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素商能理解花鸢的心情。
为人子女,不报父母之仇,此生如何心安?
以前想着逃出去、活下去,一辈子膈应他们,那是能力不足,不敢奢望蚍蜉撼树。
可现在,渺茫的机会摆在眼前,再不抓住,岂不是后悔终生?
然而,她实在高估了陈素商。
“花鸢,我老实跟你说,我的术法只是半桶水。别说杀胡家的大老爷了,哪怕是胡君元没有被我们先算计,我连他都对付不来。”陈素商如实道。
花鸢眼底,有几分难以掩饰的失望。
她看着陈素商,像个无助的孩子,眼神那样渺茫。
“你以前是怎么想的?”陈素商问她。
“以前就是想,让他们的计划落空,我要好好活着,他们找不到我。”花鸢道。
“那就还照以前的计划。”陈素商说,“至少,那是你能做到的。等会儿我问过我师父,安排你和夏南麟先走。趁着胡家大乱的时候,你们俩先藏起来。”
花鸢仍是不甘心。
她的眼神,飘忽不定。
陈素商握紧了她的手:“你父母肯定希望你活着。”
“我知道……”
“那就好好活着。”陈素商道,“将来机会还有的,你怎么知道以后是个什么样子的世道?”
花鸢艰难点点头。
她们俩也去添置了些换洗衣裳,然后回到了饭店。
夏南麟和颜恺也回来了。
陈素商把他们都带到了师父的房间里,让她师父想办法安排一个去处。
师父见多识广,认识的人很多,朋友遍布天下。
“国内已经不打仗了,哪里都是一样的。不过,你们留下来,很容易被胡家找到,还不如去南洋。”道长说。
颜恺道:“对,我也要回家了,你们跟我一起走。假如你们不放心,可以跟我去马尼拉,我那边有工厂和房子,能安顿你们俩。”
夏南麟看向花鸢。
“亭亭,你觉得呢?”他问花鸢。
他想要的,是胜利之后过上一种简单的生活。
如今胜利了,他的大业完成,虽然他只是个无名的英雄。可多少战友死在了抗战里,他十三岁参军,投身革命的时候,从来没想过能活到胜利。
现在,他已经赚了。
他想和他心爱的姑娘,找个偏僻的地方,让仇人找不到他们,过一点清贫的生活,安逸简单,就可以了。
“马尼拉虽说政治恶劣,环境也不是很好,但是我的工厂有政治保护,绝对安全。”颜恺又说,“那边的工人,很多都是我家的。
房子不说多好,至少能住下你们。你们要是放心的话,就去新加坡。到了新加坡,那真是很好的日子。”
夏南麟再次去看花鸢。
花鸢咬了咬唇,此刻再也说不出什么丧气的话:“那就去南洋吧。颜先生,我们就给你添麻烦了。”
“不麻烦,举手之劳。”颜恺道。
后来吃午饭的时候,花鸢去了趟洗手间,陈素商趁机对夏南麟说:“夏先生,你再开导开导她,她还有点其他的想法,要让她打消念头。”
夏南麟看了眼洗手间的方向:“我知道了,多谢陈小姐提醒。”
他也看得出来,花鸢是不甘心的。
换作任何人,都不可能太甘心,毕竟那是杀父杀母的大仇。
吃完饭回房,道长把颜恺和陈素商也叫了过来。
他对颜恺道:“你们四个人,明天就走。宁先生说过了,花鸢与他有点渊源,你们保护好她,宁先生会感激的。”
陈素商沉默不语。
颜恺看了眼道长,又看了眼陈素商:“道长,您不去吗?”
“我还有点事。”道长说,“我要去找袁雪尧,怎么处理天咒,我们俩要商量商量。你们都是正常人了,别天天和我在一起,对你们不好。”
陈素商用力咬了下唇。
颜恺见状,就知晓了她的心思,替她说了:“道长,我们不可能走的,除非您安全了。你这样,阿梨不会安心的。”
“不要撒娇闹脾气,多大的人了。”道长说。
陈素商站起身,逼问他:“这是闹脾气吗?我不会走的。”
长青道长扬起脸看着自己的小徒弟,觉得这孩子要翻天了。
真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我让你走,也是有其他的考虑。袁雪尧快要来了,他看到你和颜恺,心里更加不痛快了。你知道,他心里还是惦记着你的。”道长说。
陈素商隐约要发脾气:“我不会走。”
他们这边争执的时候,饭店大堂,来了个女子。
女子穿着漂亮的苗族服装,头上戴着苗家的发饰。
看她的衣裳和佩戴,是苗家长老级别的。
饭店的人待她很客气:“您要住下吗?”
女子想了想:“要一间房。”
“您没有行李?”
“就是歇歇脚。”女子道。
饭店的人开了房间,将她领上了二楼。
女子进入房间之后,紧闭了房门。小伙计离开时,听到房间里有什么器皿响动的声音,然而那女人根本没带什么。
她在房间里呆了一个多小时,走出了房间。
她沿着每个房间的门口,不着痕迹洒下细微的粉末。
她脚步很轻,动作也很快,身上那些苗家的银饰,应该是叮叮当当的,此刻却全部都安静了一样。
一层楼走完,她又上了三楼。
她走到了三楼的第二间,略微停下了脚步,脸上浮动了几分喜色。
突然有个人,从身后袭击了她。
女子回头,瞧见了来人,脸上有了几分愠色,却被那人死死箍住,带下了二楼。
“松手。”她的声音不高。
胡君元松开了手,目光似利箭:“如淮,你做什么?”
“做什么?”如淮冷笑,“当初那女人利用我,才从胡家逃脱。这么多年了,你一直用这个借口,说什么我犯了胡家的大忌,拒绝和我结婚。”
胡君元的后背略微紧绷,脸色更沉:“所以?”
“当然是要杀了她,给我自己报仇。”如淮一脸狠戾,“你要是敢挡我的路,我也要杀了你。”
胡君元看着她:“那你就试试。”
他们俩似乎要在走廊上打起来。
正好有个小伙计走过来,瞧见了如淮:“贵客,您没事吧?是有人打扰了您吗?”
这个小伙计,是方才送如淮上来的,他认识她。
如淮不想打草惊蛇,微笑了下:“没事,是我的未婚夫。”
说罢,她挽住了胡君元的胳膊,将他带回了自己的房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