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人尚有三分火气,更何况这一堆大活人?
留在神草谷当药仆的人,身份不一,目的也不一。唯一相同的是,不管什么原因,他们都不想离开这方宝地,即便被人嘲笑、欺辱,唯有默默忍受。
多少年来,又有何人敢于挑战谷中身份尊卑的权威?犹记得,那日黄昏斜影,两个高高在上的药童,跪拜在双手持鞭的年轻药仆身前苦苦哀求。仍记得,那年轻身影笑倚田边,那女丹师却气急败坏地远去。这年轻人的狂傲与果敢,让他们沉寂已久的血液终再沸腾。
所以,在昨夜,当他们看到堆成小山一般的野果后,再三思量,终于选择冲动了一番。
而年轻人刚才的那一番话,更如汹涌波涛。是的,药仆不是谷中丹师与药童的药仆,而是神草谷的药仆,是这一方宝地的药仆,从来都不是某个人手下的狗奴!
当眼前这些“低贱奴仆”夺下手中的铁鞭,怒喝狂吼时,在场的药童们依旧无法相信。
“啪!”
铁鞭狂甩在身上,在感觉到那火辣辣的痛意后,他们方如梦初醒!
这群人疯了,竟敢打药童!
“贱奴,竟敢造反!”
在场的药童们一下子回过神来,表情狰狞,眼中充斥着怒火,不断地大喝,运转起元气,开始回击!
“砰砰砰……”
一时间,天威药田四处,元气纷飞,不断有人倒地。
比起这些自以为是的药童,药仆们当然更为愤怒。那是压抑了多年的怒火,早已酝酿成了滔天火浪,岂是这些微不足道的小火苗可比?
“啪……啪……”
药仆们夺下了敌人手中的铁鞭,猛向四周挥去。也有药仆正承受着来自四方的鞭打,他们对此早已习以为常,麻木的肉体,又何来畏惧?不要命的架势,让敌人连连后退。
药田中喧闹不止,惨呼不断,没多久,这动静就传到了谷中四处。
对此,丹师们只是愣了片刻,便又将注意力聚集到了手头上的事。在他们看来,这些惨呼声,无异是药仆们痛苦的表现。不过是药仆而已,又有谁会在意?
那珍贵的药草早已被践踏成了碎叶。万年以来,亘古不变的、缭绕在谷间的云雾,逐渐被染上了一层暗红,那是泥土、积水与血汗四溅开来的结合体,乍看上去有些奇异,实则污浊不堪。
如此灵地,本应静谧无扰,或也神圣尊崇。其中住着的不是隐世居士,便应是神人高徒。传的不是丹典之理,颂的也应是做人之道。
如今,其中却繁杂吵闹,两方人竟手持利器,正拼得你死我活。在药童间,出现的一张张狰狞残忍面孔,更无什么高人的样子。俗世之中的利欲熏心,繁文缛节,也不过如此。
夏寒见此一幕,摇摇头,不屑地笑了笑。丹道圣地,确实如此。不过,神圣的只是其中的丹道与灵地而已。至于其中的人,不外如是!
神草谷内,向来不崇争斗,对于丹师而言,修为不是越高越好,只要元气足够支撑丹火,剩余的时间,便可全作用来研究体悟丹道。
药童亦是如此,他们周转于各种药草与丹师之间,或是跑跑腿,或是炼制某些炼丹使用的药。
所以,除了那些丹道之术有所成就之人外,其他人的修为并不是那么高。
但谷中的药仆们可不同,他们常年干着最苦最累的活,极消耗元气。即便是不修炼,修为也在逐年增长,虽说元气增长有限,但对付这些药童,也算绰绰有余了。
没多长时间,药童们便陷入了困境。他们体内的元气,远远达不到支撑这种数千人混战的战斗,即便人数比药仆这一方还多上一倍有余。
“啊!我认输,我认输!”
“别打了,啊!”
“你们这些贱……啊!”
虽也遍体鳞伤,但药仆们却愈战愈勇,药童们苦不堪言,其中更不乏一些在地上打滚,苦苦哀求者。
见此,药仆们感受到了从前从未有过的爽快!手中的铁鞭高扬,用尽全力甩去。
由于没什么技巧可言,场面又逐渐接近一边倒,这一仗打得实在不好看。夏寒却乐在其中,坐在田边,时而评论一二,时而狂笑不止,竟带给人一种莫名之威。
半个时辰之后,田间终是偃旗息鼓,药童们遍体鳞伤的倒在药田之中,哀嚎不断。尽管有些人伤势并不严重,却也被药仆的疯狂所震惊,不得不佯装重伤。看起来,滑稽得很。
药仆这一方虽也都满身挂彩,皮开肉绽,重伤之人不在少数。但终究,还有几百人站着。这一高一低,孰强孰弱,骤然分明。
“夏寒,你果然是下贱出身,做什么都是如此下作。你们这些人,打赢了又如何?等我家大人来,必将你们抽筋扒皮!”有药童不甘地怒吼。
“我这些弟兄们感恩神草谷,所以并未下死手,你们还能活着,已算是幸运。不过,你真以为我和他们一样会心软?”夏寒冷哼一声,“流火!”
“嗷!”白流火怒啸一声,同时化作了一道白影,身子如箭一般激射而出,转眼间就来到了那几个怒骂之人的身前。它通人性,何尝听不出这几人在辱骂夏寒?所以,便举起了那有力的手掌,朝下一拍!
“尔敢……不!”
那些药童哪能料到夏寒如此狠辣,竟敢真的杀死他们?于是,一个个悔不当初,却连求饶的时间都没有,便见到锋利的爪子盖到了身体上!
“砰砰砰!”
只见白流火身影连连闪动,每一次落掌,大地都跟着颤上一颤。再看看那几个辱骂之人,身体已是深陷于地面之下,筋骨寸断,死不瞑目的眸子中还充斥着悔意与惊恐。
见此,场中众人艰难地咽了口吐沫,那些药童再不敢口出狂言,甚至不敢再看夏寒的方向,一个个噤若寒蝉……
“你。”半晌后,夏寒指着一个佯装重伤的药童说道,“去找戴丹阳,让他滚过来。”
“是是是!”那药童连连点头,目露喜意,感觉似是逃过了一劫,二话没说,一捻决便腰捆绿藤,远去。
关于药童与药仆的战斗,并没有引起谷中丹师的注意。胜券在握的他们,谁又能料到,自己座下的药童,此时竟一个个倒在泥水中挣扎呢?他们自然不知,这场战斗让谷内的格局发生了莫大的变化。更想不到,今日之后,那个当初被当作笑料的年轻人,却如山峦般就此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