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杜立还记得,陈丰当时说过,“我会尽力保全他们的性命。”这句话他放在心里,此时就好似一块石头一般,终是能够让他不安的心稍微平静一点。
佯装出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杜立的手又一次在地图上滑动,“建议我军兵分两路,第一路,在敌军的追击之下,上山。”
“上山?”那金禄山陡峭得紧,想要在被敌军追击之下还能够爬上山,这并不容易,且爬山的过程之中,敌军若是使用弓箭,在山壁上的将士根本无法抵挡,只有殒命一途。
“并非是可汗心中所想那般。”杜立如何看不出突利可汗的心思,那样的情况上山确实等同于送命,突利可汗定然不会同意,不说是他,便是杜立这种并不大懂的行军打仗的人,在初听陈丰说这句话的时候,亦是做出了反对。
“不知是何用意?”突利可汗从善如流的问。
“那山上可有滚石?”杜立轻飘飘的一句话便让突利可汗又一次从牛角尖之中钻了出来,所以杜立适才所说的上山并非当真是让被追击的军士上山,而是“让一部分士兵直接在山顶埋伏,届时己方军士跑过去,后面穷追不舍的西突厥士兵跑过,便自山顶推下巨石,那边没有防备之下自会中招,损失惨重。”
说话的杜立,声音已经不如最初那般的自在了,多了些许的沉重,而这般的沉重即便突利可汗听出来,却也并未做其他理解,战争嘛,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残酷的。
杜立的前半生是作为商人活在这个世界上,而如今被逼无奈做了谋士,一出场便要用上万人,甚至数万人的性命来成就自己,杜立从来不会自认为自己是大人物,他是作为小人物活在这个世上的,大人物可以不将旁人的性命放在眼里,但是他不能。
对旁人的生死视而不见,这是独立如今能够接受的最大程度,而如今因为上位者的某种私欲,便要将那些普通人推入地狱,当初陈丰说到这里的时候,亦是声音沉重,但最终还是感叹了一句,“战争嘛,总是要有人牺牲的,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所以,这个残酷的计谋,最终还是被定了下来。
杜立看着突利可汗,见着他眼神之中的惊喜,便知晓,即便这人偶尔有仁善之心,但终究不是明主,他心中,自己的欲念更重,百姓的生死与之相比,却并不那么重要,但天下,是由普通人组成的,真正的上位者,只有他这么一个,即便是诸侯王爵,在他眼里,亦如草芥,不能为生民立心之人,只适合做乱世枭雄,却做不得盛世明主。
天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是大势所趋,亦是常态,杜立也终是提起了唇角,“适才说兵分两路,这第一路,走防守的路子,第二路,便走主动进攻的路线。”
“这怕是不妥。”突利可汗沉吟片刻之后摇了摇头,见到杜立疑惑的眼神之后,他伸出手指向了地图,“敌军想要进攻我们只能从这里走,而与此道理相同,我们想要进攻西突厥,亦只能从这里走。”他的手指停在了杜立手指的旁边,杜立甚至还能够感受到他的手指上传来的清凉。
“这里?”杜立挑了一下眉,诧异的看向突利可汗,“可汗确定,走这里能够打得过死守在对岸的士兵?”
“难不成还有别的路吗?”这里确实不是他们进攻的最佳路线,毕竟如今两方就在此处交战,算是各有胜负,但是一旦渡过了额尔齐斯河,便是单方面的杀戮,骑兵是不能渡河的,只有步兵和弓箭兵方才能够安然渡河,而己方骑兵不能渡河,不意味着地方的骑兵同样不能发挥作用。
这便是最初,西突厥鸿德格率领的两万骑兵最终惨败,以损失两千士兵的代价最终却只能杀掉东突厥五百余人的缘由,步兵与骑兵对战,便相当于单方面的碾压,战马不能过河,便让人过河,而过了河,面临的就是敌军的战马的践踏,如此情况,若非鸿德格撤退的命令当机立断,两万人都不够死,更不要说是两千人了,只怕一战下去就要全军覆没了。
而此时西突厥一方,大军到了边境之后,颉利可汗召见了鸿德格,按照陈丰的意思,不要透露半点心中的不满,因此在边上坐着的陈丰的眼神的逼视之下,他最终只说了几句客气话,赞赏了一番鸿德格的死守,方才给了他们大军反扑的机会。
而在鸿德格迈出军帐的那一瞬间,颉利可汗的表情便冷了下来,即便是看着陈丰的眼神之中亦是有了些许的不满,草原上的人们都豪爽,满意就说满意,不满意直接发脾气的人,你让他在这里和自己已经讨厌到极点的人虚与委蛇,试问你还想让他如何能够开心的起来,又如何能够给出这个主意的人好脸色?
当然,陈丰也并没有想过要他的好脸色,反正此时在战场上,他也不能直接将自己搞死就是了,只要自己不是犯了天大的错误,他就不会杀了自己,区区不满意,其中还有不少佯装的成分,陈丰又如何会放在心上呢?
遂陈丰神态自若的看着面露怒色的颉利可汗,眼神之中甚至还带着笑意,唇角上扬,这般,颉利可汗便是有天大的气,也要忍下来了。
“掌柜觉得朕不该杀了他吗?”颉利可汗依旧气鼓鼓的说道。
“大汗当然可以杀了他。”陈丰淡定自若的回道,“但是大汗可有想过,您甫一到战场上,便毫无理由的将一个死守边境半月,避免了敌军铁骑进入我方屠戮我方百姓的有功之臣,您让其他将领做何想法?”
“可是他通敌叛国!”颉利可汗自然知晓自己这般行为并不合理,但是还是开口说道。
“通敌叛国的罪名大汗有抓到现行吗?”陈丰开口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