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英明。”
“英明个屁。”崇祯爆了一句粗口:“上次你便让苗宣向为父讨要了一道遗诏,怎么?这次还想故伎重演?”
朱慈炯笑道:“儿臣想来想去,也只有这个法子能让那帮鸟大臣识相的闭嘴。”
崇祯冷哼一声道:“以孝道的名义来凌迫臣子,确实是个不错的想法,你父皇如今在世人眼里应该是个昏君吧,昏君临死前还出这么一个昏招,确实对得起这昏君的名头。”
“在儿臣乃至天下绝大多数人眼里,父皇您都是大明的一代圣主,十七年里节衣缩食兢兢业业,只为能肃清寰宇,还大明一个海清河晏,只是臣子不肖蒙蔽圣君,实非父皇为政有失啊。”
“好了好了。”崇祯摆了摆手:“奉承的话为父这些年听的多了,也不差你这几句,你想要诏书自己拟一份便是,难不成朝中还有人敢质疑真假不成。”
朱慈炯为难道:“如今南京可有上百北都逃乱而来的大臣,这些大臣可有不少都认得父皇您的字迹,这份诏书只有父皇亲笔才算是天衣无缝无懈可击呐。”
“看来你是把一切都算计好了。”崇祯恨恨得道:“只怕为父不写这道诏书,你也会另想他法,既然如此为父还平白做这恶人作甚,你我终归是父子,为父岂有不帮你却去帮外人的道理,写便写吧,不过为父倒是很好奇那位徐氏女子到底是何等绝色,你能在两年里成就一番伟业,就绝非贪迷美色之人,何以对那徐氏女子恋恋不忘,非要立其为后,为此还不惜开罪为父且与满朝大臣相抗?”
朱慈炯讪讪笑道:“此女若说绝色倒也谈不上,只是街头偶遇,匆匆交谈几句觉得此女很合儿臣的胃口,可能是儿臣在宫里久了,看惯了那些对儿臣毕恭毕敬唯命是从的太监宫女,出宫一趟便遇上这位大不同女子,心生爱慕也是寻常吧。”
“如此说来此女并不知道你的身份。”
“儿臣此番是乔装微服出宫,遇上此女的时候假称自己是小唐王……”
“胡闹。”崇祯嘴角抽了抽:“到底还是少年人心性,罢了等午膳过后,为父便亲拟一份诏书便是,但你需谨记,你既然认定此女入主中宫,便不可再让魏国公一系掌权于朝,大明若是重蹈外戚干政之祸,你便是大明的罪人。”
“儿臣谨记父皇教诲。”
崇祯站起身来道:“说了半个时辰话为父也是饥肠辘辘,你我父子三人且去偏厅用膳。”
朱慈炯愕然道:“母后还有永王弟弟、昭仁妹妹呢?”
“焕儿今日贪玩以致学业未尽,什么时候做好了再吃饭不吃,至于昭仁,小孩子太过吵闹,为了不影响我们父子三人闲谈,还是让你母后带她去吃些便是。”
朱慈炯咧了咧嘴,恍惚间记得几年前自己似乎也受过不少次这种待遇。
自打朱慈炯来到竹林大宅以后,一应宫女便被遣开,父子三人席上坐定,这斟茶倒酒的重任自然就落在了洪承畴的身上,可怜曾经堂堂的大明经略蓟辽总督沦落成了一旁伺候的杂役。
“儿臣敬父皇。”
“坐下,坐下,你我父子哪有这些客套。”崇祯压了压浅尝了一口道:“说起来为父当了十七年皇帝,每日里为国事烦扰,如今闲下来了反倒觉得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只是这国之重担从此以后便要压在你的身上了。”
“儿臣惭愧。”
“没什么好惭愧的,做皇帝你做的比为父好的多,这一点为父心知肚明,你也无需矫情,为父只有你们三个儿子,你只需记住善待自己手足,为父便再无牵挂了。”
朱慈炯连忙起身道:“儿臣若不善待兄弟,天地共齑之!”
“好!好!好!”
“皇弟敬皇兄,你我一母同胞,皇弟日后还多有仰仗皇兄的地方,皇兄想做闲散王爷的梦想,恕皇弟不能答应啊。”
朱慈烺也站起身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心中不快早已散尽,跟在崇祯身边习为君之道,何尝不知其中艰辛,皇位被篡夺,真要说起来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至少他也自认没有朱慈炯的心机手腕,若是他坐在皇位之上,怕是迟早也要沦为满朝大臣的提线木偶,如此一想其实当个不需费心费力的王爷也不错。
崇祯笑眯眯的看着两兄弟一杯酒饮尽,道:“方才你言道大明九弊,还有几点没说,承着家宴,不妨一起说说,也好让父皇有些开心事来佐酒。”
朱慈炯点头应是道:“儿臣以为的大明第五弊乃是税收失衡导致国贫民穷,其实儿臣更以为,此乃历代王朝最大的弊端之一,也是历代亡国的重要因素之一。”
崇祯眉头微微一皱,却没有开口。
“自古以来,国家的税收主要依赖于田税和人口税,天下有多少人口?这些人口当中有多少隐户,又有多少免交人口税的读书人和权贵利益阶层,乃至托庇于利益阶层羽翼之下的佃户,再加上各地官府瞒报只为中饱私囊的人口,这一块便已为大明带来极其严重的财政损失,所以儿臣专门成立了户籍部,为的就是清查天下人口,以军队的力量来督促衙门官员,若是发现户籍部官员有瞒报现象立即革职拿问。”
“但在儿臣的眼里人口税还是小事,最最重要的还是土地税的严重流失,几千来来,朝廷对权贵、勋戚、官员乃至有功名的读书人的土地施行免税政策,毕竟一直以来国家奉行的是与士大夫阶层共治天下,然而儿臣以为士大夫们圣贤书读的虽多,却忘记了一个根本,那就是一个国家最根本的永远都是数以千万计的平民百姓,可叹以民为本最终却沦为一句空谈,在儿臣眼里没有所谓的与士大夫共治天下一说,有的只会是与民共护天下,这才是一个王朝想要传承万代的根本所在!”
“说这些其实依旧绕不过‘土地兼并’这四个字,王朝兴起之时,土地大量荒芜,百姓手里有大量的土地可以耕作,利益阶层手中的土地相对较少,因此国家能够从土地上面收取大量的赋税,此时只需要不频繁发动战争,那么很容易就会出现所谓的‘文景之治’和‘贞观之治’一类的盛世,但时间久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