅快道:“想回去吗?你们来的时候,怎么不问问我们能不能来?”
戈旦心中非常疑惑,他猜到那名死徒应该说的是自己,但为何会这么说呢,自己和死徒难道还会有什么关系?
那名死徒没有回答,他已经彻底死去,不能给戈旦心中的疑问再提供任何信息。
陆镇元看着那名死去的死徒,皱着眉头半天没有说话。
戈旦扶着他离去的时候,他忽然开口道:“你打开胸口的盖子,里面有个淡青色的球体,你看过没有?”
戈旦低头看了一眼,奇怪道:“为什么忽然和我说这个?”
陆镇元哈哈干笑了两声,胡诌道:“下次再遇到这么危险的情况,你就引爆它,和敌人同归于尽。”
戈旦觉得陆镇元莫名其妙,但还是很认真地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
陆镇元笑得太剧烈,忍不住吐了一口血。但他喘息了一阵之后,无比严肃道:“总之你如果遇到了最糟糕的情况,一定要将它毁掉,不能让任何死徒得到这个东西。”
戈旦问道:“我该怎么毁掉它?”
陆镇元沉默了半天,尴尬道:“我怎么知道,自爆吧!”
回瀛洲不久后,陆镇元也死了。
临死的时候他将天下行走的名号传给了戈旦。他的这个决定,全瀛洲都没有异议。毕竟戈旦已经跟随他在大陆四方巡狩过多次,以戈旦感应死气的能力,这份差事没有人能比他做得更好。
陆镇元死了以后,戈旦变得无比孤独。因为对他的思念,戈旦开始模仿陆镇元的表情语气,模仿他的性格和处事态度。不知何时开始,全瀛洲都认为戈旦变得和陆镇元很像,甚至有人说戈旦就是陆镇元的儿子,所以才会那么像。
听到这些议论,戈旦更是越来越努力,甚至是对死徒的嫉恶如仇,都与陆镇元如出一辙……
但今天似乎还是要死在死徒的手上了,戈旦叹了口气,嘴角一翘露出了微笑,他相信自己现在笑容的弧度,一定和陆镇元一模一样。
又一名死徒靠近了戈旦,这名死徒居然也操控着精铁长剑,与不远处那个吸收死气能力极强的死徒相同。
戈旦忽然暴起,硬扛了他两剑,用右手的手臂勒住了他的脖子。
叶苏看到了这边发生的一切,这个被戈旦勒住的人正是马良。他想都没想就冲了过来,抓住戈旦的手臂往外扳。
猝不及防下,马良额头的青筋都被勒出来了,满脸通红。他毕竟只是真气尚未觉醒的通幽期,实力比戈旦差了太远。
别说马良,戈旦全盛时期比叶苏都要强很多,就算叶苏魔血沸腾,很可能也不是戈旦的对手。当初他魔血沸腾的时候,才不过杀了十一名蓝衣就差点力竭而亡。可戈旦在数量众多的蓝衣围攻下,还能游刃有余的到处捣乱,死在他手中的蓝衣可不止十一名,其中还包括了一名实力强大的天狗。
此时戈旦身负重伤,叶苏与马良合力就占很大优势了。戈旦明显感觉到在叶苏的帮助下,马良很快就可以挣脱。
“有你们两个垫背的,我死得也不亏了。”
他干脆一咬牙,手掌对着自己的胸前,一团淡青色的气团喷射而出,直接轰在了他胸口那团淡青色的奇怪球体上。
一阵非常陌生的能量波动从他的胸前涌起,仿佛是扩张出了一个奇怪的空间,将三人全部包裹在里面。
戈旦目瞪口呆,他完全没想过会是这种情况。他一直以为自己胸前这个奇怪的球体就是自己全身能量的核心,一旦受到强烈的攻击,就会产生爆炸。
但没想到当他攻击自己胸前的球体时,居然没有发生爆炸,反而出现了这样奇怪的现象。
用包裹住这种说法似乎不太确切,其实就是感觉到有一种陌生的波动从戈旦胸前的球体中爆发出来,然后扫过了三人的身体。
接着他们眼前就出现了色彩斑斓的奇怪扭曲,像是处于一个通道之中高速运动。
一眨眼,三人就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天空黑沉,当中繁星点点,没有月亮,视野很好,让人心胸为之一阔。
地表只有稀疏的奇怪植物,有些长长的像是巨大化的狗尾草,还有些像是海绵但表面却有柳絮状的叶子,远处是高低不平的土丘和孤零零的几根石柱。
这是一个贫瘠荒凉的地方,就连吹来的风都带着一种穷得叮当响的感觉。
三个人都陷入了沉默,心中都有着各自难以描述的情绪。
首先是戈旦,这个空间的一切都让他感到非常熟悉,瞬间唤醒了他的部分记忆。他知道自己一定来过这里,而且不止一次,这里甚至让他有一种亲切的归属感。
他脑中乱成了一团,无数景象在他脑中走马灯一样变幻:倒在陆镇元面前的死徒挣扎着扬起头,哀求道我们只想回去;倒在自己面前的死徒挣扎着,双眼充满了绝望;早晨起床的鸟鸣和傍晚村子里的炊烟……不知为何他竟泪流满面。
然后是叶苏和马良,两人在临丘城的时候,脑中只有服从斗场的指令和不断杀戮两种念头,其他任何事都不重要,活得浑浑噩噩,完全无法自主思考。
但到了这里以后,他们忽然觉得自己清醒多了,虽然情绪上还是受到了很大的抑制,任何事都无法在心中掀起波澜,但正常的思考能力终于又回来了。
马良拍了拍戈旦的手臂,道:“兄弟,你能不能不要抱着我哭,我后脑勺都被你哭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