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何时来的?”
“清晨入的城。”
“清晨入城么……这么说,他下了飞舟就直接找到了这里?”
“是,也就问路多费了些时间,看样子不敢耽搁。”
“你觉得此人如何?”
“长得倒是一表人才,修为也看得过去。不过,还未突破宗师。我仍好奇,他是如何以八龙八象的修为,杀了赵家那私生子的。若是真的,也怪不得会传出柳州王的称呼了。方才我试探了几句,这年轻人倒是谨慎的很,滴水不漏,看样子不太简单。”
“二十岁,九龙九象。在柳州称王称霸,倒也说得过去。放在这地界,算得上有些前途,但也不是多难得,只能说是一般罢了。况且,有人称他柳州王,并非他实力如何,而是他足够贪心,趁机掌控了柳州话语权。说到底,无论外界怎么传,这些手段终究被人一眼看破,太不高明。”
“他说想见七小姐。”
“如此直白,必不可能是开门见山,走,带我去见他。”
伴随着一道细微的脚步声,书房门缓缓开启。前方的老者面带威仪,白面无须的样子,乍看上去并不苍老,说不清到底是六十岁还是五十岁,精神饱满,神采奕奕。身上披着的绒袍不知是何种妖兽皮毛所制,极其柔顺。落下的雪花还未触及绒袍,便被其上透出的无形力量推开。
后方的老仆双手入袖,只着一身薄衫,寒风中那风烛残年的样子看上去便让人忍不住可怜。但他走路间静谧无声,自在从容。脚步一落,地上堆积的雪竟是只留下微不可见的脚印。
宽阔的院落内,哪怕仆人丫鬟都穿得极其讲究,安静伫立。午后的阳光洒落雪地,映照在各个角落,隐隐间一个个气息浑厚的身影透出。
南北通透的大堂之中,夏寒望着两旁的雪景啧啧称奇。在柳州,这种景象可不多见。他活了这么多年,自记事以来,柳州只下过一场雪。不过,柳州本就四季皆春,下了雪虽美,但总不是那么自然。不似皇都,四季分明的冬天给人一种凛冽的美感。
只不过一炷香的时间,茶几上的茶水续了足有两壶。一旁的丫鬟,甩了甩发麻的手暗自鄙夷着眼前之人。自打到顾家做事之后,她还没见过这么无礼的人,说得好听叫不认生,说得难听就是没出息。虽是名茶,但也总不能往撑了喝不是?
夏寒却嘴角一翘,暗自感慨着皇都家族的气魄。哪怕明知是不欢迎的客人上门,也伺候得周到。
远处两道人影走来,夏寒收敛心神,目光刚好撞上了前方穿着贵气的老者。在大家族中,随便拽出一个人都穿着华贵,所以他不知这是何人,不过从其身后恭敬跟随的老仆来看,身份应该不低。
在夏寒观察着老者的同时,老者也在打量夏寒。表情不喜不怒,极为平静。
几息之后,老者走入大堂,直接端坐在了主位之上。
“云江的景色不错吧。”
“是不错。”
“江北纳了天下奇景,除却云江,其他的在外界也看不到。难得来此地,不如费些时间去逛逛。哪怕是从北边往南看云江,或许你能看出不同。”
“逐客令?”
“山南水北。”
夏寒皱皱眉,听不懂老者说的这些,说道:“等见了顾巧盼,我自然会走。”
老者呵呵一笑:“她不在家中。不过,你若想等,也可住上些日子。至于她何时回来,想不想见你,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闻言,夏寒便知在顾家难以见到顾巧盼,问道:“她在哪?我自己去寻。”
老者盯着夏寒,笑容逐渐收敛,淡淡道:“夏公子,我说得还不明白么?”
夏寒摇摇头,缓缓说道:“还不够明白。”
“我想你应该明白。”老者平静地说道,“从城口一路走来,哪怕无心理会他事,但也总能听到一些风声。申屠铭与顾巧盼,至少这两个名字的涵义,没人不懂。”
夏寒淡淡点头默认了下来,虽说他一大早就奔赴这里,但在路上也听到了不少传言。尤其是问路时,一提顾家,对方立马就能想到顾巧盼,而提及顾巧盼,那叫作申屠铭的人便也会随之入耳,想不知道都难。
“护国殿的精锐,未来的殿主,皇都年轻一辈无一不敬佩之人。哪怕是我们这些长者、当今的皇上,也要敬他三分。”老者缓缓道,“你以为只是他的身份高贵?有望在三十岁之前突破人王境的天之骄子,哪怕出了铁云,也会让无数天运上国争抢的人,配不配得上顾巧盼?”
夏寒顿时面色苍白,如自己这样的人,在皇都内有很多。但三十岁之前突破到人王境,不仅仅是天之骄子这四字便能简单概括。
这些他都听说过,可在对方口中却异常铿锵有力。
“还好,申屠公子并不计较你的存在。不过,若做得过分,怕是天下人都看不过去。”老者面无表情地说道,“你能走进顾家,说明还有挽回的余地,做人要有自知之明,能沾和不能沾的关系要分得清。”
“哐当~”
一块玉牌被丢到了桌子上,滑向了夏寒。
“这枚军令,能让你手握一万精锐,北方战乱即便再艰难,有申屠公子坐镇,也能胜出。虽说职位不高,但你只需在后摇旗助威,便可坐享其成。待胜利归来之后,封爵加位,岂不美哉?”
“什么意思?”夏寒瞥了一眼军令,冷笑道,“你以为我来顾家,是想套好处的么?”
“难道不是?”老者眼中闪过一抹讥讽,这夏寒哪怕听说了申屠铭的身份,生生是没有退缩,反而匆忙来到顾家,不敢耽搁一刻。无非是得知顾巧盼今非昔比,想要靠住这棵大树。不过,如此也罢。他不与其计较,只要皇都少了些风言风语便好。
夏寒面色一沉,若非此间与他说话的是顾巧盼家人,他恨不得当场将这军令捏碎。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道:“我来此地,只为见巧盼一面。不好意思,这军令我无法接受。”
老者盯着年轻人的眸子审视,一阵冷风穿堂而过,他整了整身上的袍子。
“这一身袍子乃异种妖熊皮所制,其内铭刻阵法,污浊不染。铁云之内,不超过十件。”老者指着夏寒的座位说道,“这把椅子,所用木材产自南烨国,自带洗筋伐髓之效。”说完,又拿起茶杯轻沾了一下,说道:“这茶杯内含火髓,外以极品宝玉雕琢。”
“这个,这个,这个……”老者随意地指着大堂内的摆件,“顾家中,随便一件器物超脱世俗。哪怕是柳州的所有财富聚起来,也不及这大堂一半。一草一木,都价值非凡。”
老者在说这些话时,好似丝毫不将这些外物当作一回事,但态度越来越冷漠。居高临下地道:“常人难抵这些诱惑实属正常。但年轻人,你高攀不起。无论是人还是物件,你自问有资格么?”
夏寒直直地盯着老者,好半晌后收回目光,缓缓站起,走出了大堂。
“江北的景色不错,好生珍惜这机会。”
“别误会,我会留在皇都。”
老者以为自己震慑了夏寒,听到这句话后,眉毛微皱,眼中闪过一道杀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