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你又是谁!”解学龙喝道。
方一木满脸皆是苦涩,不过刑部尚书问话,他又岂敢犹豫,大明垂三百年天下,重农抑商乃是国策,可以说是深入每一个商人的骨髓当中,商人尽管身家富裕,可官府若是找麻烦,商人也只有忍气吞声的命,圣武天子即位商人的地位有所提高,可根深蒂固的观念一时半会哪有那么容易消除掉,现在见解学龙发火,方一木顿时头一偏看向包厢,孙平桂在怎么说也是吏部官员,和解学龙就算地位悬殊,可好歹也有同僚之谊,解学龙只要不是存心找茬,这一关应该也不难过。
解学龙会意使了个眼色,身边的家仆当即进了包厢,不大一会功夫走出来,对着解学龙耳边低声说了一句。
知道里面的是吏部郎中,解学龙脸色稍缓,里面原本已然醉倒在桌子上的孙平桂多半是因为解学龙家仆进来摆布了他一下看他是谁的原因,迷迷糊糊的又醒了半分,嘴里嚷道:“人呢?方兄,来来来咱们兄弟在干一杯。”
解学龙勃然大怒,岂有此理!一个堂堂吏部郎中竟然和一个商人称兄道弟,简直斯文扫地!这圣贤书难不成都读到狗肚子里面去了,不过解学龙可是搞刑侦的,虽怒却立即察觉到一丝不对,一个商人和掌管大明官员任命的文选清吏司主管郎中在一起饮酒称兄道弟,这里面难不成有什么猫腻?
一想到这里,解学龙头脑立刻冷静的下来,冷冰冰得问道:“方一木,今日想必是你在醉月楼宴请吏部郎中孙平桂,本官倒是好奇的很,不知所谓何事啊。”
方一木背上的冷汗顿时刷的一下淌了下来,商人和官员一起饮宴,说出去虽然不好听,可对象是掌管官员分配的吏部郎中,任谁都会觉得其中不寻常,何况还是专门和这一方面打交道的刑部,可他也知道绝不能说是为侄子求官行贿孙平桂,否则等待他的恐怕就是灭顶之灾,官员平时不找商人麻烦,商人就该烧高香了,何况如今等于是将把柄送到人家手里面去,方一木只能强撑着说是寻常请客,心里全指望孙平桂不要胡言乱语了。
就在方一木为自个辩解的当口,只听见楼梯间又传来凌乱的脚步声,方一木不敢抬头看来的是什么人物,但想来多半是和解学龙一起来醉月楼饮宴的达官显贵,心里只盼着因为这些人的到来,能让解学龙转移注意力,把他和孙平桂当成一个屁给放了。
见到来人,解学龙确实把方一木放在了一边,笑吟吟的拱手为礼道:“刘侍郎、杨侍郎、左厅长、黄御史、孙御史、熊通政,各位大人联袂而至,这醉月楼可是蓬荜生辉啊。”
方一木跪在地上冷汗直冒,醉月楼官员往来频繁,可往日里大多也就是些四五品的官员居多,三品官员难十天半月才会出现一两个,二品官来的更是少之又少,否则以孙平桂不过从四的身份也不至于来了醉月楼,就占据了最好的‘如意厅’。
今天居然一下子冒出来这么多高官!刘侍郎、杨侍郎应该就是礼部的刘宗周和工部的杨廷枢,左厅长自然是国土资源厅的左懋第,厅这个官衔虽是当今天子首创,可那也是侍郎一个级别的高官,都察院里面的御史姓黄的和姓孙的有好几个,可这黄御史和孙御史能和尚书侍郎混在一起,黄御史必定是右都御史黄宗義,孙御史就该是副都御史孙嘉绩,至于那个熊通政,满朝上下处了通政史熊汝霖之外还能有谁……
方一木心都凉了一大截,心里开始大骂孙平桂不知好歹,人家掌柜的知道要来的是什么人物,好心好意的让你腾地方,你他么的不知好歹,连话都不让人说完就把人踹了出去,搞到现在骑虎难下的境地,方一木知道孙平桂只怕要倒大霉,没准还要连累到他,要想摆平此事,十万两银子估计都打不到底……
刘宗周几人回了礼笑道:“内阁五位阁老设宴,吾等岂有迟到之理,不过解老大人既比我等还要早到,为什么不进厅等候,在这门口又是何意,莫非此人冲撞了老大人?”
方一木眼前一黑,感觉跪都有点跪不稳了,内阁五位阁臣在这如意厅设宴!这该死的掌柜早点说出来,他就算是把孙平桂从三楼抬扔下去,也比现在将要面临的局势要好啊。
解学龙冷哼道:“此人乃是商贾,在此宴请吏部文选清吏司郎中孙平桂,孙平桂蛮横无辜殴打醉月楼掌柜不说,还喝的伶仃大醉有失官员体统,不过本官以为此商贾宴请孙平桂多半是为选官之事,孙平桂很有可能涉嫌卖官鬻爵,正要好好盘问一番!”
刘宗周几人脸色皆是一变,孙平桂是吏部侍郎张缙彦的人,仗着张缙彦的势又掌管吏部选官事,收受贿赂众人皆知,但话又说回来了,能坐上文选清吏司这样的位置谁又能清廉的了,解学龙现在连卖官鬻爵的话都能说出口,显然不打算放过孙平桂了,可这至于吗?打狗还得看主人呢,办了孙平桂事小,可张缙彦那边的面子岂非太过难看。
解学龙确实没去考虑过张缙彦的面子,何况以他一部尚书的身份就算不给面子,丁魁楚不过一侍郎又能怎样,何况张缙彦一向不受解学龙待见,甲申之变北都危在旦夕之时,此人居然抛下君王逃离北都,其家眷的车马多达二十余辆,传闻所载金银不下七八十万两!史可法居然不重罚此等鼠辈,还将其安排做了吏部侍郎,当真是糊涂至极。
熊汝霖呵呵笑道:“解尚书,如今首辅大人将至,何必纠缠于这些小事,打搅了诸位阁老的雅兴岂非不美。”
“熊通政此言有理。”解学龙转头对家仆道:“将孙平桂、方一木带回刑部衙门好好醒醒酒,待老夫此间事了,再回去好好盘问盘问。”