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仆役原先没有去处,家乡要么沦陷要么就是被各地官府逼的不得不背井离乡,现在哪怕大明海清河晏,流贼乱匪就算没被除尽,剩下的也大多是在苟延残喘,官府因为圣武大帝的各项新政,大多夹起尾巴看风声,哪里还敢如以往那般残酷百姓。
所以这些依旧没能离开的仆役,很多并不是因为家乡官府盘剥和无土难以为生才回不去,这年头无田可以做工,拿的银子比起在权贵府里做下人只多不少,还不用受气,但他们走不了,是因为卖身契……
不管盛世还是乱世,无数的破产百姓,从最初的卖田卖地,直到卖儿卖女卖了自己,这些大户人家的仆役有多少是受乱兵所累,最后不得不将自己卖掉,指望能在这乱世当中吃上一口饭,祈怜活命。
现在天下大定了,莫说没有银子赎回自己,就算有,也得看权贵的心情,豪门又岂是他们这些贱民想来便来想走便走的地方……
煌煌大明,人口数千万,被逼卖身签订契约的穷苦人何止数十万!
灵壁候汤国祚从无嗜睡的习惯,辰时未至便起身在后院的一棵梧桐树下练拳。
说起来汤国祚并无太大的劣迹,劣迹斑斑的是其子汤麟,汤玉麟绝对算得上是南京城里首屈一指的花花大少,天生好色如命,还未成年便做出过强抢数女、逼死人命的恶行,这些年除了正妻以外更是拥有三十八房妾室,其中九成都是强抢而得,至于南京周边被其祸害的女子更是不计其数。
明末之时天下大乱,无数王侯涌入还算太平的南直隶,南都本身差不多算是大明官场上哪些不得志的官员荣休之地,说是一潭死水都不过份,这些涌入的大量权贵虽说带来一丝活力,但要划分地盘,要营建府邸,自然要与本土权贵发生冲突,底层遭殃的百姓更是数不胜数,相比较而言,一个汤麟强抢百来个女人又算的了什么?
但这是潜规则,无人追究也就算了,一旦较真那未必就不会成为抄家灭门的大罪!
朱慈炯之所以让韩赞周多多收集三候罪证,也并非是一定要置三候于死地,他对这三个在多铎南下南都城下乞降的侯爷原本很是缺乏好感,只不过他还是定王的时候南下,还没入南京城就抢了人家八卦洲上数千亩土地用来安置流民,这三位侯爷倒也识趣,非但没敢说半句怨言,还主动送来地契和几万两银子,倒是让朱慈炯当时的怨气小了不小。
这次若非史可法被刺,朱慈炯也没打算让韩赞周将这些权贵的罪证拿出去,以后会不会收拾这些人就要看朱慈炯的心情了,至于现在,那就要看史可法的意思,或者说朱慈炯也想看一看自己的内阁首辅到底能有多大的魄力。
轰……
灵璧侯的府门直接被近卫军用撞门撞开,带起惊天动地的一声巨响,让练拳练到一半的汤国祚眉头狠狠一皱,同时也让正在暖被窝里和小妾晨练的汤麟吓的一哆嗦,差点没从床榻上面摔出去。
“老爷……”侯府管家气喘吁吁的跑进后院,浑身打着颤,哆哆嗦嗦得说道:“老爷,大……大事不好,近卫军撞破府门,冲……冲进来了。”
“什么!”汤国祚大吃一惊,满眼都是难以置信,刚才那一声巨响,他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可就算让他再想一万次,都不可能想到居然是近卫军撞破他侯府的府门!
灵璧侯好歹也是在这南京彻底站稳脚跟的权贵,就算没什么太大权势,可人脉也还算不错,对于现如今的政局更是有着自己非常清醒的认识。
天子明摆出一副为民做主的架势,他心里岂能没数,不但自己不敢触及底线,甚至还将汤麟禁足府内很长一段时间,并且对曾经被其子祸害过的哪些人家多多少少做出了一些补偿,老百姓嘛,安远侯这样的贵人都摆低了姿态,他们还敢有什么怨气……
至于汤麟收纳的三十八个小妾,灵璧侯也打算送回去一大半,然后好好约束一下汤麟,免得让其不知不觉中闯下大祸,牵连到整个安远侯府。
灵璧侯觉得自己已经很小心做人了,整个南京权贵能做到他这一步的几乎没有,然而近卫军居然会冲进他的府内,还是用撞木撞开大门?这是要干什么!难不成是在攻打城池吗!
灵璧侯怒火瞬间爆发,整个人气势汹汹的便朝前院走,走了不到一半,步子猛然一停,似乎是突然间想起了什么,额头上立刻沁出一层冷汗!
近卫军!
撞门!
近卫军可是京畿卫戍军队,护卫皇宫的天子亲卫,只不过分支极多,比如天眼,比如公安甚至检察院执法队都是近卫军成员暂领,平时缉拿宵小、惩治不法并不鲜见,但他可是安远侯,在这京师之内,就算是金恩泽也不可能有胆子派遣近卫军武力撞开他的府门,除非……
天子下诏!
汤国祚浑身冷汗直流,他想不出自己犯下了什么大罪,尽然能让天子直接下旨缉拿,居然连分辨的机会都没给他!
而且上来就如此威势,甚至可以说这根本就不是缉拿,根本就是来抄家的!
汤国祚到底也是见惯了大场面的人物,想通了这一点,即便内心依旧惶恐不安,但整个人反倒还镇定了几分,当今天子雄才大略,骨子里面却是毒辣无比,他若是真要铁了心灭了他灵璧侯,那他汤国祚就是逃到天涯海角也难免一死,既如此,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不如面对,看看能否还有一线生机。
于是,他再次迈步朝前院走去,然后便看见一脸寒意,手持天子剑冷冰冰得看着他走出来的史可法。
史可法不是没想过直入后庭,然后将汤国祚直接捆缚带走,只不过灵璧侯本身并无太大劣迹,所以他才会网开一面,等着汤国祚自己出来,若是换成柳祚昌或是张拱,他早就下令近卫军拿人,又岂会有心情在这里耐着性子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